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八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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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少爷，林安少爷。”

    一身绢丝的少年刚刚走进作坊，就听见一声声尊敬的呼声，林安嘴角挂着微笑，很有耐心的一一的回应。

    作为家中的唯一子嗣，父亲的家业也是他的家业，很早开始，他就已经每天都要视察一下家中作坊的工作情况。

    虽然工作很繁忙，但是林安父亲开出的价钱也不低，属于是两厢情愿了。

    作坊不大，林安巡视一圈，每日的日常算是完成了，备着手往外走，忽然听到一声噗通，回过头，发现工作台上一个人突然倒在了地上。

    林安连忙扶起这人，发现这位工人脸色发黑，眼圈浮肿，显然是疲劳过度所致。如果不是自己视察，可能再坚持下去就会猝死了，这可是安全事件。林安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道

    “身体不好，为什么安排到你在这个职位上，赶紧休息去，明天换到前厅。”

    林安吩咐完这些，刚要走，忽然感觉胳膊被拽住了，却是那名好容易清醒过来的工人，死死地拽住他，哀求道

    “不要，我需要这边的薪资，求求你了，林安少爷。”

    林安挑挑眉头，道“你干不了。”

    “我干的了，干的了。”那工人说着，就要挣扎着爬起来，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林安少爷，我知道他家里，老母新病，孩子要念书，处处都要钱。你就看情况通融通融把。”有其他工人劝说道。

    通融当然可以，继续放在这个位置上，少安排一点活好了，反正其他人也没有怨言。损失一点，对于林安来说，也不算什么。出于人道主义来说，也应该如此。

    林安话到嘴边，忽然又愣住了。

    确实，损失一点东西，对比一个老员工的安危，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为什么我要损失这点东西帮你呢？哪怕很微不足道。

    为什么呢。

    骄阳似火。

    林丰往脸上泼着凉水，咒骂着该死的天气。

    今年的天气格外的热，从三月一直到十月金秋，暑气都未曾褪去，真是热死个人。还好家中资产颇丰，从北方极寒处运输了一些冰块放在地窖，这才能够堪堪度日。

    今日算是秋收，但是本该顺利完成的活计好像不怎么顺利，外面的喧闹声从早吵到晚，林丰不耐烦走出大门，就被一群佃户一拥而上。

    “林丰老爷，求你了。今年干旱，颗粒无收，通融一下，明年我们一定多教一倍的租啊。求求你了。”

    虽然林丰家境殷实，但是这么多佃户一年的租金也还是挺伤筋动骨的，只不过一面是他的钱财，一面又是几十户三口之家的性命，该如何选择？

    林丰自诩自己还有些人性，心软之下，有些松了口，只不过心底又是一句自问。

    为什么？

    凭什么我要牺牲这么多的利益去帮助你们？

    “英雄！英雄！英雄！”

    骑在马上的林靖缓缓走入城门，两边的百姓夹道欢呼，兴奋的拥挤在街道两侧，热情的迎接他的凯旋。

    沉醉在一片崇拜声的林靖有些恍惚，偶尔闪烁着一些画面让他陌生有熟悉，这些连续几十个不断闪回的片段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有平凡的农户，有小富即安的少爷，地产丰富的老爷，位及人臣的权贵，等等等等，好像活了不知多少个人生一样。

    如果真的有前生的话，那么这一世呢，我是个将军吗？林靖自娱自乐，微微摇头。

    我可不信命，我的地位都是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记忆犹新。

    “欢迎我的大将军凯旋归来啊。”

    一名黄袍加身的挺拔人影立在城内高耸的禁城台阶上，远远的挥动长袍一路小跑下台阶，举手相迎，接住下马的林靖。

    “林靖将军乃国之栋梁，大败第戎而归，今日，当举国同乐，大宴全国。”

    “哈哈哈，”林靖很享受四面八方崇拜的目光，哈哈大笑，迎着黄袍之人一同步入了禁城。

    黄袍之人没有食言，今日，果然是宾主尽欢，酒池rou林。林靖酒酣胸胆，醉意熏熏，最后还是被手下撑着走出了灯火如昼的大殿。不料刚刚走出宫禁，就听见一声不阴不阳的声音的道

    “陛下宣林靖将军秘密觐见。”

    林靖颇为不满，但是不敢忤逆，推开手下，又回了禁宫。

    与华灯初上的画风相比，这个暗秘角落的房间充满了静谧，林靖跟着面前的人推开了门，就看到黄袍之人坐在了那里，一脸愁容，哪里有白日的喜悦。

    林靖疑惑的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忧虑？”

    “大将军，我不瞒你。”黄袍男子黯然的道。

    “其实在你攻打第戎之际，羌人已经暗中屯兵，兵临城关，虎视眈眈。我白日故意如此，是硬撑着底气，给他们一种强盛的假状，令他们不敢轻动。可是如今城中缺粮，狐假虎威之计拖不了许久。”

    林靖酒醒了大半，惊声问道，“真有此事？”

    “为今之计，只有一计，不知将军怜惜全城百姓呼？”

    林靖问道。“何计？”

    “此计为，破釜沉舟。”黄袍男子严肃道“如今羌人精锐尽藏于城野，将军即刻领全军，直捣黄龙，出其不意，将其精锐尽破，则城幸，百姓幸已。”

    听完，林靖立刻反驳道。“不可能，我军新战，疲惫不堪，羌人以逸待劳，就算一鼓作气，杀的一批精锐，我军也已无力为继，则必被全军覆没矣。”

    黄袍男子突然起身，长身一揖，头颅深埋，颤抖的声音道

    “虽如此，但羌人以乱，无力攻城了。唯望将军以全城百姓为重。”

    以全城百姓为重，然后牺牲自己吗？林靖一对眼眸剧烈的震颤着，思绪波澜起伏。

    凭什么！为什么！

    我林靖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风风光光的活着吗？我出征，是为了荣耀，是为了被人前赴后涌的崇拜，陶醉其中。不是去送死的，不是为了这群人送死的！

    几乎张口就要拒绝的林靖，只觉得嗓子里卡的死死地，怎么都说不出声。

    拒绝啊！为什么说不出口呢？难道真要为了他们，送死吗？

    舍已为人？还是苟且偷生？

    苟且偷生，谁也不能说他什么，可是为什么，他做不到呢？他的心里，究竟为什么犹豫？

    舍已为人？凭什么，为什么。

    不知不觉，曾经在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一一与眼前一幕连接起来，事无巨细，看似没有任何关联，但翻来覆去，只有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善良，为什么邪恶，又或者为什么，不能冷漠。

    有一个似乎很重要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呢喃，嘱托自己，希望自己可以去付出，去善良，可是不计代价的付出又能得到什么呢？

    我已经累了啊。

    我可以一次一次，一次一次的把委屈放在心底，我可以一直不计较，我可以去憧憬美好，可是，我不明白，我究竟，为了什么。

    或者说，能不能让我看到一点希望，哪怕只是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