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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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口中的那对爷孙，住在街道的最尾端阴暗的角落里。

    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记得那对爷孙什么时候来的。在印象里，就是一副披头散发，落魄潦倒的样子。偶尔吃点剩饭，烂菜叶子果腹，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

    说是街尾，其实就是个生活垃圾的堆积场，林希走过来时，看到堆积如山的垃圾，首先便皱了皱头。再然后，便是一阵阵的恶臭，即使穷苦惯了的二丫，闻道这种臭味，也不禁作呕。

    在这种地方，剩菜剩饭确实不少，只是没吃出死病来，也真的是上天垂怜了。

    本来，这里也没有那么脏乱，也还是有些人家的。但有时候深夜，这对爷孙，就抱着一柄破古筝来，幽幽独奏。

    那些人家倒不是被爷孙嘈杂的琴音吵走的。恰恰相反，这对爷孙，在古筝的技艺上，有着炉火纯青的造诣。那是连琴艺大师，都望尘莫及的技艺。

    但是这对爷孙，弹什么不好，每次弹，都是一种弥漫天地间的悲怆之音，那种悔恨，心酸，悲痛的情绪，轻而易举地就感染了所有人。附近的人，几乎天天晚上都是以泪洗面，这哪能让人受得了。纷纷便离开了。

    这也让这里更加的荒凉，最后默认成为了天然的垃圾场。

    那对爷孙后来也不再弹琴，只是默默的苟存着。

    站在垃圾场外，林希一眼便看见了，用一堆木头垃圾建的一个小棚中，一个满头白发垂面，颤颤巍巍的枯瘦老头，正在翻捡着周围的垃圾，还有一个瘦小一点的身影，正倒在地上，背对着他们，轻声的打着鼾。

    林希心中本来还有一些感叹，想着什么样的情况，能把两人折磨成这样，就听凤九道。

    “小心点，这两个人的神魂，很强大，已经有了中位神级的阶级了。”

    ！！！！！

    天雷滚滚！

    林希耳边雷声震震，震的他有些头晕目眩。

    活着的，神灵！

    而且还是中位的神灵！

    悲惨的连乞丐都不如的神灵！

    这怎么也跟神灵两个字搭不上半点关系吧。

    林希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围上来的人群已经让白发老人有所察觉，他满头毛发的脑袋晃动了一下，又慢悠悠的往回走了。

    “老人家。”林希忍着臭，走到老人面前，恭敬的道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不觉得委屈吗。我想帮你们在外面干净的地方找个住所，可以吗。”

    老头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涩声道

    “行尸走rou罢了，住在哪里，又有何区别？不劳烦了。”

    “那起码也要将这里打扫一遍吧。”

    老头摇摇头

    “老头子和孙女脏来脏去惯了，就不脏了你们的手了。”

    孙女？

    林希这才听出味来，所以躺在小棚内的那个背影，竟然是个女孩子嘛？真就可以在这种环境中忍耐下去吗。

    林希还要再说什么，老头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道

    “小朋友别再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

    额。林希被噎了一下，身后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了。

    “老人家，我们想听你弹奏一曲，可否。”

    辛泽走上前来，不转弯子，直接说出了主题。

    “又是鸣。。。”老头了然，刚想顺口说出鸣娃子几个字，又赶紧掐断，看了看林希身后的小男孩，道

    “又是你来折腾那些外地人了是吗。老是用我打趣。”

    “或许，我这次可以帮到你也说不定呢。”男孩嘻嘻笑道。

    “这样的话，你已经说了几十遍了。”老头毫无波动的回绝道。

    “几位小朋友，回去吧，这是他在折腾你们。”

    他越这样说，林希和辛泽两人便越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琴声，如此神秘。尤其是知道两人大概实力的林希，更是好奇。

    “老人家，要怎么样，你才肯弹奏一曲呢？”

    老头淡淡的撇了他一眼，道

    “我弹一段曲子，你若能与我共鸣，我便为你们弹奏完整一曲。”

    林希期待的道“那就请老人家尽情一奏吧。”

    老头站在原地，沉吟不语。

    “你别后悔。”

    说完，小棚内身形娇小的那位，已经爬起了身，默默的看了林希一眼，从石砖下的，搬出了一柄泛黄的木头古筝。

    古筝主体是已经泛黄腐烂的木头，颇有些年月。然而筝线，却银光闪烁，寒光冷冽，犹如利剑之锋一般峥嵘。

    轻轻将琴放下，娇小一些的孙女侍立在老头身后。老头枯瘦的满是干皮的手轻轻按抚在琴弦之上。

    临奏之前，他还微微颔首，看着一众围观的群众，道

    “你们也要听么？”

    众人顿时面色一青，哭的涕泗横流的画面还犹在眼前，连连摆手道

    “不用了。不用了。”

    说完，一堆人就飞快作鸟兽散，跑的没影了。

    场面上，一时只剩下林希辛泽，二丫和男孩四人了。

    男孩犹豫了一下，将二丫拉在了自己身后。然后对林希道，

    “你们不用有顾忌，用心感悟吧。”

    老头没有理会他们，微微发呆了一会，好似在思索什么东西。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分钟。

    林希有些不耐，刚想提醒，就见到老头扣在筝弦上的手指轻轻一扣。

    “筝。”

    沉重的音节，作为一曲的开端。林希明明睁着眼睛，只觉得心中好似被重重一锤，一股难以言明的悲怆感油然而生。

    眼前画面忽然一变，林希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荒野之间，一排排的战士列在身前，呐喊震天。天高地阔，风卷云息。

    林希位于战阵后方，手舞重锤，竭力的挥霍在眼前的皮革大鼓上。鼓声如雷，一时间心潮澎湃，豪气随着鼓声传递在天地之间，传达在每一个战士的心中。

    但是这份豪情，很快又被现实淹没下去，只见天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遮云蔽日的黑云，无数狰狞可怖的怪物狞笑着，从天边飞了过来。

    战士的数量，和这群遮天蔽日的怪物相比，简直杯水车薪。尽管战士们多么悍不畏死，都阻挡不住怪物前进的步伐。

    “铮铮铮。”老头低沉的筝角，犹如林希此刻奋力挥舞的重锤。越来越多的战士血染长空，鼓声也越来越沉重。

    终于，战士寸步不让的阵线，还是被怪物们撕开了一道无法弥补的口子。

    林希眼睁睁的看着怪物们冲开阵线，在城中掀起一场血海！

    不断有人悲鸣出声，也不断有哀泣之声戛然而止。

    老头按住筝弦，一丝丝黏稠的音节晃如泼洒的血液，染红了林希的眼眶，湿润了他的眼角。

    他胸中拼命的悲愤，呐喊，却无能无力，只能看着怪物们肆意纵掠，将美好的国家，化作森罗地狱。

    每一个哀嚎的悲戚，都好似一滴雨花，划过林希的眼角，滴落在他的心间。

    最终，血腥的画面以最后一声悲鸣，落下了最终的帷幕。血色的天地间，林希孤身一人，跪在硝烟滚滚的一片废墟前。

    低鸣，连绵的筝声中，林希仿佛看见了一座座林立光鲜的建筑，被摧毁成碎片，热闹非凡的街道，化成血河的河床，黏稠成了地毯，覆盖了森森白骨。静谧的小桥流水人家，被一根根尖锐的石柱贯穿，撕碎。

    面对这片破碎的山河，林希仿佛天地一浮萍，心如死灰，任凭雨打风吹去。

    “嗡！”

    忽然刺耳的噪音响起，老头按住琴弦，停止了弹奏。

    林希惊醒，这才发觉，自己眼角，已经一片湿润，滴落的泪水，浸湿了衣衫，冰凉着心中还未冷却的悲伤。

    不止是他，辛泽也是如梦初醒，一脸泪痕，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心中惊骇万千。

    “我刚刚，怎么了？”林希茫然的摸了摸胸口，只觉得心中悲戚犹存，泪痕不干。

    “他以音节，带入你们身临其境。来感悟他琴声中的悲伤。”凤九解释道。

    “以音入道。加上刚刚的画面，分明是康玄事变之前，奇种偷袭作乱的一个缩影。”

    “我想，我已经猜到，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