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夕阳余辉洒在雅伯尼的右侧脸颊，右脸传来的暖意将雅伯尼的意识唤醒，眼皮微微震动后，雅伯尼缓缓睁开了双眼。 雅伯尼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反绑，侧躺在地面上，察觉到身后的对话声，雅伯尼奋力辗转身子朝向了另一边。 不远处的火堆旁，夏莉与众骑士在烤着魔兽的内脏。 “夏莉？”雅伯尼轻启干瘪的双唇，呼唤道。 夏莉与一众骑士循声望去，目光定格在雅伯尼的身上，察觉到雅伯尼双眸那抹狂暴的腥红褪去后，众人纷纷露出喜悦的目光。 “雅伯尼大人！您恢复意识了？” 夏莉与一众骑士迅速围到雅伯尼身边，关切地询问起来。 “我丧失神智多久了？”雅伯尼开口问道。 “两天了。”身旁的骑士答道。 “才两天么？”雅伯尼苦笑起来。 “快给大人松绑。”夏莉立即发出指示。 骑士们解绑后，夏莉扶着雅伯尼坐起身子，雅伯尼的目光逐一从十五位骑士身上扫过，向夏莉投来疑惑的目光，“肖恩、麦克，他们人呢？” 夏莉犹豫了一会儿，开口答道：“他们尚未归队，您别担心，他们都是领地上最出色的骑士，不会有事的。” “对啊，少主和麦克是我们中最强的。” “有麦克相伴，少主不会有事的。” “麦克会保护好少主的。” 一众骑士纷纷附和起来，雅伯尼的目光循着泥泞的小路往前望去，话锋一转，“现在到哪了？还要多久才能抵达巴诺城？” “大人，后日午后，我们应该能抵达巴诺城。”一位年纪稍长的骑士答道。 “身后的高阶魔兽摆脱了吗？” “暂时摆脱了，这两日也未见那些魔兽的身影。” 雅伯尼总算松了一口气，带着欣慰的目光扫过诸位骑士的脸庞，“这两日，辛苦各位了。” “大人，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一众骑士单膝下跪，向雅伯尼行臣子礼。 雅伯尼欣慰地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地嘱咐道：“这几日我身体不适，你们替我保护好夏莉。” “领命，大人。”骑士们齐声应道。 雅伯尼的目光定格在夏莉身上，“莉雅呢？她还好吗？” “莉雅很好，刚睡下。” “你们母女平安便好。”雅伯尼叹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众骑士，吩咐道：“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有些话要单独与夏莉说。” 众骑士依次离开后，夏莉抱以疑惑的目光投向雅伯尼。 “夏莉，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夏莉愣一下，露出惊恐的目光，伸出双手握住雅伯尼的右掌，“雅伯尼大人，你在说什么？” “五天前，我把仅剩的一点泰坦之血喝光了。” 夏莉面露不解，“泰坦之血是什么？” “是一种能增强魔力的秘药，是你家族世代相传的秘药，所有为你家族宣誓效忠的夜行者，都自愿服下了这种秘药，这种秘药虽能增强魔力，却有着极大的副作用，一旦停止服用，就会逐渐丧失神智，陷入狂暴、痛不欲生，至今没有人能扛过七天，所以……夏莉，我的时间不多了。” “夜行者究竟是什么？”夏莉对此早有耳闻，颇感好奇。 “夜行者是你父亲亲手建立的组织，是我们共同的心血，三言两语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夜行者是什么样的存在，简而言之，经过这些年我们的苦心经营，夜行者已经将爪牙伸到了帝国境内各个城市村庄，扎根在各地的夜行者为你父亲收集情报，等待合适的时机到来，夜行者将起兵举旗覆灭帝国，复兴你的家族与王国。” “大人，为什么忽然跟我说这些……”夏莉猛地反应过来，雅伯尼是在交待后事，脸色变得凝重，“需要我做什么？” 雅伯尼从怀中掏出一把黑色匕首，匕鞘上是鎏银的精致纹章，主图案是一柄藏在斗篷下的匕首，斗篷上顶着一轮新月。 雅伯尼将匕首交到了夏莉手中，郑重嘱咐道：“这柄匕首是信物，见匕如令，所有夜行者都将听命于你。” 夏莉双手捧着匕首，打量了好几眼。 “夏莉，我死了之后，由你暂时接手我的位置，直到你的父亲找到合适的人选，带着这柄匕首到巴诺城找奎斯特商会的会长梅斯尔德·基林，他会辅佐你。” 晶莹的泪珠划过夏莉的脸庞，夏莉用力握住雅伯尼的右掌，哽咽着开口：“我们明日午后便能抵达巴诺城，你不会有事的。” 雅伯尼露出慈祥的笑容，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替夏莉抹去脸上的泪珠，感慨起来，“夏莉，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你要更坚强一些，不能再像小女孩那般遇事便落泪。” 夏莉咬着粉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别怪你的父亲，他身上肩负着复兴家族王国的使命，无法陪伴你成长。” 夏莉鼻子开始发酸，她回想起父亲离库帕村那天的画面，从那日起，她总是坐在自家的屋檐上眺望着北方发呆。 屋檐上的小女孩，盼望着父亲归来的身影。 无数日夜，春夏秋冬，女孩在失望与落寞中日渐长大。 母亲下葬的那一天，成人礼的那一天，与洛西成婚的那一天，弗雷出生的那一天，莉雅出生的那一天…… 在这些重要的日子里，父亲从未出现过，只有简短的书信捎来冷冰冰的祝福，夏莉的记忆中，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其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其实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爱你。” 听到这句话，夏莉再也无法忍耐，倒向雅伯尼的怀中，泪水夺眶而出。 雅伯尼感受着被沾湿的衣襟，轻轻抚摸着夏莉的后背。 “别恨你的父亲，夏莉。” 次日清晨，库帕领骑士队一行人启程向巴诺城前进，夏莉察觉到雅伯尼握住缰绳的手在微微颤抖，骑马来到他身侧与之并行，投来关切的目光，询问道： “雅伯尼大人，你还好吗？” 雅伯尼强撑出笑容，“我没事，撑得住。” 夏莉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了雅伯尼半响，才徐徐开口，“大人，如果你实在感到身体抱恙，请及时跟我说。” “好的，谢谢你的关心，夏莉。” 二人谈话间，后方的天际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嚎鸣。 “那是什么？！”前方一位骑士停下了马，回转缰绳朝向后方，指着远方的天际，露出诧异的表情喊道。 一行人纷纷停下，转向后方。 远方天际上，一个庞然大物，以极快的速度破开红彤彤的朝霞，裹挟着阵阵刺耳的嚎鸣向他们俯冲而来。 足有百米长的巨兽从天而降，将阳光完全遮挡，庞大的影子笼罩在骑士们的身上，随着巨兽逼近，他们目睹了巨兽身后拖着十一条恍若烈焰一般的长尾。 巨兽顶着六只十几米高的巨大黑角，恍如倒六柄倒插在头顶的黑色利剑，巨兽面部的边缘残留着破碎的白色骨甲，整个面部呈现出一种被灼烧后血rou溃烂结痂的状态，这只庞然大物，浑身上下遍布着烧焦的迹象，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 “那怪物是桀宁吗？” “不可能，桀宁怎么会有这么大！” 骑士们纷纷开始议论眼前的巨兽。 “是桀宁王！”率先认出的雅伯尼露出惊愕的目光，脸色变得极为沉重，拼尽全力吼了出来，“散开！都散开！！” 桀宁王恍若陨石般从天而降，轰隆隆的一声巨响，大地裂开，剧烈的气浪将骑士们掀得人仰马翻，滚滚烟尘而起。 将莉雅抱在怀中的夏莉，被这股忽如其来的冲击掀到了半空中，银蓝色的战马嚎鸣一跃，雅伯尼将夏莉稳稳当当地接在了怀中。 只不过夏莉的后背能感受到，雅伯尼的双手仍在微微发颤。 漆黑如铁的巨大黑色利爪从天而降，朝底下的骑士们凶猛落下，骑士们在第一时间驱动身上的魔力，跳开了利爪砸落的范围，那些战马却没有他们幸运，也没有骑士们反应敏捷，被巨大的利爪正面击中。 当巨大的利爪抬起之际，那些战马连带着身上的银色战甲一同被压扁，化作了一滩滩弥漫着刺鼻血腥味的鲜红rou酱。 骑士们纷纷调动身上的魔力，手中握住的那柄骑士剑，开始挥发出各色刺眼的光芒，十五位骑士从四面八方跃起，朝桀宁王的身上挥斩骑士剑。 “蠢货！撤退，你们不是它的对手，别激怒它！！” 目睹这一切的雅伯尼破口大骂，然而一切都已经迟了，来不及阻止了，骑士们手中萦绕魔力的利剑已然出手。 锵！锵！锵！锵！锵！…… 十五道金属交撞的声响依次迸发，十五把充盈魔力的骑士剑并未砍破桀宁王坚硬如铁的肌肤。 “努！！——” 伴随着桀宁王的嚎鸣冲天而起，转瞬间攻守转换，桀宁王猛烈地转身，十一条巨大的烈焰长尾扫在十五位骑士身上，一瞬间将他们全部击飞到半空中。 桀宁王张开深渊般的巨口，恐怖烈焰从深不见底的喉咙深处涌出，烈焰之柱在半空中横扫，炫目的火光依次将被击飞到空中的十五位骑士吞没。 咣！咣！咣！咣！咣！…… 十五道金属撞击地面的声响依次传来，地面砸出了十五个深坑，深坑中散发着炽热的气息，深坑中的骑士们银盔被烧得通红，融化的铁水炙烤着他们的肌肤，与血rou彻底粘连在一起。 能在一瞬之间熔化骑士盔甲的烈焰，被正面击中的骑士绝无可能生存，雅伯尼带着惊愕的目光来回扫视十六个深坑许久，果然未见一位骑士从中爬起。 十五位库帕领的年轻骑士，仅在一瞬之间全军覆没！ “啊啊啊——！！” 雅伯尼发出悲痛的怒吼，他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 “努哇！！” 桀宁王用巨大的鲜红瞳眸凝视着雅伯尼，刺耳的嚎声仿佛在嘲笑。 遇上这种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魔兽，即便是全盛状态的雅伯尼也无法与之匹敌，更何况此刻他还处于泰坦之血停止服用后的戒断状态，身体无比虚弱。 雅伯尼向来视这些骑士如自己的孩子，作为父亲，亲眼目睹孩儿们在面前惨死，明知面前是无法战胜的敌人，也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复仇，哪怕落得个飞蛾扑火的下场。 可此时此刻，怀中还有恩主委托照顾的女儿。 比起复仇，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守护夏莉母女周全。 拿定主意的雅伯尼紧咬着牙关，策马加鞭向路旁的森林奔去。 唰！！ 一道巨大的烈焰之柱从雅伯尼的面前扫过，眼前的森林在一瞬之间化作熊熊火海，桀宁王似在玩弄蝼蚁，将他唯一的生路轻易断送。 雅伯尼停下马，拔出银蓝色的骑士剑一跃而下。 “夏莉，我为你争取一些时间，你带着孩子骑马逃脱。” 摆出架势的雅伯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桀宁王巨大的鲜红瞳眸，眼神极其坚毅，已经做好了以身赴死的觉悟。 “雅伯尼大人……”夏莉泪如瀑下，回望雅伯尼。 “走！！” 雅伯尼奋力一拍战马臀部，银蓝色的战马背着夏莉急速远去。 夏莉遥遥回望雅伯尼的背影，他的身上爆发出一股耀眼的青色光芒，瞬间如冲天而起的彗星，径直朝桀宁王的眉心疾射而去。 桀宁王再度张开深渊般的巨口，恐怖的烈焰之柱从深不见底的喉咙涌出，巨大的火光顷刻间雅伯尼化身的青色彗星吞没。 数个眨眼后，青色彗星在火幕中撕开一道裂缝，硬生生将火柱分成两半，青色的尾焰在赤红的火海中铺出一条道路。 破开烈焰而来的青色彗星，威势不降反升，化作一道锐利的青色剑芒，席卷着咄咄逼人的气势急速刺向桀宁王的眉心。 眨眼后，桀宁王的脑门被青色剑芒刺穿，轰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青色彗星从桀宁王的脑后穿了出来，随之青光逐渐熄灭。 雅伯尼的身躯如折线的风筝，浑身散发着热气坠向大地。 轰！！ 雅伯尼的身躯彻底坠落大地，再不见他的身影爬起。 轰隆隆！！ 桀宁王庞大的身躯随之倾倒，大地上激起滚滚尘烟。 尘烟逐渐散去，桀宁王额头上的巨大血窟窿长出一条条rou芽，rou芽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缠绕在一起，修补着它额头上巨大的血窟窿。 在夏莉骑马远去，到达已不见桀宁王尸体之地，桀宁王的身躯缓缓从大地上爬起，再度张开深渊般的巨口仰天长嚎。 “阿！努！！——” 夏莉在马背上连着骑行了一日一夜，终于在次日烈日当空之际，看见了恍若峭壁直冲云霄的巨大白色城墙。 夏莉的视线逐渐模糊，在意识彻底失去之前，仿佛看到几辆马车朝她驶来。 扑通一声，紧紧将莉雅搂在怀中的夏莉从马背上摔落。 通晓人性的老马在她身旁缓步徘徊，用鼻尖凑向她的脸庞，伸出舌头舔着她的脸颊，企图将之叫醒，可夏莉始终无动于衷，不省人事。 “头儿，前面有个女人从马背上摔下了！” 奎斯特商队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马车，驾驶马车的佣兵小哥安格烈喊道。 马车酒红色的帘子被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剥开，有着短发刀疤脸的脑袋探了出来，往安格烈手指的方向望去。 “安格烈，去瞧瞧。” 不一会儿，佣兵小哥安格烈就将马车停在夏莉身旁不远处，车内的男人凝望了夏莉好一会儿，猛地认出了她的身份，着急忙慌从马车上跳下，跑到夏莉的身旁扶起她的腰肢，伸手查探起她的鼻息。 “这小妞是谁，老大怎么这么紧张？”安格烈看向身旁的伙伴问到。 站在安格烈身旁的卷毛男当即一巴掌呼在安格烈脑门上，“你这家伙记性怎如此糟糕，这是小姐，夏莉小姐！” “夏莉小姐？！”安格烈瞪大双眼重新打量了起了夏莉，看着她那一头雪白的长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夏莉小姐的容貌怎变成这样了！” “笨啊！”卷毛男又一巴掌呼到安格烈脑袋上，“平日那副容貌，是小姐掩人耳目的打扮，这才是小姐的真容，那席白发正是小姐高贵血统的象征！” 安格烈揉起脑袋抱怨起来，“奥托大哥，能不能好好说话，干嘛拍我脑袋？” 名为奥托的卷毛男，又一巴掌呼到安格烈脑袋上，“你每年途径库帕村不下二十次，竟还记不住小姐的容貌，着实该打！” 有着刀疤脸的壮汉将夏莉横身抱起回到马车上，发话道： “先回城，去小神殿请司祭为小姐治疗。” 在颠簸的车厢中，夏莉缓缓睁开了双眼，打量了一下用手指逗弄莉雅廉价的刀疤脸大汉与卷毛男后，夏莉轻启双唇，弱弱开口： “扎布？奥托？” 听闻夏莉声音的瞬间，扎布与奥托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夏莉。 “小姐，你醒了？”奥托开口说道。 夏莉点了点头，拨开窗帘往外边瞄了一眼，“这是去哪？” “小姐，我们在返回巴诺城，您稍微忍耐一下，回到城里，我们立刻到神殿请司祭为您治疗。”奥托答道。 “小姐，你为何一个人现身在巴诺城附近？”扎布投来疑惑的目光。 夏莉猛地想起什么，颤抖着伸出右手握起了扎布的手臂，“扎布，往库帕村的方向去，快，去救雅伯尼大人！” “雅伯尼大人？”扎布露出不解的眼神。 夏莉夹着哭腔，“村子被魔兽潮袭击了，我们与大部队走散，我和雅伯尼大人在前往巴诺城的途中，遭遇了桀宁王。” “什么？！桀宁王！” 奥托与扎布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扎布，先别管我，快去救雅伯尼大人！” “小姐，您别急，我这就带一队人马前往救援。”扎布起身拍了拍夏莉的肩膀，目光随之落在奥托身上，“奥托，你先带小姐回城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