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鸡蛋

    其实在当时，条件最好的应该算是三哥了，他只有一个孩子，就是强子，而且，三哥一直在师父的作坊里干活，每月都有活钱拿回来，家里的田地照样种着，那时，他师父的作坊效益一直不错了，每月的工资应该不少的，三哥又有技术，很受师父器重。

    三哥分家出去的时候，除了分给他们一套小房子住着，还不差任何人的钱，相反，三嫂的手里还有恋爱的一些钱，按当时的条件，还不算太差，只不过，三嫂明显地是不满意的，她跟人说话的口头禅就是“我们的条件不好呀，我们遭孽呀”什么什么的。

    记得有一回，三姐的堂妹来她的家里玩，当时我也在，三嫂二句话没有说完，又在说着“我们的条件不好呀，我们遭孽了。”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找三嫂，只有我一个人陪着她的堂妹，堂妹问我“你们分家的时候，分了多少钱的债给她了？”

    “没有，我们没有分债给他们。”我摇了摇头。

    “你们不是分了房子给他们了的嘛？”堂妹有一些不信地问道。

    “就是这房子呀。”我点了点头。

    “一分钱的债都没有分呀？”堂妹又问我。

    “债应该由我们来还了，与他们无关。”我说道。

    “有房子住着，不哪个差一分钱的债，还在喊条件不好，还在喊遭孽，那我们还是不是人了嘛？”堂妹竟然有一些愤愤不平了，她又说道“我们年三十的还被人堵在屋里要钱，结婚的时候又没有给我们什么钱，我们还不是要过呀？”

    我不由地轻轻地笑了，说实话，我不喜欢三嫂一天到晚叫苦连天的，再说了，大家的条件都不好，你的条件再不好，三哥不是都有活钱拿回来嘛，你的田地的收入不是又比别人多了一份收入嘛？

    那时分家出来还债的人比比皆是，我就还了二千五百块钱的债，我老公他们只有二个兄弟，而在我的娘家，有四兄弟分家，第个分家出来的儿子不但没有还一分钱的债，大哥和二哥第人是八百块钱，三哥没有分钱，只是分了一点房子，这也比别人的家里要强了那么一点儿，可是，三嫂了，只要一开口，就是“我们的条件不好，我们遭孽。”

    和三嫂不同的是，弟媳小林倒是不叫苦，但是，她好像是处处高人一等的样子。我想起来了，她的娘家有一幢三层的楼房，这在当时的小江湖还是有一点名气的。

    她的嫁妆只能说是一般般，这一般般就好像是和我的嫁妆差不多的样子，要知道，我的一般般，是因为我家里有六个兄妹，可是，她的家里只有三姐妹，条件应该是比起我们的家里好了很多。

    有一回，他们两口子来我的家里玩，看到我满屋的嫁妆，她说道“jiejie，你的嫁妆还好了嘛。”

    “呵呵”我笑了一下。

    “我呀，是我不要了，要是我要的话，我的嫁妆也会有这么好了。”小林又说“我meimei的嫁妆才好了，什么高档商品都有了，我爸爸本来也要跟我办齐的，我不要了。”

    看着她得意地样子，我又笑了，我看了一下小弟，他有一些不耐烦地逗着孩子，好像没有听到自己的媳妇在说什么一样，老公只管抽他的烟，吐烟雾地时候，冲我眯了一下眼睛，也是不说话。

    “我meimei的老公公好有本事的，把他的两个儿子的户口都转成吃商品的了。”小林又在说道。

    她的这个话也不过份，村子里的人，都削尖了脑壳往外钻，凡是有一点关系的人，都想拚命摆脱做农民的命运，三哥的师父，也是把两个孩子的户口转成了吃商品粮的，这是要不少的钱，究竟要多少钱了，我听说要一个户口三千，二个就是六千了，这六千块钱还是有那么一扎的。

    小林还在说着，我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在盘算着，我们的老头子是没有本事，可是，在那个年代，他却让他的儿子们读到了高中，并且给每个儿子成家，成家以后分家，一家都是八百块钱，当然，这还不包括儿子们结婚时用的钱，儿子们一结婚，他又帮着带着孙子，还要嫁我们两个姑娘，这么算下来，到目前为止，老头子好像挣了不止六千块钱的样子嘛。

    刚说完了meimei，小林又在说着堂姐了，两个堂姐夫都是在外面上班的人，家里好过，那是自然的，不过，我总是觉得自己的日子是自己在过，别人好过是别人的事，你的亲戚就是国家主席，又能说明什么问题，除了能够作为吹嘘的本钱以外，我找不到其它的任何好处。

    像我的小叔就是国家公务员，堂堂的一个大会计，他的条件是好吧，却吃了我们那么多年的剥削，他的三个孩子，我爸爸就帮他养了一半还要多。还有我的大姑子，人家也是石牌街上的人，不也是来到我们的家里，看到什么都是好的嘛，棉花要是带回去弹絮，黄豆除了可以换豆腐，还可以炒着吃，花生是来者不拒。像鸡蛋什么呀，油呀，什么的，只要我没有摇头，公公婆婆是想着法往他们的家里拿。

    最让人觉得可气的是，街上的人说话还那么盛气凌人，有一回，大姑子的儿子过生日，我们几兄妹一起到他们的家里玩，我因为提了满满的一篮子鸡蛋，所以走在了后面，大姑子出来迎接大家的时候，脸上皮笑rou不笑的，看到我手里的鸡蛋，竟然激动地大声说了一句“哎呀，春子还跟我攒了这么多鸡蛋呀。”

    我当时就僵在了那里，看你这话说的，要是你的meimei春子攒的鸡蛋，她不会自己提在手里嘛，用得着我来提嘛？而且，大姑子说这话的时候，难道小姑子春子没有听到嘛？我刚要说这是我家的鸡蛋，大姑子已经提着鸡蛋走到了前头去了。把我愣在那里愣了半天，还是小外甥亲热地跑过来拉着我的手，我才跟在众人的后面走了进去。

    吃过了饭，他们都要到石牌的街上转一转，可是，我一点不想去，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不舒服，这是，妯娌也说不想去了，我们于是在房间里看着电视。大姑子一脸的欢喜，对我们说道“你们看，你们看，春子还跟我攒了那么大的一篮子鸡蛋，她晓得我儿子最喜欢吃鸡蛋了，呵呵”

    我一听这话，心里真的是气了，又一看妯娌，她抿着嘴巴似笑非笑地，还故意地瞟了我一眼，好像是说，就是你提来的又怎么样？人家只承她meimei的情。

    “我儿子呀，从小就爱吃鸡蛋，爱吃豆腐。”大姑子还在得意地说着。

    其实，哪一回，我们这些农村人到他们的家里都没有空手，像这回，妯娌他们是提的五斤油，好像小姑子也提了什么东西的，但是，大姑子的嘴巴里，只有那一篮子鸡蛋，或者说，她只看重那一篮子鸡蛋。那一篮子鸡蛋我攒了好长的时间，本来是打算卖掉了跟姑娘买零食的，老公说还是留着吧，小外甥要过生日了，提来小外甥吃吧，他最爱吃鸡蛋了。我一想，也好，反正，你来的时候，总是不能空手的。毕竟，孩子叫了你一声“舅舅舅妈”是不是？

    “还是春子记得他爱吃鸡蛋。”大姑子又说，这下妯娌不禁要笑出声了，因为的她的嘴角都裂开了，不得不拿手赶紧地捂在了嘴巴上。

    “哪个跟你说是春子带来的嘛？”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是春子带来的？”大姑子愣住了，表情怪怪地看着我们。

    “明明是我带来的，你还非要说是春子带来的。”我不禁冷冷地说道。

    “那个，那个，实话，我外面还要弄个菜了，我看看去了。”大姑子难堪朝外走了，又想说什么的样子，又转过头来大概是想跟我解释什么吧，不过，最终没有开口。不过，我一点高兴不起来，恨不得长一双翅膀早点回家。

    “你才晓得呀，他们一家人，一直是这样的，都差不多。”妯娌有点见怪不怪的样子说道。“明明是在你的手里接的东西，非要说是春子带来的，什么人了，脑筋有问题。”

    这回，妯娌笑了出来，有一点畅快的样子，露出了她那好看的牙齿，我却有一点哭笑不得，什么人了，是你meimei提来的鸡蛋，她不晓得多高兴，故意在两个舅妈面前说了一些话的，一听说是小舅妈带来的，就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