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真实拯救

    ——2066年2月期《未知》评论栏目摘录：

    1月中旬，一部科幻文学作品《潜意识》在国际上引起轰动，由此引发了一阵阅读的狂潮……这部作品成功的原因，不只有其本身的品质足够高，还有尤为重要的一点，这部作品全程由柏拉图AI构思创作，是第一例成功的无人类干涉的独立AI文艺创作……它为未来AI技术在文艺领域的应用打下了坚实基础。

    ——中心城，菲克咖啡馆

    白道安面目呆滞，如同等待着唤醒的植物人。

    “你记起什么了吗？”马兴文试探性地问。

    “嗯……是以前的事情吗？抱歉我的记忆有点混乱，我今晚上去中心医院做个核磁共振检查一下。”白道安面露难色，“抱歉，我们以前好像认识，但我记不清了。”

    马兴文没有多说，点头说：“谢谢你的到来。”

    白道安浑浑噩噩地离开这个只进行了不到十分钟聚会。他站在商业区的“反登山梯”之下，望着天空发呆。眼前的天空是那么真实，眼前的一切都触手可及，但是马兴文说的那些花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他对几乎一切产生了怀疑。

    而这边的咖啡馆门口，马兴文目送白道安离开后，用风衣的衣襟遮住脸庞，向街道两侧张望后，转身回到咖啡馆内。

    “如何？他走了？”付明宇问。

    “还在反登山梯那里。”马兴文脱下厚重的风衣。

    何光佑摸了摸风衣的衣角，戏谑地说：“入队发的还留着？”

    马兴文轻摸鼻头：“他或许会记得吧。”他话锋一转，“那么，现在来再次梳理一下计划。”

    一直沉默着的邰子轩从座位后翻出一个登山包，从里面找出一张地图。在四人合力下，这张泛黄的地图被彻底展开。地图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标识和文字。地图上最明显的一行字写着：“2067年中心城平面地图备份。注：政府机密，严禁外泄。”

    看着这张地图，何光佑撇嘴：“大危机之前的中心城，呵。”

    “第一步：找到白道安。这一步已经完成。”

    “第二步：找到这个世界的控制台。已经确定位置在在创世引擎公司的五楼机房。系统看来很了解这个时期的中心城，因为事实上，创世引擎公司的机房的安保级别甚至比中心城的中心银行金库还高。”

    “而且将控制台放在本就有大量超级电脑和服务器群的机房也很难被外人发现，这样就不容易引发异常。这一点尤为重要，因为这是‘理想国’的虚拟世界稳定运行的基础。”马兴文补充。

    “破解控制台的行动暂定为明天凌晨一点。根据我踩点的情况来看，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巡逻的安保，而凌晨一点的频率相对较低。”马兴文说。

    付明宇问：“凌晨一点？所以AI都休眠了，那个时间行动是最危险的吧？”

    邰子轩轻声提醒：“对于那个本就没有多少人能进的地方，都一样。”

    “正因如此，这次行动没有AI可以利用来驱散系统安保，所以极度危险。这次没有老白的clear命令开路，低级安保会很难缠，所以各位尽量配合，做好恶战的准备。”马兴文异常严肃，“这是关系着能否将缺失记忆的队长救出的行动，还望各位认真对待。”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

    ——创世引擎总部大厦

    ——23：30

    一群穿着黑色风衣提着公文包的人从侧门走进大厦一楼电梯大厅。此时，夜已深，除了楼上还在加班的员工，以及值班的保安，这座大厦的大多数人已经离开。

    “便宜行事。”马兴文轻声提醒，随后众人分成三队。

    “今晚的任务，先在这咖啡厅分队吧。”

    电梯显示从3楼开始向下移动，同时有两人等待在电梯旁，做出戒备姿势。

    “破解队，由马兴文和邰子轩组成，任务是进入5楼机房，破解控制台。”

    同时，其中的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走向对面的通道。

    “保卫1队，付明羽，负责把守通道。那里连通了大堂和电梯大厅，而这里的系统安保据我试验只会在大堂刷新，而楼梯间的入口也在电梯大厅，所以一旦触发，这是他们上楼的唯一通道。”

    另一人进入楼梯间，并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把橘红色手枪。手枪看上去很旧，表面的漆已经部分脱落，只剩“森格工业”的三角标志清晰可见，显然这是一把身经百战的枪。

    “保卫2队，何光佑，负责在楼梯间的5楼位置把守。我们和这里的虚拟人一样，无法从楼梯间进入5楼机房。但是根据我的调查发现，这里的墙壁源码里有系统豁免标识，说明系统安保可以通过这里。因此，为了提防从楼上未知区域刷新的系统安保，你需要持枪警戒。”

    “安排完毕。”马兴文环顾房间里的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这些并肩作战的战友，暗自叹气。

    “……兄弟们，这是我们第一次执行没有白队指挥的任务。”

    “希望这也是最后一次。”

    ——23：40

    白道安站在大厦前的河边，手里握着一罐啤酒，看着眼前霓虹冲天的中心城。霓虹的背后就是居住区，住着绝大部分中产。再远一点，就是贫民区，那里又是不一样的光景。

    他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桥下有一个奇怪的人影，似乎在左右徘徊。这些人的出现白道安早已习以为常，对公司里的所有人同样如此。

    他们是世代贫困的欠债者，是游走于不同帮派混战的街头混混，以及那些昨天还在加班，今天就失业成为流浪者的人。桥洞之下的社会，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来历，但他们都有同样的归宿。

    人影突然消失，凭空蒸发般。

    白道安有些好奇。在几秒的心理斗争后，他决定去看看。

    虽然在这里，好奇是一种很奢侈的感受。

    他顺着人工草坪走下河堤，靠近河道两侧的护栏。

    他仔细看向桥洞方向，那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睡着与睡不着的人。现在是宵禁时间，他们不能出这里，否则很可能会被巡逻的自动机器人射杀。

    水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还在翻滚，上浮。

    一双手猛地探出水面。

    白道安反应过来：“溺水者！”

    “救命！求你了，我不想死……”溺水者的头浮到水面，然后整个身体又沉了下去。

    白道安没有犹豫，他的正义感如同可以击碎理智的强效激素，催使立即做出顺从他的本心的动作。他冲向围栏，准备翻越。其实，在中心城，这可能只是一个陷阱，或者一个自杀者，救上岸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转身跳回去的人。

    “警告：你没有权限进入。”

    红色的警告大字贴在他的视野中央。他的手解触到栏杆的一瞬间，强烈的痉挛感从手臂传来，让他在跳起之前失去了对肌rou的控制。

    这是带电栏杆，必要时，甚至还可以加到致命的电压级。

    溺水者抓在河道壁上长出的一丛杂草上，等待着救援。

    “先生！求求你了，我什么都愿意做，但是我还不想死啊。”

    “先生你还在这里吗？”

    白道安勉强答：“我……在。我……触……电……动……不了”

    白道安很后悔，他其实应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救援队。但他一时逞勇，头脑发热没有考虑救援方案。

    “先生！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声音突然远离，白道安意识到，溺水者抓住的希望断了。

    从顺流方向传来越来越遥远的声音：“告诉我妻子……”随之是沉入水的声音，话音戛然而止。

    待白道安站起，他只能呆呆地望着顺流的方向，思考着那个陌生人的死亡。游泳是一种很昂贵的必备技能，没有多少付得起教学费用的人。白道安去年毕业后花了身上一半的钱才成功在一个地下黑教学班学会了游泳。

    其实他有很多机会能救下那个人。比如，如果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桥洞底下应该有一个护栏缺口，否则那人也不可能进入河中。另外，打电话给救援队，向桥洞底下呼救……方法有很多。

    但是他选择了最不理智的做法。

    不过，这只是一个陌生人，在这虚伪地如同虚拟般的世界，没人会在乎一个陌生人。

    但是，一想到他的遗言都没有说完，白道安有些不寒而栗。这才是现实，没有小说或者电影中的壮烈的死亡，只有被河水冲走，裹挟着一个人的生活、理想，以及没有说出口的遗言消失。

    “我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白道安有些奇怪，仿佛自己一下就经历了数年的人生般，忽然用很吓人的思维思考问题。“兴许只是有感而发吧，那人确实死得有点惨。”他没有在意太多，只能打个电话通知救援队，然后如往常般离开这里。

    临走时，他看到地上他救人时随手扔下的啤酒罐，剩余一半的酒已经全部洒在了地上。他只能咒骂一句，然后一脚把易拉罐踢开。

    ——23：45

    “确认安全，系统安保没有刷新，保安都打了命令休眠了。”马兴文在队内通讯中输入，“开始破解5楼机房门禁。”

    根据那天的试验，马兴文基本确认，破解程序使用字典法遍历强行破解需要大概一小时，所以才制定了这个时间点开始行动。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等待。

    ——00：02

    白道安站在创世引擎空轨站门口，等待着今天的第一班车。

    “开往北区威斯顿港站的列车正在进站，请乘客遵守先下后上，有序乘车。”

    车门缓缓拉开，许多面无表情的人上上下下。

    白道安也迈出了他登车的脚步。

    ——00：29

    [破解进度：60％]

    一阵异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让付明羽握枪的手不禁有些颤抖。

    那异样的声音越来越近，时而像脚步声，时而像金属碰撞声，时而又像乱码的音频文件播放的奇怪噪音。

    付明羽右脚不受控制地后撤一步，但他强行将右脚迈回。他再次检查枪械的保险是否已解除，以及枪身电子显示屏上枪械状况监测表，并调整自己的呼吸。

    声音逐渐演变成呼啸的风声，并从走廊中席卷着冲来。

    付明羽几乎是下意识地举枪射击，枪支附有基础命令：“delete”，在子弹载体击中后便会自动链接并触发，这比手动输入命令效率有显著提升。

    但是缺点链接是一次性的，所以每发子弹必须实打实地命中才能触发枪械附有的命令。

    看清走廊中袭来的为何物之后，付明羽脸色大变。

    马兴文的通讯软件收到一条来自付明羽的讯息：

    “马队，事情不对劲了。”

    ——00：20

    白道安从空轨站中走出，从一条狭窄的小巷里穿过，忍受着路边不可名状物的恶臭，来到这个片区最便宜的集中公寓楼下，从高耸而紧密排列的楼宇之间望向天空。

    他看到了没有星星与月亮，只有从不知何处传来的霓虹灯光的夜空。

    即使是这样的夜空，也被大楼切割成一条条缝隙。连霓虹的光都透不进来。

    从墙角走来一位戴着兜帽的女人。白道安有些奇怪，那人不偏不倚地朝他走来，似乎早有预谋。

    “不好意思，你挡到我了。”他提醒对方。

    对方抬头与他对视，散发着橙色光芒的机械眼锁定着他的瞳孔。现阶段的机器人根本做不到这样灵活的动作——这是一位改造人。

    除开机械的眼睛，白道安发现眼前这位是一位标准的美女。白皙的皮肤和乌黑的秀发，接近完美的脸型——而且看起来都是原生的而非改造的。但是对方给他一种奇怪的生人勿近的排斥感。

    “你不属于这里。”对方忽然开口。

    白道安一惊，完全没有预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小声地回答：“我是这里的住户……”

    “我知道，但只是曾经是这样……你不知道吗？”

    白道安迷惑地摇头：“对不起我很累了，请让一下。”

    对方没有犹豫，让到一旁。

    “希望这里不会成为你的归宿。”临走时她留下这样一句话。

    ——00：33

    [破解进度：70％]

    “何光佑，找到付明羽了吗？”

    何光佑侧身闪到墙角：“没有，我感觉那个东西在追我。”

    “命令寄存检测系统没有效果吗？”马兴文很紧张地询问。

    “没有检测到命令。要么对方没有使用命令，要么……”何光佑深吸一口气，“对方权限比管理员高。”

    系统下场作战！

    但是马兴文想不通到底这中心城有什么载体可以用于系统降临的。

    ——00：28

    白道安对刚才的女人的奇怪表现权当是精神病的胡言乱语，然后在电梯门前整理自己疲惫的心情，准备以良好的状态回到自己的避风港。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出现了令白道安没想到的一幕：

    一个白色的立方体悬浮在空中。

    ——00：33

    墙壁忽然变得透明，里面出现了令马兴文没想到的一幕：

    白道安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双手分别拖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