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儒圣孟元
名字中带个“鹅”字的鹅城历来有家家户户都养鹅的传统，即便是家境殷实的耕读世家，也多多少少会豢养几只，当然并非只是为了口腹之欲，而是当作一桩雅事，趣事，每到夏秋时节，文人士子还喜欢各自带上一两只雅鹅来到城外郊游，沿着清凉溪流缓缓而上来到一座无主的陈旧道观避暑，沿途还会吟诗作对流觞曲水，好不风流。 然而也不知从何时起，溪流两岸的密林间出现了一条通体血红的蟒蛇，专门挑选文人士子的大白肥鹅作为美餐，倒是不如何伤人，即便如此，文人士子们也愤愤然的多次请来捕蛇人，誓要将那条红蟒畜生抓住，剥皮抽筋，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但结果却是次次捕捉都徒劳无功，甚至还一度激怒了那条大红蟒，不仅咬死了多名捉蛇人，连游玩至此的文人士子都被咬了好几个，有人说亲眼瞧见那条越来越大的腥红蟒蛇盘踞在了那座无主的道观之内，占山为王，消息一经传出，从那之后便再没有文人士子敢游玩至此。 多年以后，有三两个稚童言之凿凿的说看到了一条粗壮如小水缸的红色蟒蛇溜进了城隍庙里，还把城隍爷的脑袋给咬掉了，只不过对于这些自称当时恰好就在城隍庙附近玩耍的稚童的言语，家中长辈们都一笑置之，并没有信以为真。 城隍面中的城隍爷是开国皇帝亲笔册封的神仙，不是好看不中用的石头雕像，而是非常灵验的真神仙，家中若是有上了古稀之年的老人，便会亲口讲述一个甲子前城外有山河爆发，向着小城席卷而来，危难关头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亲眼有一道金光从城隍庙里飞到城外一里处，十丈高大的城隍金身张开宽大如城墙的双臂，硬是迫使滚滚山洪改了道。 从那之后城隍庙的香火异常鼎盛，直到有一天城隍爷的神像倒下了神坛，连头颅也摔断了，而朝廷也置之不理，久而久之流言四起，城中百姓个个惊慌，再也不敢轻易靠近这座城隍庙。 后来有小道消息在坊间传开，说城隍爷是惹怒了后来登基的女帝陛下，被罢免了神位，收回了金身，这才会出现石像倒塌断头的奇怪事情，百姓们自然对此深信不疑，至于说什么城隍爷被一条红蟒给吃掉了的稚童言语，没有人会当真。 女冠忽然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赶到意外之极的举动，她轻轻朝着孟长明身前递出手掌，一副恳求的眼神盯着孟长明的脸庞，柔声问道：“孟公子能否收下这枚棋子。” 孟长明一头的雾水，笑着婉拒：“圣人云，君子不夺人所好。” 从女冠先前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对这枚棋子相当看中，这就让孟长明怎么也无法想通，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赠送给他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总不能是被他颜值折服吧？ 见女冠久久都没有要收回手掌的意思，就这么一直举着，孟长明实在是有些没辙，于是用目光求助于一旁的老道士袁广君。 袁广君微微点头示意，表示可以从对方手中接过那枚棋子。 孟长明只得伸手接过。 但下一刻，孟长明才接过那枚光滑圆润的黑色棋子，棋子便诡异的在他掌心颤动了起来，给人一种奇怪的欢快错觉。 清瘦女冠看得愣愣出神，嘴唇微微的颤动，眼眶泛红。 孟长明下意识的用力握紧手中的黑色棋子，这才恢复平静。 孟长明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谢过......” 孟长明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是称呼为道长？女真人？还是说公主之类的皇室头衔？ 清瘦女冠善解人意的说道：“孟公子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叫赵苓，茯苓的苓，我比你要年长不少，若是不觉得被我占了天大的便宜，也可以叫我一声赵苓jiejie。” 站在女冠赵苓身后的小道童青儿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心说自家主人何时对外人这般好说话过。 孟长明当即不再矫情，拱手作揖道：“那就谢过赵苓...jiejie。” 清瘦女冠赵苓笑脸灿烂，“诶”。 女冠看着石桌上蛇首，过往点滴在她脑中走马观花，最后她好似突然释怀了一般，呼出一口nongnong的浊气，轻声道：“你们都姓孟，又同样是白鹿洞书院的学子，也许，这便是天意。” 女冠心里生出一种一朝解开心结的畅快感觉，她抬头望着蔚蓝天空，破天荒露出更多常见于妙龄女子脸上的天真欢笑，她又低声重复呢喃：“对，就是天意！” 孟长明一头雾水的望向邋遢老道士，可后者对其投来的询问视线视而不见，而是老神在在的在闭目养神。 邋遢老道士袁广君睁开眼睛，正想要再开口说什么，女冠已经轻轻挥了挥手，神态有些疲惫的说道：“乏了，你们请回吧，青儿，送客。” 名叫青儿的小道童当即朝两个外人做了请的手势。 袁广君叹息一声，“走吧走吧。” 说完便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反倒是孟长明有些鬼使神差的杵在原地没有动弹。 小道童青儿瞪了青衫少年一眼，清冷开口：“请。” 孟长明在转身离去的时候，视线与小道童的眼眸对撞了一下，孟长明心中骇然，那一瞬间，他清楚看到这位名叫青儿的小道童的眼眸瞳孔，呈现竖立的形状，好似蛇的眼眸！ 在孟长明与老道士袁广君离开道观百步距离之后，孟长明没来由的转过头去回望了一眼，依稀可以看见一道清瘦身影站在门口石阶上目送着他们二人。 孟长明眉头微蹙的捏了捏手中的那枚黑色棋子，加快脚步追上了袁广君。 在又走出五十步后，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房屋倒塌声响，孟长明猛然回头望去，只见原本只是有些陈旧的道观已经轰然倒塌。 袁广君也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了一下，又是一声叹息，他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这才觉得心里头稍稍好受了一些。 约莫是醉意有些上头，袁广君很快就恢复到了之前的半疯癫状态，他用力拍了拍青衫少年孟长明的肩头，伸出手指指了指更远的北方，他说道：“你小子是不是在想当年孟元到底跟楼兰做了什么交易不是？告诉你小子无妨，孟元当年离开楼兰王庭后并未南归，而是继续北上，去到了与妖域最靠近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他又踏出一步，成就了儒家圣人的境界，他以己身为贡品，为赦令，向天跪请下来了一条天河，银河倒泻，横亘在我人族与妖域之间。” 袁广君说到最后爽朗大笑，豪迈至极，“从此妖族再无法肆无忌惮的一路南下侵犯我人族，在天河彻底干涸之前，我人族至少有百年大好光景的喘息，再到昌盛，我要告诉你的是，孟元也是我的弟子！” 孟长明听得头皮一阵发麻，从天上请下一条天河，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袁广君斜瞥了一眼青衫少年，轻轻拍了拍后者肩头，意味深长的笑着说道：“年轻人，路漫漫其修远兮。” 老道士并没有叫孟长明少年，而是年轻人，是他有意为之。 因为老道士心中了然，眼前的这个少年身躯里头的神魂，是正儿八经的弱冠青年。 一封十万火急的密信从鹅城传出，短短半日，便送到了数千里之外的大魏皇城金陵。 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素雅妇人在书房中拆开了这封密信，当看到信中所写“红蟒已死，豢养恶龙计划失败”，眉宇间极具威严的素雅妇人微微蹙眉，而当看到密信最后一行字“长公主赵苓自尽身亡”，素雅妇人剧烈咳嗽了起来，最后直接用手掌捂住嘴巴，等咳嗽终于停止后，她缓缓摊开手掌，掌心处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 书房外头传来焦急的尖锐嗓音：“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呀，老奴这就去唤太医来。” 大魏女帝在书房中平静说道：“不必了，免得阁老等人回头知晓了担心，朕没事。” 始终恭敬站在书房外的年老太监顿时有些着急的左右为难，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老奴遵旨。” 第二日，天刚微亮，一道密旨便从金陵皇城传出。 密旨上写有这样一句话：“围杀袁广君，活捉四爪青蟒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