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什么时候租的这里？”问出这句话时，我的心简直沉重到了极点。

    小芳依旧笑嘻嘻的，似乎满不在意我的反应，一边拉着我往前走，一边笑说:“嘿！难道不比之前那间隔板房强很多嘛？”

    “可这里……”

    我环顾四周，满眼尽是破陋和泥泞。

    “好啦！傻样儿。你进去看看嘛，我前两天抽空都收拾好了。走嘛！”

    小芳打开房门，拉我走进了屋。

    果然，在我踏入屋子的那一刹，恍如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

    小屋内无比整洁干净，水泥地面和石灰白墙几乎一尘不染。而且屋子里竟有两个房间，除了进门的客厅，在右侧是一个独立的小卧室。

    打开卧室的房门，我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别有洞天。较之空荡无物的客厅，这间小卧室就如同一个世外桃源。它的四面墙上贴满了淡粉色的墙纸，地面也整整齐齐的铺上拼接泡沫地垫。还有靠着墙角的那张小床，小桌子，以及餐桌等所有的物件，所有陈设简直与那间隔板房里一模一样，几乎连位置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这……”我吃惊的近乎结巴起来。

    “嘿！我搬过来的，屋里那些老物什都扔去外面棚里了。怎么样？现在你还觉得这里比不上以前的隔板房？”

    小芳嬉笑的言语中很有几分洋洋得意。

    “小芳……”

    我眼中噙着的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我把小芳拥在怀里，脸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

    “原来……原来，你那几天下午没在医院陪我……是……是……”

    “好啦！傻样，我这不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嘛！”

    小芳捏了捏我的脸，拉我在床上坐下，她环视着眼前的小卧室，说:“这里虽然条件不是特别好，但至少明亮，安静，可以做饭，关键是离市场也近，方便我做生意。”

    “可是这里的环境……”

    “这里其实很好，至少比那个地下室要好很多了。我选择这里并不是因为房租便宜，比起那些公寓，我宁愿住在这里。外面破旧些怕什么，我又不睡在外头。况且门外有块小空地，我还可以种花，种菜。嘿嘿！”

    小芳说着忽地从床上跃起，拉起我的手，兴奋的说:“来，我教你做‘忘忧酒’。”

    我自然却之不恭，跟着小芳来到门外的厨房，按着她的吩咐一步步的做起来。没想到她的忘忧酒看似简单，真要做起来却是万分复杂。首先梅子，金桔和柠檬调配的比例就很有讲究，还有冰糖的克数，都要根据白酒的多少增减。据说，等入冬了，还要再配上一些新鲜的腊梅花。

    这一番cao作下来，我已经彻底凌乱了，我天生就对细碎的事情极不敏感，不一会功夫就彻底沦为了一个看客。

    小芳配好了酒，用塑料薄膜层层封好，放到客厅最里面的角落。接着她又去了一趟市场，买来晚餐的一些食材。用她自己的话说，离菜市场近最大的好处就是连冰箱都省了，可以随时需要随时去买最新鲜的菜。

    就这样，在那间简陋的厨房里，小芳不多时便利索的做出了四菜一汤。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那也是我第一次吃到小芳亲手为我做的饭菜。

    餐桌摆在卧室里，我和小芳席地坐在泡沫地垫上。小小的房间，低矮的餐桌，这种吃饭的感觉让我瞬间想起了初中时候的光景。那时候的我也是经常这样蹲坐在地上吃饭。

    “来，别愁眉苦脸的样子啦！”见我满脸的沉思模样，小芳主动端起啤酒，说：“嗯！这第一杯酒就恭祝你健康出院，嘿嘿！我先干为敬喽！”

    看到小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自然不敢迟疑，仰头便也喝了面前的酒。只是我并没有说什么话，其实从一开始我的心里就一直有种不着落的感觉，可又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一时接受不了我的改变？”看见我心事重重的，小芳兀自喝下一杯酒，突然低声问我。

    “喔……不……不是，”小芳突如其来的一问，倒令我有些无措，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

    “我明白的，”小芳放下酒杯，平静的看着我，“你是觉得自己强加干涉和改变了我的生活，对吗？而且你担心我适应不来或会因此过的不好。”

    我没有回答，但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从这点来讲，小芳真的算是一个极有共情能力和善解人意的人。

    “其实，你没必要担心我，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啦！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放心吧！”小芳给我倒上酒，温婉地笑了笑。

    随后又正色地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应该感谢你。”

    “感谢我？”

    “因为是你给了我早已丢失许久的勇气……活着的勇气，或者也可以说是活着的理由吧……”

    “活着的理由？”我自然不以为意。

    “那晚你不要命的把我护在身后，便是最好的理由！”

    小芳近乎自言自语。顿了顿，接着抬头认真地看向我:“秋华，你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我这辈子就只求你答应我这一件。”

    “好！”

    “从今以后，再不要做出像那天晚上一样的事，不顾性命地去犯傻……”

    “看什么事吧！若是为了你，我不敢保证。”

    “为我也不可以！”小芳放下筷子，脸色似乎变得格外认真起来。

    “好，好！我答应你便是。”我不想引起没必要的争辩，口中急忙允诺下来，“不过，我想也不会再有那种时候了！”

    “任何时候都不要再做那种不值得的事！”

    小芳浅抿了一口酒，轻叹了口气，问我：“还记得那次你说的你曾经憧憬的那个‘小窝’和那个夜晚为你留着一盏灯的‘她’吗？”

    “当然记得。”我点头。

    “知道吗？其实我和你在很多地方真的挺像的，你口中的那个小窝，也曾经是我无比想要的，而我，就做小窝里的那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