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怜花惜叶秋无情（二）

    猎豹不再看老平头，他轻轻地道：“三十年前的江湖中，曾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他开始讲述很久前的一段江湖典故。

    那时的江湖中，发生了一件极为轰动的事件。富可敌国的南宫世家一批极为珍贵的珠宝失窃。那些珠宝中不仅有专辟天下毒物的九灵珠，还有皇上御赐的富贵玉璧。

    失窃那天，恰逢南宫世家老爷子南宫寿六十寿辰，所以，前往祝寿的所有人都有嫌疑。但其中，只有三个人的嫌疑最大。

    因为能够进入内室与南宫寿共饮的人只有四个人。

    其中一个是少林达摩堂主持，他那样的高僧当然不会打珠宝的主意。所以，南宫世家的人将其余那三个人留住。

    因为三人都是江湖中的名侠，南宫世家并没有当面难为他们，却在饭菜中下了**。三位名侠毫无提防，果然中计。南宫世家随后开始仔细搜查他们的行李和身上，结果，真的从一个人身上搜出了那只九灵珠。

    那个人在江湖中的名声颇佳，谁也想不到他会做出那种事来。南宫世家将三人唤醒后，当着另两人的面，让那人交出其余的珠宝。

    那人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随即便明白遭人陷害了。他的话没有人相信。陷害他的人，一定就是另外两个人，他心里明白，却百口难辩，无力解释。

    最后，南宫世家用独门手法点了他四处死xue，限令他一个月内交回其余的珠宝，否则，一个月后，封闭的xue道即会阻塞血脉，使血管爆裂。

    那人自然交不出珠宝，他的生命只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中，他仔细地调查了那两个人，竟然意外地发现他们与那少林高僧串谋一气。像少林高僧那样的人不会为了那点珠宝而放弃自己多年的修行，只因为那块富贵玉璧中，隐藏着一个绝大的秘密。

    它关系一处巨大的宝藏。

    那宝藏不知是哪一朝的亲王为宫廷政变所准备，后来事情败露，人死了，宝藏自然也就没人知道。

    而宝藏的秘密，则全在那块富贵玉璧上。

    那个被栽赃的侠士知道这些事情后，将事情告诉了南宫寿。南宫寿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少林达摩堂主持何等身份，那两人在江湖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南宫寿是个固执的人，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位侠士的生命不长了，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他一定要让栽赃陷害他的人对此有个交待。

    他的武功虽然很高，却不是那三个人中任一人的对手。

    但他却有种特殊的本领——对天下毒物了如指掌。他就用这种方法，杀了陷害他的人，包括少林达摩堂主持。

    但当他带着富贵玉璧来到南宫世家时，南宫寿对他下了毒手。富贵玉璧的秘密他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幸而那位侠士当时已有了防备，以富贵玉璧要挟，这才幸免于难。

    这之后，他自江湖消失。南宫世家的人不会放过他，他杀了少林达摩堂主持的事一旦被人发现，那么，少林子弟也不会容他，何况，那次事后，他全身功力都废了。

    南宫世家的独门手法，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没有办法解。那位侠士又不想死，他希望能够借助于草药的效力冲开xue道。

    xue道被冲开了，但他运功催化草药的效力时，却不慎走火入魔，一身功夫废了不说，连下半身都瘫痪了。幸好他的医术天下无双，他又用了三年时间，治好了瘫痪，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不能行走江湖了。

    那位侠士在江湖失踪已有三十年。

    猎豹的话说完，老平头干瘪的身子颤抖不停。

    往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可以不去想它，但发生过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也抹灭不掉的。人的记忆是一座最丰富的宝藏，其中，就包含着自己一生的经历。

    每个人都有权力回避自己的过去，而回避，有时也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有些人的本质是坚强的，尽管，这份坚强可能被岁月侵蚀得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但这份坚强，却仍然存在。

    老平头无疑就是坚强的人。

    他终于停止了颤抖，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腰板已挺直，他的目光虽仍无神，却不再散乱。

    他苍老的声音疲倦地道：

    “我就是那个被栽赃的人，我就是秋无情”。

    ※※※

    驴车是极普通的那种，在这官道上不时便能碰见一辆。

    驴车上拉满了枯黄的柴草，堆得高高的。

    赶驴的是个精瘦的汉子，已是深秋，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旧夹衫。或许他并不是没有衣服，只是好一点的衣服却不是干活时穿的。

    他双手抱头，仰躺在柴草上，神情悠闲，嘴里还在吹着口哨。他那样子，感觉对自己的生活还挺满意。知足常乐，可惜太多人并不真正明白这个道理。

    毛驴没有人驾驭，却仍旧跑得挺欢。

    看着这样的情景，滕讯的心头也升起一种慵懒的感觉。

    有多少人渴望辉煌，为了那一瞬的辉煌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殊不知，拥有了辉煌之后，再不能有平凡的乐趣了。

    甚至到那时，平凡的乐趣的诱惑比当初满心憧憬的辉煌还要大。

    那精瘦的汉子从滕讯身边经过时，滕讯还冲他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那汉子也用憨厚的笑脸回与滕讯。

    滕讯这时的心情惬意极了。他看路边的白杨，听白杨树叶哗哗的声响，竟也不再感到萧瑟与凄清。

    一群雀儿鸣叫着从他头上飞过。

    他仰头看那些自由的雀儿。

    雀儿的叫声清脆极了，但滕讯的耳朵忽地竖起，在雀儿清脆婉转的叫声中，他还听到了一种极细微的声音。

    他立刻听出这是细小的铁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四个抬棺的伙计相继跌倒在地。那精瘦的汉子已跳下驴车，站在道中央，面色狰狞地握着一把铁莲子。滕讯回头的瞬间，这把铁莲子已直向他飞来。

    滕讯的人飞了起来，迎向那篷铁莲子。

    铁莲子还没有散开，滕讯的身形已到，他一刀拍散铁莲子，然后，又割断了那精瘦汉子的喉管。

    那精瘦汉子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滕讯又恢复了他的冷漠、无情，同时他还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因此，他下手也毫不留情。

    精瘦汉子的血还留在刀上，滕讯将刀在死尸的衣服上拭净，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叫声就传自车厢里。

    地上四个抬棺的伙计已少了一名。

    滕讯不容多想，身形一动到了车门前，车门没关，那名抬棺的伙计正执着一把匕首刺向雨枫。

    滕讯伸手抓住他的后衣，只一提，将他拉了出来，那人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已被滕讯一拳打碎了脑袋。

    两个女孩惊慌地看着他，满脸无助。

    滕讯只说了一句话：“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们”。

    这时，倒地的另三名伙计齐齐站了起来，每人执着一把匕首，从三面包围过来。

    滕讯护住了车厢门，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这样一些人来找他的麻烦，无疑是自寻死路。那三人齐齐发出一声轻叱，纵身扑上。

    立时，他们的匕首便飞了，接着就是喉间一凉。

    滕讯仍然笔挺地站着，冷漠而无情，他的刀已经还鞘。那三个人圆睁着恐惧的眼睛，相继倒下了。

    阳光灿烂，灿烂的阳光就照在这些尸体上。

    滕讯忽然感到说不出来的疲倦，每次杀人之后，他都会有这种感觉。

    这时，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小心”。

    接着，他的脊梁一麻，他迅速地转过身，两个女孩惊惧地缩在角落，然后，他的头脑开始模糊，最后，他终于向前扑倒，趴在了车厢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