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回宗
三年之后,距当年混元宗道场约有四十多万里之外的一座名唤吉祥城的小城之中。 仙客来。这是一家本城规模数一数二的大酒家,听一些城里的老人所说,此酒家已经有近二百年的历史了。因其年份久远,且店内菜品着实味道不俗,更有招牌女儿红的上好佳酿,生意多年来倒也较为不错。 这一日,恰逢该城城主六十大寿,所以早前在此预订之菜肴,此时正在后堂一盘盘地装入器皿之中准备送往城主府,整个仙客来的上至老板掌柜,下至杂役跑堂伙计,一个个的忙得是不可开交。 在这些跑前跑后的杂役之中,有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厮,正从后厨端着一盘刚刚烹制好的糖醋鲤鱼疾步走出回廊。 原本在这个年龄应有的灿烂欢快却在少年俊朗的脸上没有看见一丝一毫,而且若是细看之下,便会发现少年其双目之中的深处,隐隐有着一丝哀伤与坚忍混合的神色。 这酒店杂役穿着的小厮,便是当年被行卷散人在最后关头踢入传送阵并最终由骨逆真人再次将其用更加强大的传送阵送走得以保留性命的鲁力。 当时行卷散人在踢中鲁力的同时,担心其会回转宗门。便将一道绝强封印留于其体内,使其法力被压制,非三年之后不能开解。 于是鲁力便又做回凡人,自一处藏匿传送阵的隐秘之地出来后,几经转折,于数月之前来到了吉祥城。并且在这间酒店做了杂役隐匿,每日夜间冲击封印,尤其最近几日,眼看封印即将破解,鲁力心中也是更加期待。 还好酒店之中无论掌柜还是后堂厨师,抑或诸多杂役之流都不曾为难于他,待之甚厚。接近正午时分,诸多菜肴美酒全部准备完毕,鲁力便跟随酒店之中的一干人等前去城主府送货。 及至将酒菜送达城主府,交契钱货,鲁力得了五个铜板的犒赏,先不回店,对掌柜的告假一声,便前往不远的一处赌坊,走了进去。 “呦,小鲁哥儿。想必是今日又得了赏钱?”赌坊门口看门的两个壮汉之一,留着一头短发,抖动着上身健硕的肌rou,远远看见鲁力走来,便眉开眼笑的招呼道。 自数月前鲁力来到此地,但凡有了空闲与钱两,便来到这唤作银钩赌坊的地方赌上两手。虽说法力被封印,但是神识却没有丝毫影响。鲁力也不屑作弊,运气好时赢一些钱,出门便随意周济一些乞丐之流,甚至有时还托人开场煮粥,虽是数量不多,但是慢慢地也有不少穷人知道了有这么一号小哥儿,街头相遇,也会报以善意与感激的微笑。 赌运不佳之时,便将所携银两输个精光,也不气恼,站起便走,牌品倒是一流。 渐渐的,在这小城之中,鲁力也逐渐小有了一点名气。 “刚自城主府出来,城主大人今日寿诞,随店内掌柜的送了些酒菜过去,得了几个大子儿。”鲁力面容平和,迈步间已经越过了二人。 “哈哈,鲁小哥儿,那小的今日便预祝您旗开得胜了!”平头大汉哈哈一笑。 “借您的吉言。”话音在耳,鲁力身影已经没入赌坊之中。 “老刘啊,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气度倒是十足。我看此子日后必是成大器的人物。”一直微笑但却并未说话的另一看门大汉对身边同伴道。 “嘿嘿,我看也差不多。咱这小城之中,除了城主府的二公子与三两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我看同龄人之中,也少有这般气度的少年。”平头大汉回身望了一眼已经站在赌桌之前的鲁力,嘿嘿笑了一下。 “来来来了啊,买大买小,买定离手啊!”担任荷官的一个年轻人,双手捧着骰盅,一边卖力地摇动一边吆喝。 “当”的一声,骰盅落在桌面之上。鲁力将一个铜板掷在表示点数较大的一面,便不作声,静待结果。 荷官将骰盖掀开的一瞬间,位于赌桌之前的七八名赌者立时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哈哈哈哈,果然这回押对了宝!” “唉,早知道随着鲁小哥压上一把大的就好了,今日算是栽了。” “哈哈哈哈哈哈,鲁小哥儿平日里乐善好施,积攒了何其多的人品?这是上天都眷顾于他,你怎不知呢?看看我,随着小哥儿押大,岂不就赢了?” 鲁力面色平静,对于周围之人的话语不置可否,将赢来的钱分作三份,留了两份在身前,一份复又投在了赌桌之上。 经过前次教训,这回倒是又多了两人追随鲁力。 聚于赌桌之前的诸人,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荷官掀起骰盖之时,一边的鲁力突然面色一变,神识之中一动,便感觉全身法力迅速如奔涌之江河一般在体内各条经脉之中流动。 封印终于解开! 鲁力此时心中畅快无比,郁积多年的桎梏一朝得脱,此时他恨不得引颈长啸一声来抒发此一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今天要回家了!哈哈哈哈!”鲁力运转浑身法力,双手握拳之间感到了强大的力量。站起身来,也不顾周遭众赌客诧异不解的眼神,连桌上的铜板都舍去不要,径直奔出赌坊,并在门口两个看门大汉仿佛见鬼了一般的惊惧眼神中,一飞而起。 不消数息的时间,便化作一个小点,消失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我的乖乖,原来这鲁小哥儿是个神仙啊!”观望众人之中多有与其相熟者,鲁力远去后,无不口中喃喃。 半月之后,一路飞行,鲁力距离混元宗已有不足三十万里的路程。一路风驰电掣之间,鲁力几乎是毫不休息地赶路,期间也曾飞越不少凡人的城镇乡村。 但是其归心似箭,也不在意是否会引起惊世骇俗,一路之上倒也糊里糊涂的被一众凡夫俗子当做神仙之流膜拜不已。 又行将近一月,鲁力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年多的混元宗。 鲁力站在混元宗山门之前,眼见满目疮痍,不由悲从中来。 昔日强盛繁华的十大宗门如今经历浩劫之后,显得破败无比。宗门之前的石阶,当日经过无数妖兽踩踏之后,多有断裂,如今已是破败不堪,许多野草自断裂之处生长而出,愈显杂乱。 原本深埋宗门之下的数条灵脉,也已被虫魔兽魔临走前毁坏殆尽,天地元气早不复当年氤氲之象。门内无数亭台楼阁,洞府道场皆被妖兽践踏,入眼所见满目狼藉。 鲁力擦拭一把落于面颊的眼泪,缓缓飞行在宗门之内。 千机殿,鲁力曾于此领受宗门任务。如今早已是断壁残垣,不复当年恢弘景象。 这里应该是勾丹师兄的洞府吧?鲁力还清晰记得当年在此接受师兄教诲,总是时不时偷一两颗丹丸吞食,气得勾丹真人暴跳如雷,但又害怕其丹药药力过猛伤了鲁力身体,按住其还幼小的身体,硬从嘴里将那丹药抠出。 红叶真人的朱果园,其间有一条蜿蜒的小溪。鲁力曾记得当年自己偷跑至此处采摘未成熟朱果做炼丹之用。恰巧遇见红叶真人在溪边浣洗玉足,自己当时虽是幼童样貌,但是红叶真人岂能不知自己乃是服食了童颜果的原因。 那时的红叶真人,羞红着面颊,轻啐自己无礼的样子,真好看。 可是如今佳人早已应劫,香消玉殒。 鲁力一边缓缓飞行,一边重拾昔日回忆,悲不能抑。 抹去满面的泪水,鲁力深吸一口气,恢复心情。来到了昔日曾经首次遇见二位师父的升云阁。亭台之顶只有一半残存,鲁力坐在当年无阳子所坐之位,双目泪眼迷蒙,再次忆起昔日一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师兄们的容颜,于心中巨大悲痛之中,升起一股几可焚灭自身血rou的怒火。 “虫魔!兽魔!此生若不将你二人挫骨扬灰,搜魂炼魄千年,我鲁力便落个万雷轰顶,蚀骨腐神的下场!”鲁力心中暗自起誓,猛然间站起身一声长啸,正欲运转法力腾空而起,忽然神识一动目光转向右侧不远之处。 不消一息的时间,鲁力落在一处残垣瓦砾堆积之处,神识探入,细细搜寻。半盏茶的时间过后,鲁力突然之间神色激动,挥手之间一阵元力化作的狂风扫过,将此处夷为平地。 只见被夷为平地之处,露出一个直径约为二尺方圆的斜坑,里面正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法力波动传出。鲁力神识动处,感受到一股极为熟悉的神识波动,便立刻大喜之下钻了进去。 一路摸爬前行了大概有四百余丈的样子,原本漆黑的深洞之中,远远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鲁力见状,加快速度,行至发出光芒之处。 定睛看去,只见一个仅有拳头大小的元婴,盘膝坐于一处突兀的大石之上,紧闭双目。 “秦九师兄?!”鲁利认出此元婴乃是宗门之中元婴期长老之中排名第九的秦于业,不禁大喜,但是见其元婴不但细小若此,而且法力濒临枯竭的边缘,已是萎缩得不成样子,不由又转为悲痛,哀唤一声。 秦于业,乍闻鲁力呼唤,元婴微不可察地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目。 “九师兄,你现在可感觉有什么不适?可是需要什么丹药?或者,有什么秘法可以助你恢复?你要夺舍么?”鲁力心情激动之下,几乎语无伦次,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倒叫秦于业插不上话。 “小师弟啊,”秦于业面露慈祥关爱之色,苦笑一下元婴张开小口,“你怎么回来了?” “九师兄,我被行卷师兄与骨逆师兄送入转送阵躲过了此番解难,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了。行卷师兄与骨逆师兄恐我回来报仇不是那二獠的对手,将我法力封印三年,前些时日我终于冲开封印,今日才赶回来的!”鲁力忙回道,同时似乎想起什么,又问,“九师兄,宗门里可还有其他人幸存,你告诉我,我去把他们一一找回!” “唉,此番果然是我混元宗的大劫啊,据我所知,如今除了你我,余者皆已陨落。那双魔心狠手辣,心性果断残忍,宗门之中别说人了,便是还未曾通灵的兽类都被屠戮一空。”秦于业许是说话过多,元婴光芒闪烁两下,愈发黯淡了。 鲁力闻之心情不由又是一阵低落伤痛,“九师兄,无论怎么说,咱混元宗还有你我,当年我被行卷师兄送入传送阵之前,还带走了宗门藏宝阁的所有东西。只要我们不懈努力,一定可以令得宗门东山再起的!” 秦于业听了鲁力的话不由大喜,元婴小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但是稍顷便又转为灰败之色,不由暗自又叹了口气。 鲁力不明真相,将一颗血玉续魂丹自储物袋中拿出,递给秦于业。 “九师兄,这个丹药应该对你有大用,你快服下吧!” 秦于业苦涩一笑,“小师弟,此时除非有金仙以上境界的修士,不惜耗费大量仙元,同时还要传说中佛门圣药大陀罗丹,或者道家灵丹九眼玉蟾丸方能救得我活。如今师兄早已是油尽灯枯了。” 秦于业稍作喘息,低声缓缓又道,“小师弟,我辈修士,自踏入修真界起的那一天,便早有随时殒命的觉悟,你也无需悲伤。” 秦于业见鲁力双目早已含满了泪水,劝道。但其心中略一转念,双目闪烁之间复又言道,“不过小师弟,若是你在一年之内可寻得一种修真界的奇木,名唤寄婴榭的神木,为兄倒是可以将元婴与神魂寄居于其中,如此倒可换取时间慢慢寻找良方使我恢复。” 鲁力转悲为喜,来不及拭去泪水,“九师兄,你所言可真?” 秦于业内心苦笑,面上却是露出一丝期待之色,“难道我这做师兄的,还会欺瞒于你?” 鲁力果然信以为真,立时自储物袋之中取出一个具有养魂功效的玉匣,小心翼翼地将秦于业的元婴置于其中,同时又将数张可以保持灵力不散的纸符贴于其上,最后才珍而重之地复又放入了腰间的储物腰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