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江湖再无左手刀
岳风扫了封寒一眼，微微轻笑道：“刀、枪、剑、戟、斧、钺、铲、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钯十八种兵器，又分为九短九长。剑为百兵之君，刀为九短之首。岳某虽精研剑道，但实际上内心深处私以为刀更合适自己，当剑道进无可进，亦或是转入瓶颈，应当便是主攻刀道之日。” 封寒狭长的双眸闪过道道神光。 他面貌长而削，顴骨高起，双睛神采异常，光华隐现，背上斜插着一把长刀，刀未出鞘，现在已发出震颤之音，嗡嗡不绝，显出极浓厚的战意。 封寒道：“今日得君帅此语，封某便不负此行。政客枭雄，封某不懂，也不愿懂。因而浪兄适才所说，或许正确，或许错误，君帅所言更论证了这一点，因而封某便寄情武道，还望君帅成全。” 浪翻云抬头凝望星空，星眸闪烁，不知在思考什么。 这世上，类似慈航静斋那种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要代天下人寻找明君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在事情最终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是看不清未来的。 这既是人生的常态，亦是人生的有趣，我们可以做的，也只有秉持一颗真心，随之而动，随之而行。 岳风清越一声长啸，道：“黑榜有十大高手之称，但真正称得上是一代宗师巨匠的，不过五人尔，你‘左手刀’封寒可为刀道宗师，你挑战浪翻云，是想瞧瞧你的刀他的剑谁更胜一筹，你挑战岳某却是毫无缘由，所以这一战还是免了。” 封寒双眸黯淡，有些失望，但紧跟着又听岳风道：“谢王孙，你剑道已近小成，就由你来领教封大侠的刀法。” “是。”谢王孙缓缓从岳风身后站了起来。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才注视到谢王孙，好像他现在才到一般，他们也当然明白这是什么原因。 气势。 岳风的气势已经强大到当他出现的时候，无论你是否情愿，你都不能忽视他的存在，无论你是否愿意，你都必须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谁都不能！ 但是现在不同了，当谢王孙出现之时，岳风便隐匿了自己的身形，那种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气势便立即烟消云散，令所有人都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谢王孙的身上。 可放可收，这同样是一种能力，并且是修为达到了当世最绝顶那一档才拥有的能力。 封寒没有。 这一战不必开打，就已经注定他远不是岳风的对手。 当然，谢王孙本身的天赋却也绝对不低，而岳风之所以让他出战，其实也并不是为了一决胜负，而是将封寒当作他试剑的对手，历练的对手。 浪翻云明白，封寒同样也明白。 浪翻云双眸神光一现，忽然轻叹一声，道：“翠云峰，绿水湖，神剑山庄自建成以来已逾百年。早几年便听闻神剑山庄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剑客，乃是振兴神剑山庄的关键，果真如是。不论这一战结果如何，今日之后，谢少侠必将誉满江湖，而得君帅指点，更是世人梦寐以求的机遇，神剑山庄再兴百年可期矣。” 岳风笑了笑，忽然道：“浪兄过赞了，我这半个徒弟的天资如何能与浪兄你相提并论？并且，他也未必就是那个将神剑山庄声誉推至巅峰的谢家人……” 浪翻云眉间一动，静默不语。 “好！” 封寒忽然喝了一声：“今日虽不能败在君帅之手，但能与君帅高足一战，也是快哉。接刀！” 说话之时，封寒的气势不住上升，随之上升的，还有他那昂然的战意、凛然的杀意，到最后这两种意念便与手中长刀沟通、融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人刀合一。 气势斗然一变！ 谢王孙面上亦闪过惊诧之色，对方实力之强，很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料，黑榜五大战力卓绝的高手，果真都不简单！ 这时，岳风忽然淡淡的道：“封大侠的左手刀之所似能名震江湖，关键处在于其独门内功心法以及险至毫巅的出刀角度，要把左手刀法使得像呼吸般自然，才能生出感情，那是需要一段历练的时间，当那种感情出现时，左手刀的精华会溶入刀法里，宝刀寒芒大盛，刀幻出满天刀影，旋风般把对手全卷进去，你要小心。” 呛！ 劲气呼啸，无形的刀气纵横交错，笼罩在封寒背后，最终形成了一个白色的猛虎——他整个人也如猛虎般扑杀而前，转瞬便要掠过横亘在两人之间荷塘。 谢王孙动了。 他长剑一抖，发出一声清吟，身形蓦地一闪，当封寒猛虎下山般掠过了一大半荷塘时，他也杀至，剑尖一挑，并没有刺向封寒，而是朝他背后的白色猛虎眉心点刺而去。 独孤九剑！ 他现在使用的，当然便是独孤九剑料敌于先的至理，置封寒的攻击于不顾，只将自己的进攻义无反顾地施展出来。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他这一刺，刺的也正是封寒周身凝聚气势最薄弱的一点，谈论击败封寒尚远，要破他的左手刀，就必须先破了他这猛虎出笼的强大气势。 铛！！ 剑尖点刺在无形劲气，爆出极为剧烈的声响，嗤嗤嗤嗤嗤……劲气四散而去，犹如一柄柄锋锐的刀剑，将满塘的荷叶片片斩落，落入水中。 独孤九剑向来是只攻不守，谢王孙现在也是这么做的。 封寒左手刀，向来讲究置之死地而后生，常常自最凶险处出刀，瞧着就像是两败俱亡的打法，彻彻底底的一个疯子，也正是这种打斗风格，他常常令对手胆颤心惊，根本不敢冒险，最终在犹豫、纠结、退缩之中，败在了封寒左手刀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封寒的左手刀也是一种另类的只攻不守——更癫狂的只攻不守！ 铛！铛！铛！ 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出招非但迅捷，而且狠辣，好似每一刀、每一剑都要致对手于死地。 短短数个呼吸，封寒已经斩出了三百三十刀，而谢王孙则刺出了两百八十九剑。 这短短数个呼吸，就足以让普通人在地狱走上几百回，谢王孙虽然没有扑街，但封寒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凛然的刀意，他仍旧深切地体会到了。 他也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衣衫尽皆撕裂，身上共被封寒留下了七道伤口，胸前两道，手臂三道，腿部两道，而他却只在封寒右胸膛留下一道剑伤。 刀剑相机散发出的劲气，锋锐如剑，将整个荷塘的荷叶全部斩落，有的更是被搅碎成渣。 劲气激荡，狂风以两人为核心，涟漪般朝四下狂飙而去，最终将整个荷塘的荷叶、荷花全部清空，除了两人脚下的几朵，整个荷塘都变成了空荡荡的。 封寒刀法疾风暴雨一般挥斩而去，红色的刀芒织成一团炽热的烟火，将两人完全包裹，除岳风、浪翻云这个级数的，其他人再也难以看清楚内里详情。 他们也不愿看清，一个个瑟瑟发抖，全都流露出惊惧的神情，有多远躲多远。 “哦，终于快要一决胜负了？”岳风嘴角一勾。 盏茶功夫，两人已经斗了不下两百三十八招，而现在，终于到了分身负的阶段。 封寒已将刀法奥义催化到极致，红色的刀芒转为了猩红的颜色，就像是死神拿着镰刀出现，随时要收割掉对手的性命。 而也正在这时，一直以快打快，以攻对攻的谢王孙忽然改变了剑招。 截然不同的剑招！ 那是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优美的动作，就像风，就像云，蕴含着勃勃的生机，肆无忌惮着让道法自然的具现。 谁能知道风吹来的时候，怎么抵挡？谁又能知道九天之上的云朵飘走的时候，该怎么留住？ 这才是神剑山庄真正的嫡传剑术，其中甚至已经蕴含了三分太极的奥义，若是让张三丰提前看到神剑山庄这一传承，太极说不定十几年前便已出世了。 即便是问道洞庭湖，剑术天授的浪翻云，那一双精锐的眸子也闪现出了不一样的光彩。 地破天惊，天地俱焚！ 这便是这一式的名字，于是便在封寒那疾风暴雨的进攻之中，谢王孙已将神剑山庄传承百年的谢家神剑慢慢的，慢慢的刺了出去。 那一剑一如封寒的左手刀，从最不可思议之处刺了出去，刺出之时，又伴随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这种变化就是防御，毕竟他还这么年轻，不想白白死在这里。 这是攻防皆备的一式，当然也有一点破绽。 狂风卷开大地时，岂非也难免有遗漏的地方？可是当狂风吹过来时，又有谁能注意到这些地方？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一点破绽，也是这一剑本身变化中的变化，是完美融合在一体，不可分割的。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隙。 所以这一剑对天下九成九的武者来说，也根本不是破绽。 封寒也是那九成九的武者之一。 叱！！ 鲜血飚溅，谢王孙口中大吐鲜血，满头大汗。 与此同时，他手中长剑也已经穿过先前第一道伤口，直接贯穿了封寒的胸膛，只要再随之一横，便能将封寒上半身一斩为二。 很可惜，他已没有了内力——就连拿着剑的手都微微颤抖，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封寒的刀已架在谢王孙的脖颈，同样只需一斩，就能将谢王孙的脑袋斩落。跟谢王孙不同的是，他还有充足的内力，但这一刀终究是没有斩下去。 直到这时，他才想明白谢王孙的算计，这少年的武功自然是不如他的，对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未打之前，便已定下了算计。 他所有的忍耐，所有的伤口，都只为等待这最后一剑的到来，而选择的部位，是先前便已算计好，并且还当真让他完成了的。 噗通！ 谢王孙再也坚持不住，长剑脱手，直接往荷塘中沉了下去。 封寒静默半响，长刀一收，刀背一挑，便将谢王孙挑起，运起内力，再一掷，谢王孙已朝岳风飞去，岳风顺手借住，为其输入内力，调正了他已经紊乱的气息，给陈友谅一个眼色，立即有人上前将谢王孙抱走。 封寒忽地一声长啸：“败得好，败得妙！区区一介稚童，便能将老夫三十年修为变成笑话，看来这个江湖已经再没有我封寒的容身之地了……” 封寒拔出长剑，噗通一声，竟是直接将手中长刀扔进荷塘，刀身没入荷塘过半，他却又自顾自嘀咕道：“打你又打不过别人，要你何用？什么，你说割麦子稻子？这倒也是，那就留你一命好了……”左手迅捷如电地一抄，长刀再度被他握在手上，而后转过身，大跨步地离开，再没有任何留恋。 江湖再无左手刀。 …… …… 封寒败了？ 当然不是，wwｗco)谢王孙目下也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他败的，是自己那一颗武道之心。 忽然而来，飘然而去。 偌大的汉王府邸，无人敢当，倒也不失为一个浪子刀客。 岳风、浪翻云俱是静默无语，安静瞧着封寒离去的背影，看到的，是一个个渐渐退出江湖这个舞台的传奇。︽②miào︽②bi︽.*②阁︽②， 是否，终有一日，这璀璨江湖也将落幕？ 半响之后，浪翻云轻叹一口气，道：“谢王孙虽是天才，但如何能在这等年纪，就达到这种境界？按照他现在的精进速度，恐怕不出十年，也能光明正大、完好无损地战胜封兄了，怕是战胜浪某，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浪某素知君帅有力挽狂澜之能，却不知在传授武功这一项，竟也有此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更何况他还只算君帅半个徒弟，哎……浪某佩服。” 岳风洒然一笑，道：“浪兄自谦了。天赋决定一个人的上限，勤奋决定一个人的下限。就算再给他三十年的时间，他也不可能超过浪兄。” 浪翻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稍稍一顿，岳风嘴角一勾，忽然道：“既然来了，就没有可能让你全身而退。废话就不多说了，十招为限，十招过后，不论生死，本帅都放你离开。” “恭请君帅赐教！” 浪翻云神情为之一变，那种洒脱不羁之外，竟满满全是敬意，并且还极其罕见的冲岳风拱手躬身施礼，他拜的，是百余年前，岳风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不倒，拯救大宋的逆天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