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一章 请崇祯下马落轿
滁州城外十里。 崇祯的仪仗已经缓缓停在大道上。 左光斗和高攀龙、杨涟等人也被解了看押,得以出城迎接皇帝。 “臣等拜见陛下!”左光斗跪在地上,头低股高,份外的恭敬,以及愧疚。 毕竟,三位元老重臣,被皇帝和天下委以重任,亲赴滁州来和王琦谈判,却连人家的面都没有见到,直接被关押起来,现在,不但是事情没有做成,还让皇帝亲自犯险,出城来和叛逆国贼会面——对于臣子来说,此为奇耻大辱! 跪在地上,不止是左光斗,还有杨涟,高攀龙等人,皆是脸色通红,神色有愧。 “平身吧”朱由检毫无感情的的声音从御轿中传来。 可以见得,这位皇帝陛下,现在的心情,也很不晴朗。 左光斗等人率领一众亲随,恭敬立于道边,伴随皇帝一起进城。 今日的滁州城中,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要来了。 就连数百里之外的凤阳府,庐州府都有人星夜赶来,一观皇帝威仪。 此时的御道两旁皆是跪地恭迎皇帝仪驾的百姓士子,以及原本已经逃走的府道官员。 现在的滁州府,确切的说,是议会和南京朝廷共管。 听着车轿外山呼海啸的呼声,感受到百姓的热情,坐在车轿里的朱由检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人心,毕竟还在我大明,”朱由检原本握紧在手上的匕首,此刻缓缓的松开了。 嘎吱吱. 突然一声闷响,车架骤然停驻,原本在马车里心怀激荡的崇祯差点被甩下榻去。 朱由检刚刚想要开口问话,只听到轿外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传首席大人令,所有进出滁州府者,需下马落脚轿,走路入城!” 伴随着卫兵统领的声音,城门处百余守卒,皆是手持锋锐,上前猛踏一步。 一时间,烟尘四起,重甲威严,伴随杀气萦绕。 这些人,是真正的百战之兵! 朱由检轻轻掀开轿帘,望见了不远处的黑甲守卫。 议会治下,所有军卒皆以黑甲亮银加身,加之白色束甲绳和玉色卡簧腰带。 很好辨认。 朱由检自然也认识。 但是他们居然让朕落轿,走路进城? “好大的胆子!”王承恩几乎要跳脚了,带着身后兵卒上前两步就要理论。 咔!!! 银枪齐胸,立刻落在王承恩身前,卫兵统领肃然开口道:“止步,首席大人令,请崇祯皇帝下轿!”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城门口的这一出好戏。 王琦在入城时候就给皇帝摆了一个下马威。 堂堂大明朝皇帝,若是真的下马落轿,走路入城,这传出去,绝对是对皇权的一次沉重的打击! “陛下?”王承恩退了回来,躬身在轿子边请示。 “叫左光斗来,把左光斗给朕叫来!!!”朱由检的声音,带着颤抖——那是愤怒和屈辱所带来的的颤意。 “臣在,陛下,微臣在!”左光斗一直跟在崇祯的车轿边上,此时听到崇祯的话,立刻上前:“请陛下吩咐!” “这是怎么回事?朕绝对不可能下车走路进城啊!你去,给王琦说清楚此事!此事事关大明朝的尊严,朕不会在这里让步的!”朱由检是万万不可能下车走路进城的,这如果让大道两旁的百姓们看到了,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大明朝的天子向一个叛逆国贼俯首,那岂不是说,大明朝给议会跪了? 崇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陛下,容微臣上前问询,”左光斗微微点头,而后转身向着城门而去。 “请大人向齐国公通报一声,皇帝威重,不可轻辱,如今天下百姓都在看着,还请给皇帝留一个体面吧!” 左光斗的声音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够听到。 卫兵统领以刀鞘轻轻顶了顶头顶铁盔,露出一双虎目:“某传达的便是首席大人的命令,今日若崇祯不下轿子,那么就先等着吧.” 面对油盐不进的卫兵,左光斗觉得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左光斗浑身抖动,口齿都有些不清楚。 “遗直,”高攀龙走上前来,扯了扯左光斗的衣袖:“咱们或许可以换个方式,既保全陛下的颜面,也不违反齐国公的军令。” “嗯?”左光斗一愣:“什么办法?” “找一条红毯从城门口.直接铺到临时行宫府邸,不让陛下的脚落地,不就可以了,”高攀龙眨巴眨吧眼睛。 “陛下是什么意思?”左光斗退后两步,远离了那卫兵。 “陛下,肯定不想在这里耗着了.若能进城,则尽快吧!”高攀龙皱着眉头,显然也是心中焦急。 “好,我去找红毯,就劳烦先生去劝劝陛下!”左光斗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拱手,转身离去。 不多时,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一条不知道从那里寻得的红毯径直从皇帝车辇处铺开,直接滚进了城门,向着临时行宫铺去。 而皇帝,也在皇家仪仗的护卫下,缓步下车,翘尖厚底千层靴踏在红色毯子上,一步步的向着城门而去。 一步步的走去,无与伦比的屈辱感,在朱由检的心中升腾。 从古至今,哪有皇帝被窃国权臣如此羞辱的? ———— “大人,崇祯已经进城了,铺了红色地毯在地上,一路抵达行宫.”自有亲卫随时向王琦通报城门处的情况。 将手中的书本扣上,王琦漱了漱口,才吩咐道:“崇祯入城,入住行宫之后,城中百姓一应随意,没有必要隔绝开来。也让他们看看,皇帝如何?诸公如何?都是利来利往的凡俗人罢了。” “属下明白.” 不多时,当崇祯抵达行宫,还未有所休息的时候,王琦的手令再次抵达。 “传首席大人手令!” 亲随站在行宫门口,向还未进门的崇祯宣读:“崇祯皇帝入住行宫,一应百姓不应隔绝,可随时拜会,另明日午时三刻时候,首席大人将与陛下会面,商讨南北一统之实质政事。” “陛下,请休息吧,”亲随收了手令,没有跪地,也没有见礼,微微一点头,便驭马而走。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崇祯死死盯着远走的亲卫,唇齿开合,恨意滔天。 崇祯入滁州府,令天下侧目,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小小的滁州城。 但是此时此刻,在无人关注的南京城,西面长江水岸,入夜时分,水波浪涌。 秦二宝等人率领先锋营千余人,趁着月色,已经抵达了南京城下。 “此南京城城墙,目测高三十余米,皆是以黄土夯实,十米往上,便是青砖垒砌,三层砖墙,就算是火炮,也不容易攻破!”熟悉南京城守御情况的刘渔被王守信派出来,接应秦二宝等人。 “城墙上,每隔十米,便有三人守卫队,每隔五十米,便有一巡查队,每隔三百米,便有一守备旗官统御,两个时辰换一次班,一共两班.” “下次换班的时间,”将身子隐没在苍翠林木之间,秦二宝不断地用千里镜查看城内情况。 “还有三刻钟时间,”刘渔抬头,望了望风向,补充道:“今日刮西风,我们这边城墙上的守卫军或许会提前下防,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占取有利地形.” “三刻钟后,王副统领便会在城中接应我等,到时候城门大开,一炷香时间,所有人都要进入城中,不得延误!”秦二宝转头,向着身后副官吩咐道:“传令下去,此次夺城,先登者,赏金万两,夺旗者,亦万两!!!” 呼呼呼. 月黑风高,西北方呼啸。 临近十一月的天气,已经越发寒冷了。 城墙上的卫兵此刻正躲在垛口处,身子紧紧靠在炭火堆旁,想要籍此取暖。 南京城二百余年的陪京,虽然是大明重要的财税所在,但是其政治功能却在不断的被北京城打压,就连南京守备军的饷银和甲胄夹袄,都被削减不少。 所以,实际又有多少人能够拼死忠心守城呢? 在城墙上睡一觉,已经是足够称得上忠君爱国了。 “妈的,这皇帝出城去了,我等还要干巴巴的在这里守城,守给谁看?”脚边的火堆已经快要熄灭了,老赵感觉身子都快要冻僵了。 “你就少埋怨两句吧,”窝在城垛口下的老卒小心翼翼的取出怀中酒壶,轻轻的抿了一口,而后微微闭上眼睛,好似在回味那一丝入嘴的甘甜 “我一会还有事,先走一步,换防时候,替我遮掩一二,”老赵实在是无法忍受了,脚边的火堆已经完全熄灭,再这样待下去,恐怕冻死在城头上了。 “又去找相好的?”老卒羡慕的瞧了一眼老赵:“你身上那点饷银,怕是全部送给那柳如花了,不给身后留点?”
“当兵吃粮,不趁着这个时候爽利爽利,难道等下半身那老兄弟再唤不起来,才懊悔啊?”老赵站起身子,朝着城下啐了一口,恍惚间,好似看到一行人影闪过。 “什么鬼东西?”老赵微微皱眉,随后又释然般的解开眉头,暗骂一声:“关老子球事?” “走啦!”老赵朝着老卒点了点头,而后紧着身上的破旧夹袄,挑着长刀,便向城下走去。 一路上,城墙边,全是东倒西歪,呼呼大睡,要不就是一样偷偷溜号的老卒油子。 这皇城,守不守的,有什么区别吗? 老赵好似给自己宽心一般:“今夜,还是早点离开吧.” 咔嚓嚓. 刚刚走到城墙根下的老赵好似真的听到有一行人的脚步声,急匆匆的向着城门处而去了。 “从城内来的?”老赵立时身子一猫,紧贴着城墙青砖,而后一双耳朵长长竖起,听着不远处城门洞口的声响。 几乎是一瞬间,还未等老赵反应过来。 突然之间, 鼓楼方向轰然一声巨响传来,而后漫天火光骤然而起。 半个南京城都被映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躲在城墙下的老赵,如同被人脱光了衣服的大姑娘,切切实实的暴露在当下。 “那是什么?” 此刻,整个南京城都被惊醒,所有人几乎都已经陷入了惊悸和恐慌之中。 一个声音在众人脑中响起:辽东打过来了? “留下一队人马,其余人支援鼓楼!” 守城位置,有一个声音响起,好似是让守城兵去往鼓楼救援。 “苟首辅有令,不得随意擅离岗位!” 另一个人开口反对。 “我是步兵衙门守备!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带人去往救援!出了事,某担着!!!” 先前开口之人,下达了几乎不容置疑的命令。 数息之后,后开口之人好似妥协一般。 还未等老赵动作,城门洞口处,一队守城的兵卒已经开始动作,向着着火处跑去。 只留下三十余人守城门。 而此时,一队人马刚刚离去,老赵望向门洞位置的双眸中:百余身着黑甲的兵卒从黑暗中走出,手持明晃晃兵刃,向着门洞位置杀去。 不过数息。 噗嗤嗤的声音传来 那是利刃入体的响动。 黑夜中,如此的刺耳,也是如此的令人心悸。 “利索点,鼓楼位置拖延不了太长时间,你们准备开城门!!!”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通敌???”老赵瞪大了眼睛,不敢稍动。 轰隆隆. 伴随着沉重的声响,城门被缓缓大开。 “是谁在开城门???” 在城门响动的瞬间,城楼之上立刻有人反应过来,想要下城阻击。 “杀杀杀!!!!” 城外,此事已经是杀声四起。 黑甲亮银盔。 辽东军立刻杀到。 “mama呀,”老赵双腿肚子发软,这等事情,他可参与不了。 趁着无人发现,急忙向着远处的烟花巷跑去。 老相好还在那里等着自己呢。 此事,作为内阁首辅的苟英自然已经从睡梦中惊醒。 方才那一声巨响几乎整个南京城都可以听到。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苟英有些慌乱,对着前来汇报的手下一通质问。 “大人,是是是是,是叛军杀来了!!!” “叛军?”苟英闻言霎时间感觉天旋地转:“叛军不是在滁州府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南京?” 手下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中了王琦的调虎离山之计。 “可恨!!!”苟英来不及穿戴整齐:“去,立刻召集所有总兵级将帅,登城门阻击叛军!” “大人,城内有叛军内应,现在定淮门,清凉门已经被攻破,叛军已经涌入城中了!” “什么?” 苟英闻言,脑中一阵刺痛,而后未有任何反应,便仰面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