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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里闻臭,万国传名(求月票)

    第一百六十三章三里闻臭,万国传名

    镜世台当初公布姜望有通魔之罪时。

    绝大部分齐人当然是义愤填膺。

    他们的国之天骄刚从污名中挣脱出来,洗刷了卖国嫌疑,转身就被扣上通魔的帽子……实在是太委屈了!

    景国打压齐国天骄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很多人甚至觉得,早先加在姜望身上的卖国嫌疑,也是景国方面推动的舆论,为的就是把姜望这黄河魁首逼出齐国。

    何以天下罪他?因为我之英雄,是敌之寇仇!

    但也有一些“理智”的齐人,很有些“冷静”的看法。如曾写下雄文《功过论》,险些把姜望声名钉死的名儒尔奉明,就曾公开宣言——

    “景虽强权已久,但于人族大义无所失。万古以来,诛魔除妖,丰勋累累。重玄遵亦是国之天骄,观河台上唯斗昭可敌,五府同耀,光照一时,天资不输姜青羊!通魔之名何以无染?持身正也!是谓泥沙俱下,长河犹清;粪腐堆沤,三里闻臭!自古以来,诛魔共约,未闻无罪而罪者。地狱无门,无涉乎?平等国,无涉乎?魔族,无涉乎?三过粪坑不染臭,古今未闻也!”

    还举出了一些景国历史上刑杀本国通魔天骄的事例,证明景国在通魔一事上的公正,向来是对事不对人。

    再举出历史上如秦国修士通魔,牧国修士通魔,也都有被擒拿到玉京山公审后刑决的例子,不曾听说过秦国、牧国抗议不公。

    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通魔事件。

    景国主导诛魔盟约,已是延续了很多年的古老传统。他们不会,也没有必要为一个姜望坏规矩。

    姜望再天才,还能有世上最年轻的真人李一天才?

    尔奉明劝国人不要自欺欺人,区区一个内府境的天骄,往后未必能成气候。有什么值得景国这样一个当世最强国针对的?

    还说什么希望姜青羊不要逃避,不要妄图以舆论护身,应该好生面对问题。

    一时鬼迷心窍,或许还有还转余地。一世执迷不改,才是自绝于天下。

    又说齐人首先是人,他尔奉明忠齐君爱齐国,但首先是一个人,要站在人族的立场上。通魔是动摇人族根本的问题,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他很感谢姜望为齐国赢得的荣誉,可不会因此忽略通魔这样的原则问题。

    还是那句话,功过不能相抵。

    一时之间。

    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跟这么多脏事情搅在一起,姜望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问题吗?”

    什么“他要真的清白,就不会逃跑了。去玉京山公审,天下见证他的清白,难道不好吗?”

    什么“仗着齐国的培养,获得一点微薄功劳,就想国家在任何时候都保住他。哪有这种好事?魔族jian细也能保的吗?”

    诸如此类言论,甚嚣尘上。

    直到齐廷发出国书谴责景国,公开表态,又极其强硬地接连派出计昭南、师明珵、温延玉等人去接应姜望,国内的这些言论,才暂时停止。

    尔奉明也深锁庭院,宣称闭门读书,倦于世事。

    不少人觉得,他是对现实失望。

    关于姜望的暗涌,其实从未停歇。

    景国建立威信已经太久了,在很多时候,景国的宣声便是金科玉律。

    在齐国,一直都有人埋怨,像师明珵、温延玉这样的国之柱石,不应该为一个洗不清嫌疑的姜望奔波。如计昭南这样的神临天骄,在万妖之门后建功才是正途。之后在星月原开始的战争,更全是姜望的责任……

    直到这一天。

    天下公认的顶级相师余北斗,亲自去法家圣地三刑宫举证。

    三刑宫也公开表态,证明余北斗所言非虚。

    景国镜世台宣传的所谓通魔之罪,根本从头到尾就不应该成立。

    什么魔窟遗留气息,什么修为进展诡异,什么曾经练过邪法……

    全都在镇封《灭情绝欲血魔功》一事上被颠覆了。

    黄河魁首姜望,不仅没有通魔之罪,反倒是诛魔英雄。以内府之修为,参与镇封魔功之事,称得上大智大勇,可歌可泣!

    要知道,杀魔易,杀魔功难。其间危险处,多少神临修士都避之不及!

    就连余北斗这种身在当世最强真人之列的强者,也频频失手。

    谁能说姜望不够勇敢?

    这根子上的罪名洗清了,其它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姜望打破天府老人的记录,斗杀外楼人魔,成就青史第一内府,更是让天下沸腾,叫齐人引以为傲。

    这是足以在修行历史上刻下丰碑的壮举。

    王夷吾打破通天境的历史极限,都曾让军神姜梦熊赞叹不已,自谓后继有人。

    姜望如今创造的是内府境的历史,对标的是天府老人那样的传奇,分量又岂是通天境的记录可比?

    一时之间,举国称颂!

    齐国国内那些践踏蔑污姜望的声音,忽然就全都沉寂了。

    那些信誓旦旦姜望肯定有问题的人,个个闭门装死,好像从未开口说过话。

    那些无名无姓的,悄然也就混了过去。但那些有名有姓、曾经激情引导舆论的人物,就没有那么容易被放过。

    名儒尔奉明在东郊有一座风景极好的宅邸,院里的荷花池,被人倾入墨汁。

    满池皆黑,池鱼皆死。

    岸边有人留字:泥沙不能污清水,墨汁可乎?

    其人在临淄的院子,大门被人趁夜泼了粪。

    时人经过,掩鼻远避,笑曰——

    “原来这就是三里闻臭。”

    尔家人气急败坏地去巡检府报官,要求排查邻里街巷,把泼粪污门的人找到。

    巡检府的捕头只回道:“天下恶尔君者何其多也,擦肩接踵亦何止三里远?巡检府实在无力排查。”

    一时之间,“三里闻臭尔奉明”,遍传临淄。

    ……

    ……

    姜望成名时,成名于天下瞩目的观河台。

    他声名狼藉之时,也狼藉到天下皆知。

    世人有知其者,不知其者,但这段时间都很难避开这个名字。

    三刑宫向来立身以法,不曾偏向天下任何一个势力。

    规天、矩地两座法宫少履尘世,唯独刑人宫门徒常常周游天下。

    不同于其他学派的修士,或行侠仗义,或惩恶扬善,全凭心中正义。

    刑人宫门徒不管到了哪里,行罚论诛,都尊重当地律法。

    各地律法不同,如偷盗之事,以齐律论,是十倍罚之。以秦律论,则是斩一指。

    如jianyin之事,以楚律论,刑期五年以上不等。以牧律论,则是“马尾去势”,即将要害绑于马尾,生生拖拽去势。

    曾有外地吴姓商人,在草原见色起意,结果第二天就被送去行刑……

    此案见于牧国刑卷,记曰“……器甚小,不能就马尾,刑夫不耐,挥刀去之。”

    据说这吴姓商人使了不少银子,想回本国审理,却未能成功。这件案子流传甚广,也是列国律法不同的一个明证。

    天下列国的法典,本都是脱胎于《法经》,只是因时因地不同,又因为不同法家修士的理念,而出现诸多差异。

    法家门徒精通天下法典,行止从不违律,处理恶事往往以当地官府为主,在很多国家都极受欢迎,甚至可以说,是最受欢迎的游学之士,常常被当做本国吏员之外的有力补充。

    对于那些极重官方威严的强大国家来说,则恰恰是最不欢迎游学的法家门徒的。

    当然,这些国家吸纳法家人才,却往往不遗余力。

    说到底,他们要的是“令从己出”,其次才是规矩。

    三刑宫在不同地方尊重不同地方的律法,有觉得律法不妥的地方,也只是选择派人才入仕,默默从成法上加以修正,从不会直接以武力干涉哪国。

    因而名声极好。

    但在各国之外,涉及人族整体的部分。如妖族、魔族、海族……三刑宫则依循《法经》。

    姜望通魔一事,恰是三刑宫可以绕开景国律法来关注的。

    放诸天下,以公信力而论,三刑宫远非镜世台可比。

    所以三刑宫这边一表态,景国镜世台那边舆论就已经崩溃。

    在此情况下,景国缄默,天下却并非无声。

    大楚淮国公府。

    只以一根月钗簪起发髻的中年美妇,缓步走在园中。

    衣着虽极素净,仪态自然雍容。

    其时满园花香暗涌,一树斜晖在天。一个身穿水蓝色长袍的俊秀少年,独坐亭中演法。

    一张石凳,一人而已。

    水流绕身而转,波光中隐现亭台楼阁。但见水榭龙宫,生而又灭,愈发映得其人出彩。

    “小光殊……”妇人开口道。

    声极温柔,似能抚平世间一切皱痕。

    左光殊睁开了眼睛,隔着水流与妇人对视:“娘亲何事?”

    眉头微皱,有些被打扰的不快。

    倒不是说母子俩感情不好,只是他醉心修行,只求奋进。而娘亲每月至少要来劝个五次以上,让他多休息、多玩耍。总找借口影响他修炼,今日杏园的果子,明朝沃野的花。

    这个年纪的他,好声好气说了几次也无用后,就难免有些不耐烦起来。

    走入园中的中年美妇,名为熊静予,乃是大楚皇室女,是当今楚帝的亲meimei,血脉尊贵。当年嫁入淮国公府,是楚地人人艳羡的一桩亲事。

    后来左光殊的父亲战死后,楚帝心疼meimei,劝她另嫁,并列了好几个权贵之家任选。却被她坚决拒绝,只说“曾经长河难随波”。

    她一手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亲自教导他们,说要“为英雄继英雄”,也的确做到了。

    长子很争气,重振左氏声威,横压楚国年轻一代,直到河谷之战,天骄陨落……

    这个坚强而温柔的女人,脚步很轻,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怕自己影响了孩子的修炼。

    见得左光殊这副不耐烦的样子,她也不以为忤。

    只摇了摇手里的玉签,温柔笑道:“刚刚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看来你是不想知道咯?”

    终是自己的娘亲,不能恶语相向。

    左光殊虽然对她嘴里的‘有趣消息’毫无兴趣,也早就厌烦了那些“灯会”、“花会”,却也不能明言。

    只能垂着眼眸,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娘,我要修炼呢。”

    “噢,这样。”熊静予叹了一口气:“也是。你这大楚俊才,堂堂小公爷,怎么会在意一个齐国人的消息呢?是娘亲打扰你啦!”

    左光殊抬起眼睛来。

    但她已经把玉签放到身后,就那么背着手往园外走。

    嘴里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你上次说的那个,会陪你去山海境,会到家里来住一阵子的姜望……是不是这个姜望呢?”

    “娘……”左光殊糯糯地喊了一声。

    熊静予歪头回身,美眸中盈着笑意:“谁在叫我呀?”

    左光殊挥手将那绕身的水流去了,乖巧地道:“是小光殊哇!”

    熊静予整个身体转回来,仍然背手在身后,脸上露出很浮夸的、担心的表情:“娘是不是打扰你修炼了?”

    “哪有!”左光殊赶紧否认。

    “当真没有?”

    “确实没有!”

    “噢。那我就放心了。”熊静予轻轻拍了拍心口,做出长舒一口气的表情:“耽误了小公爷修炼,我可怎么好意思?”

    左光殊垂着眼睛,窘道:“娘……”

    “唉哟。”熊静予轻声一笑:“咱们小光殊,这会知道害羞了呢。”

    “那个……娘。”左光殊心知不能跟她缠磨下去,七聊八扯的,这女人能聊到明天早晨去。便歪头往她身后看了看,伸指点了点,乖巧地问道:“您带了什么消息给我啊?”

    熊静予倒也不继续逗他,只将手里的玉签往前一递:“喏。”

    左光殊一步踏出亭外,便将这记录情报的玉签拿在手中,心神流过,已尽得其中消息。

    看向自己的娘亲,眼睛变得晶亮:“属实?”

    熊静予笑道:“章华台的消息,还能有假么?”

    左光殊自矜地笑了笑:“他还不错嘛,不愧是能跟我交手的人物。”

    姜望与左光殊在太虚幻境中交好,熊静予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拿着这消息过来。

    “那行。”熊静予笑着瞧了瞧儿子,转身往外走:“娘就不打扰你修炼了,免得叫你烦呢。”

    “娘,可别这么说。”左光殊在身后很是嘴甜地道:“我一点都不烦呢!”

    熊静予并不回头,只摆了摆手:“给你房间里凉了凤梧茶,回去记得喝。”

    那背影渐渐远去了。

    这是习以为常的背影。

    待得娘亲走远,圆内空空,左光殊才猛地一握拳头,在原地蹦了一下。

    “嘿!”

    青史第一内府!可真了不起!

    已经走出园子的熊静予,忍不住又笑了。

    自……之后,小光殊很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