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隔山看海

    大雪消融的时候，天气便会回暖。山川层叠交错之间，是一片连成一片的昏暗，彷佛一尊不知名的古神正沉默的轻覆在大地上，即使它不曾发出任何声响也足以让人感觉到渺小和敬畏。我拿起早些日子打包好的行李，回身锁上院门。在和村长打过招呼之后，便匆匆赶下山去。

    三月的季节，山上的冰雪才刚刚隐了踪迹，而山下的树木早已经呈现出一片的嫩绿。我沿着原野上那条不知从何时起，被人们一步步踩出来的小路，向着最近的城镇一点点走去。初春的时节里，北方的天气总是夹杂着时不时的寒意，配上抬头可见的远处静默的群山，总有一种萧瑟又肃穆的沉重感。有那么一些时刻，我总觉得活在这副场景里的人应是被人所遗忘的，或者说这片地方也应该是被人所遗忘的，所以群山保持着沉默，我也保持着沉默，连空气都一直是安静的，唯有那时不时袭来的一阵凉意督促我加快脚步。这次，我应该是充满兴奋和期待的，我是要回家的，回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城市。但就像被人看破之后愤然的羞赧，又或性格中带有的那一点不知是好是坏的矜持，总又让我的情绪保持在一种我无法准确定义的平静。我路过一片片的油麦花田，接着是一条清澈且湍急的河流，走过不知是何时搭上的木桥，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低矮松树。一路上，我的思绪始终萦绕于记忆中那些带有缺憾的过往琐事，遗憾和悲戚的情绪在心底不间断的升腾。这个时候，我总会觉得这是多年在外读书最大的坏处，求学的人总是多愁善感又优柔寡断。但经过多年反复的自我认识，我是了解我自己的，并且在过去的某一次坎坷的经历里也学会了接纳自己。所以，我一路上也算是沉浸在那份颇有情怀的气氛里，带着几分伤感和自我感动，倒也使得整个漫长的行程显得不那么枯燥。这氛围感一直萦绕到，我走出松林，望见了不远处开阔地段中央的古老的城门。

    因为正巧赶在春冬交替的季节，小城的车站总是挤满了外出的行人。大家吵吵嚷嚷的，让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城镇迎来了它为数不多的喧闹时间。已经有了很多次在这个季节坐车的经历，所以我背着很轻便的背囊，随着缓慢前进的人潮一点点一点点的挤进了车站，又艰难的登上了去往我那座城市的列车。伴随着列车的轰鸣和车上人群的嘈杂声，我便也不再可以进入那种自我伤感的情绪。烟火气和世俗的生活总是让人没有时间和心力去自怨自艾。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靠在窗边上，看着从身旁飞逝而去的青山和山上零落的房子。一路来积攒的疲倦逐渐蔓延了我的全身，一切眼前的景象都幻化为一个个的光晕，在我的脑海中缓慢的绽放着。

    耳边传来突入的异响，和一路上叮叮当当的嘈杂不同的。我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脑袋带有还未纾解的疲惫。抬头看向窗外，一座座青山在身后飞快的远去，四周是一片开阔的原野。斜前方一座高耸的城静静的矗立着，刚经历过一场雨水冲刷后的城墙在太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我坐在正在减速的列车上，静静的看着它，带着一种久违的熟悉。一路上不曾有过的欣喜和期待自心底蔓延开来，车上旅客们都起身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我静静坐着，听到列车的汽笛悠悠的响起，远处站台上簇拥着一群焦急等待的人们。太阳被车站的镂花的穹顶恰到好处的挡在外面，留下了一地斑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