第十三章 疮痍

    晨曦的一抹微光洒下，驱散了夜色，露出了天边的一抹鱼肚白。已经喧嚣了整夜的银川小镇外，临时搭建的军营内，带着眼罩的阴蛰男子端坐在正位，看着站在营中体格瘦削，容貌略有些坚毅的中年人。双手交叉，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他们的反抗强度，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阴蛰男子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那些猎杀者伤亡不轻，再这样下去，付出的代价恐怕会有点高啊。”

    中年人面色不变，淡淡的瞥了一眼端坐的男子

    “所以，你叫我来，是为了这个？”顿了顿，又讥讽道“我倒是不介意，关键是你敢用么？”

    “为什么不敢？你既然敢来这，就说明了你没有异心，起码，暂时没有。”阴蛰男子语气自信。

    “况且，来这里的目的，你大概也知道。既然暂时有相同的目标，就更不担心这些了。

    其实你的那些势力，算的了什么，我也看不上眼。只不过是让你负责收尾而已。杀，并不是目的，我要的，是消息。

    所以我才专门让你过来。你们这些家伙，也许会有相同的话题。不是么。”

    “尽力而为。”中年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转身离去。“在没有确认她的心意之前。我还是卡勒特的一份子。起码，有些目的，我们还是相同的。”

    中年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阴蛰男子看着中年人离去的背影，阴森一笑。

    无尽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知不到。唯有那规律的滴水之声，从未停歇，好似就在耳边一般。清晰明了，不绝于耳。

    “嘀嗒，嘀嗒。”

    轻微，有序的声音就仿佛还是病房中高高挂在医架的点滴一样恬淡。只不过，却隐隐的带着一丝血腥之气，刺鼻的腥气。

    无尽黑暗中毫无意识的不知道的沉浮了多久，小爱德终于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清醒了过来。

    乍一睁开漆黑的瞳仁，就看到了一滴红色的水滴，在眼前划过，腥红的，那么刺眼。

    顺着那如线一般的红色轨迹，向上移去，然后，看到的却是，那熟悉的温暖的身影，纤细的小腹处，一滩猩红色的红晕，犹在布满了许多黄土尘灰的衣衫上，不断的蔓延着，一圈，一圈的放大。

    猩红的血液，染红了妇人的碎布青衫，也染红着小爱德那漆黑如墨的瞳孔！

    小爱德稚嫩的面孔上，满是不敢置信，缓慢的，颤抖的伸出小手，一点点触到那红色的衣衫上。潮湿的，稠腻的触感嘲弄的反馈着，反馈回小爱德几乎停滞的脑海中。带着现实的嘲讽，真实，又残酷。

    努力的抬起头，向着周围看去。周围已是一片断壁残垣，腐朽的火焰燃烧着残破的木栏。他记得，这里是小镇南边的出口，他记得这里原来有错落有致的塔楼，有坚硬厚实的木栏。他还记得这里有来来往往的商队，有每年举办的集会，好无热闹的。

    但现在，只有一团团橘红色的大火，肆意的燃烧着。把暗月残辉的天空都烧的通红。如火烧一般的天色下，只剩下一滩黑枯的焦土！

    数不清的残破的身体七零八落的弃在地面上，有断臂，有残肢，有蓝色条纹深绿色帽衫的皇苑制式军服，也有深褐色粗麻制的不知是什么队伍的制服，不尽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红色的液体潺潺的从他们身下留出，在火焰的烤炙下，化为了粘稠的浆体，一道道一条条好像蜘蛛网一般恐怖的交错着。让第一次见到这种惨景的小爱德看的作呕，脸色发白。

    不远处，有数十个深褐色粗麻军服的人端着长杆枪，将一些各式服装的男女老少围在中间。小爱德看着那些脸色黯淡，几乎都能叫的出名字的人们，知道那都是小镇里的村民。有一起玩耍的玩伴，有和蔼的大叔，还有热情拉着自己吃饭的大婶。每认出一个，看着她们绝望的表情，他的心中，就狠狠地一缩。

    但最让他心痛的，还是那个消瘦的身影。看着妇人小腹前的一大滩血迹，还有她毫无血色的唇角与脸颊，小家伙的心中，就好似被千刀万剐，万剑穿心。痛的难以呼吸。

    终于，在场中央，他看到了那个一直当作偶像的金发的男子。他还站着，可不在飘逸，也不在出尘。他一向帅气的金发被烧焦了大片，槽乱的好像鸡窝一样。他干净的制服上有着许多的破洞，胡乱涌动的血迹在制服上各种作画着，比起那些曾流落小镇的乞丐还要脏乱几分。

    现在的他，是从所未见的狼狈，可不论是那些被围着的村民，还是围成一圈护着妇人的制服卫队，看着他的眼神，却是从所未见的敬佩。即使小爱德，并不稀罕这种敬佩。

    他颤抖着，全力的安慰着自己，这只是梦，只是梦而已。可眼前那刺目的晕红，滴落在脸上的湿热，带着残酷，不断的提醒着他‘对不起，这是真的。’

    小爱德剧烈的晃动着，挣扎着，从温暖潮湿的怀抱中滑落下去。重重的摔落在尖锐的断枝和石子上，被尖锐的枝杈划破布衣，划烂了稚嫩的皮肤。可他丝毫不觉得疼，丝毫不觉得痛。他用劲全力，拍打着地面，拍着那些尖锐的物什，即使手掌被刮的血rou淋漓，即使真的好痛，好痛。可他依然没有感觉到，就好像他在那场梦里所做的一样，感觉不到。

    小爱德忽然笑了，哈哈大笑，放声大喊“你看，一点都不疼，这还是梦。你们骗不了我”

    妇人蹙着眉，看着从怀中挣扎出去，犹如疯癫一般的小家伙，忍着如水潮般阵阵袭来的痛苦，带着担忧，伸手便想将小爱德拉起来。却被小爱德啪的一下打开了。不顾妇人周围卫兵的怒视，如疯了一般肆意大笑着

    “这都是梦，你们都是假的，你们还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

    “你们两个混蛋，即使是梦，你们也激怒我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笑着笑着，眼眶已经湿润了，涓涓的细流在飞扬的尘土中，将他的脸染的跟个花猫似得。不知不觉，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带着哀求的哭腔

    “我求求你们了，别再捉弄我了，让我回去好么。我求求你们了”他挣扎的浑身血迹斑斑，疲惫的瘫坐在地面上，还在一脸呆滞的呢喃着。

    “放我回去把，求求你们了，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做，放我回去把。”

    妇人一脸心痛的看着如痴傻了一般的小爱德，心如刀绞，颤抖着手将小爱德狠狠揽在怀里，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无声的紧紧的抱着小爱德，不知所措。

    温暖的胸膛，湿热的液体，不断的喂养着小爱德的绝望，他抬起头，看清妇人不带着一丝血色的脸庞上，还挂着nongnong的担忧与悲戚。一股难以言状的痛苦从心底涌出，痛的他麻木，痛的他几乎要窒息。那梦境里杀阵让他痛不欲生的折磨的痛苦与这个相比，简直就像挠痒痒一般。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回到那个让他痛不欲生的鬼地方，也不愿看到眼前的一幕。

    可为什么又回不去了，我想回去啊。这都是假的，假的！让我回去啊！小家伙在心中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心中，蓦然想起了那个金色身影对自己说过的话。

    “可你就差一点。还是接受了他，放出了他。放出了无尽的麻烦。也放出这一场悲剧。”

    ‘悲剧，便是这个？因为我么，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要让我经历这些，经历这些悲剧。’

    带着不解的愤恨，悲愤哀悼的小爱德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