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寄华山司空

    “哟，这么热闹？！”少年的声音显得很是跳脱。

    驿站的门再次被推开了，进来了人是李昭和他的父亲。

    父亲走前面，微微将儿子护住。

    李昭却是往前两步，将地上的书籍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饶有兴趣的翻看了起来。

    书的封面没有书名，应该是这个名叫胡得生的人自己所写的一些杂诗。

    诗人们总喜欢怀揣一本空书，有了灵感，就随时可以写录在书上面，免得灵感如流星一般到来时，却无纸笔可用。

    上面写写画画许多涂改的痕迹，最终成品却尚留下十数首。

    李昭跟在父亲背后往里走，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边走边看，除了早期一些写的一些田园诗词外，后面胡得生的诗词透露出一股淡淡的避世的感觉。

    待得最后，是胡得生写得一首《寄华山司空图》：

    天下艰难际，全家入华山。

    几劳丹诏问，空见使臣还。

    瀑布寒吹梦，莲峰翠湿关。

    兵戈阻相访，身老瘴云间。

    李昭皱了皱已经略显英气得眉头，将书翻到该页，递给了父亲。

    中年男子驱使着店伙计，叫了几份点心和茶水——驿站里煮茶用的水，据说是在华山碧云溪专门运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大概是假的吧？

    他一手接过书，刚抬眼看到内容，就面色沉了下来，左手执书，右手却在桌子上敲了起来。

    胡得生不似之前的孩子那般孱弱，和阿大拉扯半晌并未受伤，只是发髻散乱、衣襟敞开显得很是狼狈罢了，——而他救下的孩子，现时正蹲在墙角，拿出一个冷硬的馒头，就着驿站里白赠的热水低着脑袋在狼吞虎咽。

    李昭吃着蚕豆，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驿站里的驿丞，许是没听到，许是听到了却觉得正常，更许是想事后再来宰个客收些清洁费，但确实没有出现。大厅里的众人和二楼栏杆上的商客也低着头吃吃喝喝各自闲聊，没人来解救一下胡得生。

    待得李昭将桌上的事物扫光，稍显粗鲁地打了一个嗝，他的父亲才换来伙计结算了银钱。

    这时候，阿大已经将胡得生拉到他们那群豪奴的桌子上，几个人轮番上阵，不停地给胡得生灌着酒，都吆喝着说什么“喝了酒就算赔罪了！”“喝了酒就是好兄弟！”还有“不喝就是不给面子，看不起他们”之类的话，一群酒鬼咋呼咋呼的半醉半醒。

    胡得生勉力招架，却双拳难敌众手，你来我往间，却是不知道又是几杯下肚。不过幸好他却是个有财有地，所有有钱喝酒的人。

    自李白之后，哪个自诩诗人的人又不爱酒呢？甚至李白的拥趸李贺，为了学李白写诗，还故意喝了个酩酊大醉。

    但此时急酒下肚，胡得生也是恍恍惚惚的了。

    半醉半醒摇摇欲坠间，胡得生只听到背后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喊了一声，“该走了，不然你就醉了！”

    忽地，胡得生一阵眩晕的感觉传来，他和站在他后面抓着他肩膀的李昭和他的父亲，就突兀地消失在了驿站里。

    阿大这群豪奴们毫无所觉，继续碰杯拼酒，而驿站里的众人也未察觉这里的异常。

    只有低着头啃完了馒头，正在喝水的孩子抬起了头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搓了搓已经烤暖和了的，因为长着冻疮而开始发痒的双手，咬了咬龟裂的下嘴唇，顿足朝驿站外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