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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求活

    程咬金。牛进达呲牙咧嘴的把脚伸进热气腾腾的铜盆洗脚。每个人的脚上都有大片的冻伤,香料燥热,最是对症不过,一两斤香料熬成汁水,稍微晾一下,把脚放进去,会有很好的治疗效果。

    “造孽啊,老牛,咱俩的这双脚这辈子总算给我们立下了大功,没成想直到今日才能好好犒劳它们一下,这得好好泡泡,千万不敢浪费了,等到泡的差不多了,咱这两双脚估计也就能吃了,啧啧,小子,你到底弄回来多少香料?这么糟践也不怕老天打雷。”

    牛进达闭着眼睛享受着冻伤部位传来的钻心的酥痒,老程的废话惹得人心烦,把擦脚布扔过去说:“消停一会,这酥痒的感觉还不够你舒坦的,怎么这么多话,孩子的一片孝心到了你这里就变成钱了,为老不尊。“

    云烨笑着不搭话,在一边忙着往盆子里添加热水,他们的冻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时候拿香料水泡泡,其实就是能勉强解个乏,晚上能睡个好觉。

    一切都非常的和谐温馨,就是帐子后面总是传来张亮的惨叫声未免有些煞风景。

    皇帝可能是觉得张亮还算是恭敬,或许是这一会心情比较愉快,八十军棍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张亮的屁股上,听老程说一板子都没轻饶,屁股上被打的没一块好rou了,就把军棍往上移,皇帝开恩,让过了腰上的脆弱部分,在脊背上又狠狠的敲了剩下的二十军棍。

    张亮已经被打得吐血了,老程估计内腑已经移位。如果不好好调养,活不过两年,是生是死就在皇帝一念之间,只要不给派军医。给药材,那就说明皇帝是在存心要张亮的命,如果派了军医,给了药材。张亮这一回就算是死里逃生了,回到长安最多降爵,再也不会有后续的麻烦,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了。

    李二到底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虽然对张亮的举动非常的恼火,到底顾念着他当年宁死不出卖自己的苦劳,把张亮扔在一个破旧的帐篷里,让军医给熬了药送了过去,都是治疗内腑移位的药。至于皮rou外伤。军医好像没管。

    “牛伯伯。张亮怎样也是和您一辈的悍将,怎么连棒疮都熬不过去,这样大声地嘶喊。有失体面,小侄当年挨了板子。也没有像他这样撕心裂肺的喊。“云烨疑惑的问牛进达,至于程咬金在端着洗脚盆研究里面到底放了几种香料,砸吧着嘴,似乎要喝洗脚水。

    没等牛进达说话,老程倒是先说了:“你知道个屁,陛下不给张亮治棒疮,这是惩罚,惩罚总要见效果的,所以张亮大声地嘶喊,就是在向陛下讨饶,明明白白的说自己知错了。

    另外啊,嘿嘿,教你一个乖,小子,你记住了,内腑移位就要大声的嘶喊,这样有助于内腑的器藏归位,张亮是老行伍了,这个窍门自然是知道的。“

    “小烨,学着点,刚强是一个好事,但是和性命比起来,就不算是一个事了,虽然讨饶有些让人看不起,可是能保命,把命保住才能说别的,你要记住了。”

    “可是书上说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yin,威武不能屈,方为大丈夫!难道书上说的都是错的,按照牛伯伯的说法,远古传下来的美德好像都不合时宜。“在云烨的印象里,面前的这两位,绝对是男子汉的楷模,大丈夫的标杆,怎么也会赞同张亮的猥琐举动。

    “哈,哈,哈!“程咬金,牛进达一起大笑,笑完了牛进达才对云烨说:”小子啊,知不知道,老夫和你程伯伯,秦伯伯都是降将?

    当年瓦岗山被打散了,我和你程伯伯,秦伯伯都跟着王世充混饭吃,开始和唐军作战,我们都是很卖力的,可是你秦伯伯说,不行啊,王世充这家伙就要战败了,咱们跟着他没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在王世充和陛下在九曲之地作战的时候,你程伯伯说兄弟几个还是跑路吧,于是在战阵之上,我们几个跑出去百十步,回头对傻眼的王世充说:荷公接待,极欲报恩。公性猜贰,傍多扇惑,非仆托身之所,今谨奉辞。

    说完了我们就快马加鞭的就跑了,生怕王世充派人追上来,你说说,我们这种临阵反水的做法算不算的无耻?进了唐军营寨,我们几个人是跪拜着报名而入的,唐军的刀斧手列成刀林,只要谁的手抖一下,你秦伯伯,程伯伯,还有我,立刻就会成为刀下之鬼。

    当年的屈辱换来了紫袍加身,世上人总说英雄不论出处,韩信都有胯下之辱,苏秦身佩六国相印之前也是潦倒不堪,说这些话的人其实自己就不干净。

    我们当年也不过是一心求活而已,孩子,不要看不起张亮的这些举动,这是在求活,脑袋没了,才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伯伯不希望你活的过于刚烈,刚烈的人下场都不好,前朝的高颖,伍建章都是刚烈的秉性,却没有逃掉身死族灭的下场。

    你记住,将来不管怎么样都要保住性命,哪怕所有的人都鄙视你,没关系,你程伯伯,牛伯伯,秦伯伯不会,无论你用了什么法子求活,我们都不会鄙视你,只会高兴,只要能活下来,我们就高兴。“

    牛进达的一番话,让程咬金唏嘘不已,想起当年的岁月,不由得心生伤感,拍拍云烨的肩膀,就和牛进达回自己的帐房里去了。

    话听起来刺耳,绝对是金玉良言,两个历尽风雨的老将拿自己以前的污点当笑话听,就是希望云烨能在这个时代活的久远一些,他们的经历,其实就是一部血泪史。

    张亮的嚎叫还在继续,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趴在被凄风苦雨不断侵蚀的破营帐里,在为自己的老命做挣扎。

    云烨莫名的升起兔死狐悲之念,从自己的床上扯下一条厚毯子,顺手又拎了一坛子酒,走到张亮的营帐外准备进去。

    两个穿着光明铠的侍卫拦住了云烨,其中一个低声说:“云侯,请快速离去,此地乃是是非窝,您不宜沾染,张亮罪有应得,您心善,听不得他的哀嚎,可是哀嚎能救命,您大可不必如此。“

    “多谢兄弟提醒,小弟与张亮同殿为臣,他如今犯了罪,陛下要砍他脑袋我没二话说,既然陛下饶他不死,需要他受点活罪,我也不会去求情,只是看在昔日同袍的份上,给他送条毯子御御风寒,拿一坛子酒让他抹在创口上,好歹不至于溃烂,能做的就这些了,劳烦兄弟送进去,我就不进去了。“

    侍卫咬咬牙,把毯子和酒坛子送了进去,就听得张亮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云侯高义,张亮记下了。“

    云烨这么做不求施恩于人,只求心安,这样的做法很愚蠢,但是云烨说服不了自己,那就由着自己的本性往前走吧。

    旺财在岭南,云烨胯下换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刘进宝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泥地里,狗子换上了一身铁甲,罩上了一件披风,比云烨更像一位大将军,胯下一匹白色的战马非常的显眼,大铁枪挂在鸟翅环上,一张巨弓背在背后,看得刘进宝直撇嘴。

    绕着破烂不堪的安市城走了一圈,云烨对这座城市有了新的认识,城墙虽然被火药炸的千疮百孔,但是堵在缺口上的砖瓦,泥土夹杂着铁刺,变得更加难以攀登,杨万春已经把城里的力量使用到了极致。

    高丽人的很警觉,只不过走了一圈,狗子就挨了七八下暗箭,最恐怖的一次居然是八牛弩的弩枪,粗大的弩枪呼啸着飞了过来,如果不是狗子飞快的从马上跳下来,说不定这会尸体都凉了,只可怜那匹白马,被弩枪钉在地上无力的动几下蹄子,眼看就不活了。

    刘进宝看着披风上沾满泥水的狗子笑的嘎嘎的,他现在终于明白侯爷之前说的那句话,在战场上想要死的够快,就穿成烧包货,可不是吗,明明这里官职最高的是侯爷,偏偏高丽人的弩箭都往狗子的身上招呼。

    事情总有例外,一个骑着红马,穿着白甲,手里拿着方天画戟的家伙就活的好好的,这个比吕布还要吕布的家伙见到狗子受到了攻击,二话不说就挂上方天画戟,摘下自己的巨弓,搭上拇指粗的箭就朝城墙上射了过去。

    一连射了三箭,就有三个高丽人或者是四个高丽人就软软的倒在城墙上,这他娘的是八牛弩的射击范围,这家伙的箭就能射到城墙上去?比冯盎的箭术更加的动人心魄。

    这样的家伙云烨以前见过一个,那就是有射雕手之称的黑齿长,如今这家伙只能在大唐喜庆的日子里随意的射几箭,引得那些贵妇们惊叫几声,就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大唐也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变态的家伙?

    “有什么了不起,我家侯爷就下令把一个射雕手的胳膊砍断了,嘿嘿,执行的人就是我,那条胳膊我还留着,回长安给你瞧瞧。”

    刘进宝的蛮横在军营里是出了名了,自从自家侯爷成为大唐名将之后,他就看什么都不顺眼,包括这个刚刚替狗子报了仇的白甲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