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01 出嫁
王家今天很是热闹，这是老王家的团圆戏了，那些姑舅姨妈自然是早早地就来了，大家不明就里的说着恭喜的话语，老王和儿子们在门口迎客，媳妇们在里面准着待客的菜肴。大家都夸老王好福气，大儿子家里过烦了，就上姑娘家里去玩两天，那日子说多安逸有多安逸。老王点头笑着，那紧锁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秋儿神情憔悴地出来见过了众多的亲戚，一一叫过了他们，她有一些恍惚，人们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像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一样，她都麻木了，眼前晃动的都是人们的笑脸，因为她要出嫁了，这是她在娘家的最后一天，大嫂亲自端了一大盆热水请她净身。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外面一片欢笑声，可是她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看看弥漫着热气的大水盆，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她在想，要是这个水盆可以淹死人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可是，外面已经在催了，叫她快一点儿，不要错过了吉时。这时听到鞭炮声，噼哩叭啦好不热闹。秋儿心想，接亲的人来了，不能再磨了，不睁气的眼泪又下来了，时间停住了，她什么也听不到了，站在水盆边发愣。“秋儿，快好了吗？花轿已经停在大门口了，你要快一些？”大嫂看她半天没有动静，又来拍门了。秋儿听到拍门的声音，回过神来，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慢慢地解开了衣服，想着这是在娘家最后一次梳洗了，她的眼睛又模糊了，不晓得在婆家过一个什么样的日子才是让她最为担心的，人，她是见过了，可是，为了什么偏偏是那一种命了，只要过了今天，她就是他们的人了，应该是后悔嘛，可是，她又一想，他们隔得近，她还晓得自己的男人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和她同龄的姐妹，直到掀起盖头才见得到新郎了，人家的日子还不是要过呀，想到这儿，她的心里又好过了一些，当外面再一次地拍门的时候，她已经洗好了。 看着摆在床上的新嫁衣，秋儿也利落地穿上了，说实在的，这身衣服她穿得真是好看，比拿尺子量了的还要合身，这种布料，秋儿是在沙洋的绸布庄见过，她用小手摸过，滑滑的，跟平时穿得棉布衣服就是不一样，那些太太小姐们穿着真是好看，没有想到，自己也能穿上。她没有来得急过细看一下，又有人在拍门了，秋儿打开了一条缝，又缩回去坐在了床上。是大嫂端了一碗荷包蛋进来了，这是一种美好的祝福，新娘子吃了四个荷包鸡蛋上轿，寓意着小俩口婚后的生活万事如意，甜甜蜜蜜，美满幸福。本来这是做母亲的一种传统，可是，长嫂如母，这些年来，可是嫂子待她有如亲生，秋儿知道吃了这碗鸡蛋就要离开了这个她的家了，一种离别的滋味又涌上心头，不由得眼泪直往下掉，掉在鸡蛋上面有如一粒粒溅落的珍珠。 “吃吧，你得高兴，你看你的衣服，穿着多好看呀，姚集还没有几个人穿过呢？”大嫂说着这话，可是，自己的眼泪却掉下来了。“以后呀，得空儿就回来，不是还有我和你的大哥吗？你有四个哥哥了。我们都会帮你的。” 秋儿点着头，可是眼泪就是往下掉，她是舍不得大嫂他们呀，还有，年迈的老父亲。这么多年来，她虽然没有得到过多的母爱，可是在这个家里，大嫂对她没有半点的外心，她一样过得很幸福。很快乐。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怎么一回事，秋儿的心里带着几分的恐惧，越发地难过了，这碗散发着香甜味的鸡蛋半点儿吸收不了她。 “吃吧，吃吧，”大嫂把碗推到秋儿的面前“你的日子过得要像这碗荷包鸡蛋的味道一样，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的。来，趁热吃。越是吃得干净，以后的日子女越是过得好。”听了大嫂的话，秋儿的心中有了一种希冀，这是这么多天来，她听到的最是受用的一句话，是呀，她以前怎么就没有这么想呢。她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一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把这碗鸡蛋吃了一个精光。她边吃边在心中接纳着嫂子的祝愿。她默默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和嫂子说得那样，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到那个时候，人们一定会说她的命好，一定会羡慕她的。 不知什么时候，老王悄悄地站在她的身边，老父亲竟然也是老泪纵横，不停地抹眼泪。 |“秋儿，一定要好好的呀。”老王从身上掏出四个大洋放在秋儿的手心里“不要怪爸爸，不要怪爸爸呀。” “爸爸”秋儿看老王伤心的样子，喊了一声，可是，老人递给她的钱，她缩着手，不肯接。 “装好吧，这是爸爸的心意。”老王止住眼泪“，装好，装好。”他肯切地望着秋儿，秋儿拿着钱，又看一眼父亲，父亲点一点头，示意秋儿把钱装好了，他又开口说道“要是你mama在的话，看到你穿成这样出嫁，漂漂亮亮，她会高兴的，不怕，没有什么事的，你mama会保佑你的，你会好好儿的。好好儿的。”说完这话，老王转过脸去，他不想让秋儿看到他脸上的泪水。 “爸爸。”秋儿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她一哭，围在她身边的四个嫂子也跟着哭起来，亲戚们围拢了，有的跟着掉眼泪，有的边抹眼泪边笑，有的小声地劝着，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地叫着“吉时到，送新人入轿。”随着一阵阵鞭炮声，锣鼓声，秋儿就被盖上了盖头，眼前一片漆黑的，被人搀扶着上了花轿。一路上乐器吹吹打打的，秋儿先前吃得鸡蛋有一点儿腻，加上晚上又没有睡好，这会儿有一些晕头转向的。迷迷糊糊地在轿上癫了一全儿，就又听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夹杂着鼓乐声，轿子停了下来，秋儿被人搀扶着走出来。她好像还没有适应这种喧嚣的环境，一双三寸金莲迟疑地迈出了一小步，又停下来站稳了身子，不知道这脚是迈出去，还是。。。。。。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看新娘子去了”听到鞭炮声的村民都围了上来，秋儿一身上好的衣裳是人们称赞的交点，还有她的一双三寸金莲，在那一身得体的衣裳配套下，一脚小脚若隐若现，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杨家小子的手艺真好，这身衣裳啧，啧。。。。。。” “好马配好鞍，就凭新娘子这一双小脚，人家配这一身的行头。” “哎呀呀，你莫说，这种小脚，真是不多见了，杨家这回长脸了。” “知道这姑娘是谁吗？就是集上王家早点铺子家的姑娘。” “哎呀，我说是谁了，真正是不错的姑娘，可惜了。。。。。。” “瞎说什么呀？今天是人大喜的日子，嘴里积点德。” “我就一说，真是一个好姑娘。” “要我说呀，好人有好报。” “那个姑娘呀，模样不错，人也会做事，老杨家有福气呀。” “杨大妈苦尽廿来，苦日子到了头了。” “啧啧，这身衣裳，要挑多少担鱼才换的回来呀。“ “穿着多么合身呀？” 总之是年青一点的媳妇羡慕秋儿一身熠熠生辉的衣裳，年长一点儿的夸耀她有一双现今少有的三寸金莲，知道底细的又为秋儿可惜，真是说什么样的话的人都有，秋儿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她的脑袋在嗡嗡直响，人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不用理会。她也不知道她的新家是个什么样子，人们把盖着盖头的她一会儿扶到这儿，一会儿又扶到那儿，她只记得这家的门槛有点高，进门的时候搀她的人叫她脚抬高一点儿，抬高一点儿。她糊里糊涂地就把脚抬得高高的，背后传来人们的哈哈大笑，她不晓得人们笑什么？她被蒙着头，越发地畏畏缩缩了，好在不一会儿，她就被送入了洞房，搀扶她的人安排她在床上坐着，大家嘻嘻哈哈地走了。她就这么坐着，时不时得房门有人在探头探脑，她知道，肯定有人在看她，她规规矩矩地坐着，生怕给人挑出个礼来，日后说些不好听的话。 慢慢地，客人好像慢慢地散去，秋儿开始感到脚有一些僵了，她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又似乎觉得不妥，又过了一会儿，腿也有关一些僵了，整个人也变得僵硬起来，直挺挺的，头上的盖头好像越来越重了，四周一片寂静，秋儿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掀掉头上的盖头，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走了两步，看床上铺得都是自己的嫁妆，有两床棉被叠得整整齐齐，床边的抽屉桌子上点着两只红红的蜡烛，火苗一闪一闪地。再一看房门，好像是半开半掩着，蜡烛只是把床面前照得红彤彤一片，远一点儿的地方就隐隐约约地了，看得不是多么明亮，秋儿收回目光，眼睛落在了面前的这张床上，自己坐过的地方凹进去了不少，她在心里想“|自己不是多胖的人呀，怎么会这样了，叫人看见多不好呀。”她弯腰把床单拉一拉，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