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三章 变脸

    这妇女站起身，走过来，笑着伸出手道：“你好你好，欢迎啊，我是办公室副主任刘香兰。你的事我从我们部长那里多少有点了解。真是难得啊，放弃省委的极品待遇，跑回咱们老家里从基层干起，这种甘于吃苦乐于奉献的精神真是令人钦佩啊。”

    林小虎笑着跟她握手，道：“刘主任谬赞了。”刘香兰笑嘻嘻的道：“不是谬赞，不是谬赞。来吧，既然你来了，那我亲自带你过去报到。”

    刘香兰对林小虎表现得分外热情，林小虎也很纳闷。自己回到老家不过是个科级干部，这样的干部，县里有四五百号，而刘香兰本身是办公室副主任，也相当于副科了，何至于对自己如此热情？难得真的是钦佩我甘于吃苦奉献的精神？

    林小虎当然对此持怀疑态度。但人家好心帮忙，他也不能拒绝不是，于是由她全程陪同，办好了各种手续。那虚无缥缈的组织关系，也从省委办公厅那里转了过来，从此就是地方管理的干部，再非省管。

    手续办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一个高大威猛的中年人粘着手在门口走来走去。

    刘香兰见到这个人马上叫道：“高部长！”

    那人抬起头望过来，目光扫过刘香兰，看着林小虎试探问道：“这位就是从省委办公厅下来支援地方经济建设的林小虎同志吧？”林小虎点点头。

    那人哈哈一笑，大步迈过来，主动伸出双手，道：“你好你好，我是组织部高建设，欢迎啊，热烈欢迎。”

    林小虎也赶忙伸出手跟他两只干燥有力的大手握到一起，分析他的说话与口气，他应该就是组织部部长了，也笑着说：“谢谢，高部长。”

    高建设浓眉一皱，爽朗的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那么客气。再说，我也没帮你什么啊。不过，我倒还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县委卫书记听说你来报到了，想见见你，呵呵。他老人家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见你，足以证明对你的重视。也是啊，咱们地方上人才素质低，经济发展慢，省里有关领导能想到我们这里，为我们输送人才，我们真是高兴之极啊。怎么样？报到手续都忙完了没？还缺什么？我可以让刘主任帮你准备。另外，你的任命书部里已经准备好了，你可以随时上任。”

    这个昂藏健壮得有一米八三的男人，上来后就拉着林小虎的手说出这么一大套话，其细心程度，真是连女人都自愧弗如。林小虎听得暗暗点头，搞组织关系的说起话来就是有一套，大处小处都能让你听得舒爽，这何尝不是一种能力？

    林小虎说：“基本都办好了，谢谢刘主任，也谢谢高部长对我的关照啊。呵呵。既然卫书记想要见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高建设说道：“我刚才就帮你问过了，他上午有空，你忙完了可以随时过去。你要是没事，现在我就带你过去。”

    林小虎笑道：“那就麻烦高部长了。”高建设摆手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自己人嘛，哈梗”

    高建设说笑着陪林小虎从二楼走到三楼，来到了位于茹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外，一路上表现的相当热络。联想到刘香兰对他同样热情，林小虎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高建设跟外屋的秘书说了几句，招手示意林小虎进去。等秘书进里屋通报完毕后，出来对林小虎点点头，示意可以进去了。

    县委书记卫国，林小虎以前在县城电视台新闻上看到过，这是一个瘦瘦的老头，秃顶，大脑门，长相其貌不扬，但谁也不敢对他以貌取人。因为，他是这个拥有四十多万人口县城的顶级老大，就连县长也只能屈尊一头。不过，也正因为他长得酷似乡间小老头，身上没什么官停而且就算他有官威，林小虎连郭志江那种人都能应付，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

    林小虎走进里屋的时候，卫国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地上没有地毯，林小虎皮鞋走路的声音虽然不响，但也可以听到。他居然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林小虎正在暗赞他工作认真，就见他头也不抬的道：“先坐。”

    林小虎哦了一声，坐在沙发上，不敢坐实，只坐了半个**，然后恭恭敬敬垂下头，等椿召唤。

    等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卫国才咳了一声。林小虎意识到他忙完了，抬头望去，他果然靠在椅子上，开始看我，当观察到林小虎的坐姿后，露出了干瘪的笑容，道：“小林是个好同志，敢于吃苦，甘于奉献。呵呵，不要拘束，也不要紧张，我找你就是随便聊一聊，谈一谈。”

    林小虎嗯了一声，面带恭敬之色的望着他。

    卫国摸出一根香烟，将烟盒冲林小虎举了举。林小虎忙道：“我不吸的。”卫国哈哈一笑，摸过一边的火柴，道：“我最早当乡长的时候，也是不吸烟的，但是慢慢的，就吸上了，而且烟瘾越来越大，有时候啊，如果不吸烟，很难安心工作啊。”

    林小虎见他要点烟，马上上前，笑道：“卫书记，我帮您点。”说着话，自他手里拿过火柴盒，摸出一根火柴划着，凑到他跟前。

    妈的，这就是丈人说的脸厚？

    卫国哈哈一笑，道：“到底是成功青年，很会来事，嗯，不错。”说着把烟凑过来，任林小虎点了。

    林小虎把火柴摇灭，放到烟灰缸里，坐回到沙发上，想着他刚才那句话，心头一跳，好嘛，看来他把自己也调查过了？

    林小虎寻思着，卫国把我叫到这里来，不是扯闲天的吧。没想到，接下来的谈话，就是纯粹聊天。卫国根本就不问他工作上的事，只问林小虎的家庭成员情况，以及他是如何进入省委办公厅的，又是如何下来支援建设的……弄到最后，林小虎就是脑子再不转弯，也终于明白，他这是拐弯抹角的想要弄清楚，自己背后是不是有人。

    他这么问，林小虎知道是有原因的。自从国家实行公务员考试制度以来，地方上领导再想安排子女亲属进入县直机关，就有了些许难度。但也仅仅是有一些而已，有关系的人还是能够轻松考上公务员，这里面的诀窍自然就在面试那一关。地方上如此，国家部委则更甚，这肯定是所有人的想法。事实上，也正是。国家部委里面的人，基本都是高层领导的子女亲属。也就是一些非要害部门的闲职人员，才对外进行招聘。

    自己这种普通的农家子弟居然能够进入省委办公厅工作，以卫国这种官场老狐狸想来，就一定是有人帮忙的。只是，他可能搞不懂，自己放着好好的办公厅的工作不干，怎么跑到下面来了。于是他言语中就表示了对林小虎的安慰：“小林啊，你年纪轻，脾气或许还没修炼到圆滑的地步，所以得罪些许人，是有可能的。不过没关系，回到老家这边，你的上下级全是老乡，他们绝对不会害你的。”

    这当然是他对林小虎下到地方的一种猜测，以为林小虎是得罪了人才被贬下来的。林小虎心里暗暗好笑，嘴上当然不说什么。至于他说的什么，老乡不会害你的，他就自动过滤了。从古至今，官场上就从来没有什么老乡不会害老乡的例子，同乡固然可以相互提携，但一旦涉及到利益，很可能就会背后捅刀子。同窗同年也都是如此。甚至更残酷的，皇帝为了权力还会向自己的亲儿子太子开刀，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见林小虎一直哼哈应对，卫国最后耐不住了，问道：“小林啊，你也知道，咱们县一直发展不起来，是因为底子太薄，自身硬件太差。我这个父母官，当然想从外面招商引资，把县里发展得更好。可是呢，我老卫官职太低了，接触的层次太窄，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你既然是从办公厅出来的，一定是人脉极广的。我想，你能不能利用手里的资源，给我饮几个大人物，也方便我展开招商工作嘛？”

    林小虎差点没听乐了，卫国这番话，明显拿他当狗屁不懂的小孩子看了。你县委书记是干什么的？那是负责党组织管理建设的，负责领导政府机构更好的开展工作的。什么时候招商引资成了你这个县委书记的主要工作？说的冠冕堂皇，还不就是想利用我手里的人脉认识一些大人物帮助自己爬上去。

    林小虎望着他的秃顶大脑壳，想笑也不敢笑出来，这家伙今年最少也有五十五六了吧，干完这届还有下届吗？你除非认识那种极品领导，一下子把你提为省部级主官，或许还能干一两届，可是，这种情况可能存在吗？就连国家主席也不能随意任命一个省部级大员的，任何一个省部级领导都要中央****会讨论决定的。他卫国显然不可能上得了那种台面。

    林小虎为难的说道：“卫书记，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帮不了你。我之前在办公厅的工作，说好听点是秘书类，其实就是勤杂跑腿的，平时连我们秘书处的处长都看不到，何谈认识什么大人物？”

    卫国哦了一声，看了林小虎一眼，笑道：“也是，你年纪到底太轻，就算到省里面工作，也接触不到上层人物。嗯，没关系。关于你的工作……”说到这，他脸色一沉，道：“既然上级领导把你推荐过来，说明你有足够的工作能力，我还是信得过的。不过呢，地方上情况比较复杂，你下去主持工作，还是要谨慎仔细加小心。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要跟镇里的同志们商量着解决，不要自作主张。”

    林小虎连连称是，心中暗惊卫国前后变化之快。他来之初，这厮以为自己背后有人，于是跟自己拉起家常，气氛很愉快；可在自己解释头顶没人之后，他立时表现出对自己能力的质疑，甚至还对做出了毫不沾边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