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战殇与新的希望

    白水净的家离皇家魔法学院非常近，就在一条街上。

    作为双神之战中贡献最大、牺牲最多的顶级学府，皇家魔法学院战后不仅得到了皇室拨款，还收获了各界名目繁多的荣誉奖金。

    皇家魔法学院用这笔钱翻修了学院设施，还有余钱给学校里工龄长的职工配置房屋。

    其实，学院本来有一块地专门建了宿舍，但随着学生人数越来越多，宿舍人员爆满。最后不得已，大部分住校的教师全部在校外租房子居住。能够住在学院里面的老师，只剩下大名鼎鼎的七位贤者。

    所以，为了方便师生，皇家魔法学院几乎将临近的整片街区都盘了下来，沿街的商铺低价租给想创业的学生老师，商铺后面做了大片住宅区和模仿道法大陆的景观园林。

    白水净就是那个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她的家就在皇家魔法学院不远处，是建在景观园林内的别墅之一，这里一来不临街，出行不太方便，二来夏天蚊虫多、冬天落叶多，想要的人不多，这才便宜了白水净。

    小二楼的青石尖顶建筑十分有魔法大陆的特色，可惜的是白水净分到房子之后没住几天就去了道法大陆，那之后她的家全靠住在坎特城的几个学生和好友帮忙打理。

    甫一进门，白水净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家里除了必要的家具家电，就像样板间一样毫无生活气息，但窗明几净、十分整洁，完全不像三年多没人住过的房子。

    白水净再次在心中默默感谢。

    不需要收拾屋子，就容易多了。

    不过，人淋了雨之后首先应该擦干还是应该直接泡到温水里呢？

    如果是魔法师第一反应必然是将身上的水元素分离出来，但白水净接下来还有事，并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和精力；而且少年脸色发红看上去应该发烧了，魔法虽然能让他尽快干爽起来，却不能让人立刻恢复健康。

    白水净像对待讲课一样极为认真地思索这个问题，就算擦干了也还得再洗澡，不如直接丢到温水里。

    打定主意，她直接去二楼的浴室开闸放水，很快，满满一缸热水蒸得浴室里热气腾腾、恍若仙境。

    白水净替少年脱了身上的湿衣服，将整个人囫囵丢到浴缸里泡着。丝毫不担心如果少年顺着浴缸滑下去该怎么办。

    等伊万上门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家里。

    “白老师？”伊万敲门没有人回应，想到今天是双神节，伊万大致猜出来白水净在哪里。但是……白老师应该不会拎一个落汤鸡去哪里吧？

    以防万一，他还是用钥匙打开门，到二楼看到泡在水里的少年，还是感觉眼前一花，一阵后怕。

    万幸，水温尚可，少年不至于泡在凉水里面。也没有发生他直接滚到水里的可怕事情。甚至……少年被这样粗糙的对待，他的高烧还降下来一些。

    伊万：难道这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熟练地从一楼的储物间找了一条全新的浴巾后，马不停蹄地去了二楼浴室。

    没事时，伊万经常去福利院帮忙，对照顾孩子可以称得上得心应手，他熟稔地替少年清洗干净身体、用浴巾包裹好，放到床上，又把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

    一切停当，他又匆匆赶往位于皇后路的烈士墓。

    双神节是魔法大陆刚设立没几年的节日，目的是为了纪念在双神大战中牺牲的所有人，还有轻姚帝国。

    魔法大陆四个国家，双神之战后只剩下三个，大战的惨烈可见一斑。

    双神节不同于其他节日的热闹，是肃穆安静的。

    白水净还是那副魔法师的穿搭，西装革履披着长袍。她随意坐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瓶酒，面对着一块块熟悉又陌生的墓碑，表情平静。

    “白老师。”伊万来到她身后。

    “你来了，那小孩没事了？”

    “嗯，已经给他收拾好了。”

    白水净把酒瓶盖子撬开，对瓶喝了一口，“你改行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魔法吧。”

    “……嗯。”

    “那你逞什么能？”白水净又喝一口，“你对着他们说，如果你下去了，他们会开心吗？”

    伊万低着头，像极了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犯了错也可以嬉笑着蒙混过去的学生，“对不起，白老师。”

    每次他一认真道歉，白水净就懒得说了，这次也不例外，“你的头发怎么回事？”

    “啊，最近没染黑，是不是还挺酷的？”伊万的手插进发间，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却一头灿灿白发，他露出嘚瑟的笑。

    从来只听说有人遇到重大冲击，会一夜之间乌发尽白。现在算是长见识了，白水净扯了扯嘴角，把剩下的酒倒进草坪，“回去了。”

    “这就回去吗？”

    “其他人应该不会来了。”

    伊万看着白水净的背影，在塔西娅的墓碑前放了一束火红玫瑰，又亲了亲墓碑，这才转身去追白水净，“白老师要回去看看那个孩子吗？”

    “也行。”白水净盘算着该把人托付给谁，“给他包好了，丢给学院长吧。”

    “？”

    “学院长年纪大了，正应该有个孩子承欢膝下。”白水净终于露出点笑模样，“没错，就是这样。”

    伊万：学院长知道您这么喜欢坑他吗？

    一夜奔波，第二天一早又是照顾孩子，又是去墓地祭奠过去的学生。两个人回到白水净家的第一反应是找吃的。

    但只在冰箱里找到了几块过期了的面包和馊了的果酱。

    伊万只好打开自己的魔法空间，取出菜单给白水净。

    “我现在觉得你改行是个正确的选择了。”白水净选完好吃的，坐在一边等上菜，笑眯眯地夸奖。

    于是伊万为了不辜负老师的夸奖，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一样从魔法空间翻出咖啡，面粉、白糖、牛奶、黄油等材料。

    半个小时后，随着烤箱发出‘叮’的一声，伊万戴着隔热手套把烤好后奶香四溢的舒芙蕾端到餐厅，“烤好了，快来吃吧。不然它会塌了。”

    “好。”白水净自在地伸了个懒腰，扭头看向窗外，她的家地势较高，视野极好，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公园里雕梁画栋的异域景观，一轮明日在星罗棋布、四通八达的城市上空冉冉升起，不远处的店面开始张罗着开业，路边有早起健身的人，有拉着父母的手赶着出去玩的孩子们，好一幅热闹的人世景象。

    刚拿到屋子的时候，白水净甚至以为是海卢辛格给自己走了后门，谁知道原来大家都喜欢临街的位置。

    “好香，你这手艺不错啊。”白水净尝了一块，惊喜地眯起眼睛。

    伊万笑着又端来两杯温度刚好的咖啡，坐到餐桌前，“白老师，您之后有什么打算？休了这么久的假，还能回学院吗？”

    “为什么不能回？”白水净大口吃着舒芙蕾，含糊地说，“我这假本来也是学院长批下来的。只要他还在，我就能回去。”

    “这样啊。”这就是后台的力量吗？伊万默默地想。

    “我不在的这三年，你们怎么样？”白水净吃完早餐，捧着咖啡杯小口嘬着。

    “嗯，都挺好的。”伊万想到曾经的朋友们，挑着好的事情讲给白水净，“李和他父亲打赌赢了就回去继承血域了。塔姐和德雷希回登薛重建家园去了，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现在应该三岁了吧。安德烈留校了，现在在做助教。您回去说不定还能看见他。不过我一直没有文森特的消息，之前听李说，他在周游世界。”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白水净吃完，摸了摸嘴，把咖啡杯一推，“吃饱了，说正事。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我也不很清楚。”伊万将昨天捡到少年的事情向白水净细细道来，最后：“他能吸引魔物，圣心福利院是肯定收容不了他，可如果再把他丢出去，也不合适……”说到一半，伊万憨笑着看向白水净。

    白水净眉头一皱，“看我干什么？”

    二人正说话间，二楼传来‘咚’得一声巨响。

    “是那孩子出事了！”伊万下意识想到了魔兽，但和白水净飞奔到二楼客房，只见那少年面朝下趴在地上，四肢无力地乱晃，口中咕哝着无意义的字，“啊……啊……”

    这姿势实在奇怪，一般人趴在地上再怎么说也会留出呼吸的空隙，他却完全贴在地上，如果不加阻止说不定能直接把自己憋死。

    “这小孩是不是有别的病？”白水净见没事立刻松懈下来，倚着门框，慵懒地看伊万上前把少年扶起来。

    好像有点困了，等把这孩子送走，自己正好在家倒倒时差。白水净心不在焉地想着，下意识将目光落到少年的脸上，少年已经被伊万扶起来，正对着她，一双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带着开心的笑，一双手想向她伸过来。

    但被伊万阻止，“哎，小孩，你乖一点好不好？”

    之前忙着做别的事情，而且，说到底也只是随手救的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小孩，白水净并没有特别留意过这个孩子。

    后来把他丢到浴室，他的脸上脏兮兮的，她也满腹心事，压根没仔细看看这孩子，所以此刻乍一看到那少年的正脸，才会更加震撼。

    “我也不知道，昨天他是昏倒在福利院门口的，如果真的有病，那可能只能送去医院或者疗养院了吧，不过这孩子什么都没有，哪个医院能接受他？白老师，你有门路吗？”伊万背对着白水净，一面料理孩子，一面问道。

    等了一会也没听到白水净的回话，伊万扭头看去，也愣住了。

    眼前的白老师，该如何形容呢？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白水净露出这样的表情，像是掺杂了久别重逢的喜悦、难以置信和近乡情怯等等复杂情感之后，能表现出来的只是一片空白。

    白水净在他所在的综合班一直是自信、强大、成熟的代名词，而这些词也意味着她从来都是一副胸有成竹、运筹帷幄的表情，什么时候白老师也会露出这么明显、这么复杂难懂的表情了？

    白老师认识这个孩子？

    少年身上裹着的浴巾已经被这一番折腾划到腰间，裸露出来的身板十分瘦弱，看上去有些像营养不良，又有些像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至少从他的身上看，没有淤青伤痕，应该不是身世悲惨的童工。

    他有一双乌黑沉静的眸子，魔法大陆的人的眼睛大都是浅色，这样乌黑的眸子伊万只从塔西娅和白水净身上看到过，但他们的黑眸并不一样。

    塔西娅的眼眸情绪内敛，乍一笑如风雪消融；白水净则是黑白分明，简单干净；少年的眸子却十分沉静、宛如寂静古刹，与他目前的表现及其符，甚至如果说这双眼珠是从其他人身上挖下来装在少年眼眶里的，伊万都不觉得奇怪。

    但不得不说这双眸子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与之对视能让人心情平静；鼻梁不算挺也不塌，刚刚好；天生笑唇，哪怕脸上没有表情，看上去也如同在笑，总得来说是个长得很耐看、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

    只是，这少年的身体很散，似乎不会用力——这种情况，伊万接手了几十个流浪儿，还是第一次遇见。

    少年看到白水净呆呆地看着自己，露出了灿烂的笑，口中喊着没有意义的音节，双手伸向白水净，完全无视了一直照顾自己的伊万：“啊……啊……”

    “姬……夜明？”

    伊万听到白水净喃喃说出了一个名字，但这名字和白水净的名字一样拗口难念，听上去应该是道法大陆的人？难道是白老师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