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珞珈 中 希望

    “实际上，想在那种情况下逃脱，简直是痴心妄想。”

    就在林看着眼前茫茫的大雪，看得出神时，老者忽然话锋一转，转移到了另一个问题上。

    “嗯？”

    林转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老者。

    “因为，无论是安祖，还是珞珈。都低估了珞珈的手下，那些效死之人的决心了。”

    茫茫的雪白之中，忽然分开了一个小的场景。

    那是一个广阔的校场，四处摇曳的灯光中，怒吼的火舌一遍遍的点亮校场中随处可见的狰狞！

    一蓬蓬艳丽的血浆好似不要钱一样的泼洒，在半空中，被炽热的枪火变的焦糊！

    林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他看到，从校场后方，涌入了无数的兵士，以及各种精良可怖的武器。

    而在他们的前方，有那么一批人，面对着炽烈的枪火。在人数，武器的强度上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依然敢挺着枪，悍不畏死的冲锋上去，任凭对面狂风暴雨一样的枪火，将自己打成一滩焦糊的碎rou，也要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才肯倒下去。

    而且，这还不是个例，数十，数百，数千！林目之所及，这只对立的队伍中，竟然没有一人退后半步！个个都咆哮着，前赴后继的冲锋过去。

    他能看到，对面的那些人，在一个胡子拉碴，五官立体的中年人的指挥下，想要强行突破。但硬生生被对立的那些悍不畏死的疯子们给逼退了回来，很长的时间，竟然都没有前进了一步！

    “这是，”

    林实在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驱使的了这种坚毅的令他都觉得发指的队伍。

    “这就是信念啊。虽然说起来很可笑，但确实，就是一股信念，才撑得起这样的队伍。”

    “什么信念？”

    老者清了清喉咙，理了理思绪，道

    “珞珈一直以为，跟随她的那些人，是因为受她师父的余荫，才顺势跟随的。”

    “所以。她一直把他们当成战友。”

    “但其实，她错了。她的师父，甚至再往前，只不过是这个队伍的组织者。但是自从她接手以后，她一直以来，身先士卒，尽心尽力的所作所为，才真正赋予了这个队伍灵魂。”

    “种善因，方得善果。这个本就是以维护卡勒特正义的荣光为名誉而建立的队伍。也就是她，才真正的让这支队伍看到了方向。”

    “这便是珞珈坚持半生，所获得报酬啊。可惜她并不知道，否则，也不至于半生孤苦了。”

    “但她在轮回之中，若能得知这一切，恐怕，也会含笑了吧。”

    听着老者的介绍，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一个不修边幅，一身紫纱的豪放女子的模样。

    以及那句

    “珞珈，对我有恩。”

    即使是在这个悲伤，缅怀的氛围下，他还是不禁笑了出来。

    是为某个逝去之人所开心的笑。

    “看到了吗，珞珈jiejie，看到这些，你也会欣慰的吧。”

    “可惜，太晚了啊。”

    老者突然叹息一声

    “要不然，也不会再遇到你之后，又耗尽了她半生的心血。”

    林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茫茫白雪的环境还在不断地演化着。一男一女，两个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小身影，正围在已经重伤昏迷过去的珞珈面前。

    “正如一个在久旱的沙漠中，苦苦挣扎的旅人。绝望之中，看到了绿洲一般。她遇见了你，她的绿洲。也是她的劫难。”

    老者顿了顿，忽然道

    “知道你是怎么招惹到她的么？”

    林摇摇头。

    “那是珞迦再一次，感受到了年幼时的被人所关怀的感觉。她背负着沉重的担子，机械，麻木了不知多少年。却又在你们两个新生的小家伙上，看到了新的希望。

    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招惹上她的么，就是在她醒来时，你们偷偷背着家中将食物带过去的时候。那时的你们，又明白什么，自然也不会刻意，但偏偏是你们的那份天真无邪，纯真善良。反而让她看到了最美丽的画面。”

    老者一指停顿的画面，那小男孩，正虎头虎脸的将饭盒从衣袄中取出，打开盒子，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不由开心的一笑。

    林凝视着那个绽放着笑靥的小男孩，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再从第三人的角度看去，原来那时，自己那只是因为饭菜还热着而发自内心的一笑，是那么的干净，那么的明亮。

    林的目光，又有些湿润了。

    “很干净温暖的笑意，不是么。没有心机，没有索求。就是人与人间，最纯真，最简单的那份质朴。但在珞迦的眼中，却是她这一生，所见到的最唯美，最值得珍惜的画面。那时的她，所展露出的笑容，是最轻松，最明亮的笑容。

    那时起，珞迦早已黯淡下来的心思动摇了。她终于明白了她师傅一直所构筑的那份美好的憧憬，究竟，应该是什么模样。她早已心如死灰的信仰，忽然就重新点燃了新的希望。从那时起，她便已经发下誓言，她将竭尽余生，去守护这份美好。她将你当成了她的信仰，她的珍宝，她的一切。

    可能那时的你会很难理解。但现在，经历过无数次灰暗的你，再重新见到了希望的光芒时，你也会如痴如醉，如疯如癫。不是么。”

    林闭上了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时的她，甚至已经生出了退隐的心思，只想永远的守护在你身边。不过，战友的仇恨，师傅的寄托，如大山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必须要变强，才能去为那些战友报仇，也必须变强，才能更好的守护你。”

    “而变强的方法，就是安祖所提到过的新的资源。不过她永远不会用安祖那种灭绝人性的办法，她渴望找到自己的道路。这也是为什么离去时，她称之为肮脏，不愿教给你的东西。”

    “她从前有听说过种种传闻，为了找到自己的道路，她潜伏回了卡勒特，并在卡勒特资料库寻找了许久。”

    “她找到了，她也确实是天才，在蛛丝马迹中真的找出了一条可以自我修炼中强大的道路。即使在那封闭的世界，流动的‘气’稀少的可怜的地方，她也居然在三年之中，凝聚了气海，并跨步到了一个不俗的地步。”

    “当她终于有自信去击败安祖，从资料库中出来时，却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卡勒特进攻那熟悉的名字的村镇。那一刻，她如坠深渊！她放下了眼前唾手可及的得报大仇。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一刻不停的赶了过来。”

    “可她还是来晚了，当她看到你如疯子一般撒泼，看到你的父母奄奄一息，看着无数无辜的村民横尸当场时。她的心中，仿佛有什么被打碎了一般，清脆的声音，碎了满地。那一刻的她，是真正的愤怒了，这份怒火，甚至让一向都没有真正意义上杀过人的她，人生第一次，产生了怒不可遏的杀意。而杀的，还是她曾经的部队。”

    “她恐怖的枪斗术，以及新近掌握的‘气’让她制造了一场恐怖的杀戮盛宴。血rou分离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疯魔的杀人。她是强忍着心中的呕吐感，脑海中，却全是你绝望悲戚的神色。”

    “但人死不能复生，她纵使再怎么杀戮，也为时已晚了。她从你濒死的父亲面前，接下了守护你的任务。”

    “因为心中对你的珍重，和愧疚。为了不让你支离破碎的身心，再遭受到任何的伤害。为了不让你的天性，被彻底的湮灭，成为一个冷酷的魔鬼。”

    “那一刻，她放弃了师父的夙愿，那些战友的仇恨。守护在你身边。”

    “甚至，她放弃了在你身上的憧憬。”

    双眼紧闭，温热的溪流不知何时已经划满了脸庞的林，怔住了。

    老者却毫不留情的继续道

    “对，其实她一直以来，都相信，你的善良，可以重新引领他们前进。她对你溺爱，也在你身上找到希望。”

    “但那次之后，她真的什么都顾不上了。你那张绝望，死寂的小脸，像是梦魇一样，萦绕在她的心头。”

    “什么荣光，什么大义。统统见鬼去吧。”

    “我只要他可以，不再那么悲伤，好好的生活下去，就够了。”

    这是那时她，心中唯一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