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拐点
一月末，隆冬的朔气让维琴大陆进入冰封期，呼号的暴雪掩埋了一切，连绵数月的战火也偃旗息鼓，生灵们躲在巢xue里祈祷自己别被冻死，因为到了晚上，这里的沙漠性气候会显示出无与伦比的杀伤力，几乎每一天都是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在严酷的大自然面前，聪明的人类选择退避三舍，但他们知道战争还没有走远，它只是在等待而已，当天气暖合一些后，就是爆炸性的扩张，双方指挥官都在加班加点的计算剩余时间，这场战役的拐点已经迫在眉睫。 萧瑟的月牙湾南峰上，艾伦·埃尔德隆伏在沙盘上，她想睡觉，哪怕只有一刻钟也好，可是巨大的压力让她的神经处于时刻紧绷的状态，这位久经沙场的统帅指挥过不下十次重大战役，可是没有哪次比现在更憋屈——她被困住了，困在这小小的山顶上，手下尽是些孱弱的书呆子，她的军队在山下的哈马尔军港里，虽然两者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长官，我们的侦察部队没有抓到俘虏，维琴人学精了，他们设了个圈套等我们去钻，有两个弟兄被抓。”身穿厚棉衣的战士说。 “好好休息吧，近期内是不会再有任务了。”艾伦点头，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在意料之中，她坐在火炉边暗叹世事无常，运气这东西你想赶也赶不走，想留又留不住，维琴人掌握锤钢城的情况只是时间问题，但是眼下最令她关心的还是维琴工程兵和他们该死的炸弹，那些东西足以将月牙湾南峰夷为平地。 “来人！传送站还没有反应吗？”艾伦大叫道。 “艾伦女士，哦不，长官大人，维修队那边仍旧没有消息。”艾伦的新跟班，来自奥莱莫斯秘法学院的实习生跑了进来，他一如既往的叫错了称谓。 “真该死。”艾伦一脚踢开凳子，将衣架上的棉衣披上：“走，跟我去锤钢城。” 十分钟后，大男孩随侍站在锤钢城狭窄的走廊里，听屋里的两个人吵架。 “我告诉你，传送石阵修好之前我是不会做任何事情的，爱丽丝还指望它回家呢！”克莉尔尖叫。 “收起你的偏执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维琴人正准备炸山，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我们都要一块完蛋！难道你想让爱丽丝回来以后看到她jiejie被埋在石头下面的尸体吗？”艾伦已经对她失去了耐心。 “你怎么能这么说？传送石阵马上就要修好了，我有预感。” “去你的预感吧，你上星期就是这么说的，没时间了！放下这些见鬼的石头，要么去把哈马尔军港的传送站修好，要么大家一块玩蛋，选一个吧！”艾伦吼道。 “我再说一遍，石阵修好之前，我不会做任何事，现在离开我的办公室。”克莉尔猛地站起来，屋子里的气温瞬间下降十度。 “好！你就在这等死吧，我要去做点什么了。”艾伦气呼呼的摔门而去，大男孩随侍终于在两个女人的尖叫声中解脱，他快步跟上艾伦，两人来到锤钢城的武器室，里面的看守正在打瞌睡。 “起来了，我要看看武器清单。”艾伦敲敲桌子，看守嘟哝了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是艾伦，一下就精神起来。 “长官，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我要看武器清单。” 看守在一厚摞纸堆中翻出个羊皮本子来，艾伦接过，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把库里面的二十二颗灾厄弹头都搬出来。” “大人，那可是全部的了...再说根据之前的指示，我们已经将巨炮列阵拆除，只留下一门以备不时之需......”看门人完全清醒了。 “用不着大炮，告诉炼金术师们把弹壳去掉，只留弹头，剩下的火药埋在山路两旁，今天下午，我们把这些大家伙从山上推下去。”艾伦整了整领子，她清楚这么做的后果，一旦灾厄弹头在山下开花，就等同于吹响了决战的号角，锤钢城还没准备好应对这场战争，当然，维琴人也没准备好攻城。 *************************************************************************** 下午三时，环山而立的维琴营地一片平静，除了常驻的士兵以外，大多数人都跑去参加工程队了，那个活计可不轻松，从每天早七点一直忙到太阳落山，但是职位的需求仍然非常紧俏，不为别的，就冲有热食，还管饱的待遇，在这茫茫的大风雪中，似乎是唯一的活路。 营地的东区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山洞，工人把挖出来的石头用矿车运走，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洞外面已经摞起了一座石头山，有不少人断言，说月牙湾南峰的地下已经被掏空了，而近期的动向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不断有货车来运送炸药，工人们将这些包装完好的木头箱子运进山洞，这说明前期工程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将炸药摆放在适当位置，然后撤离该地，直到一声巨响，月牙湾将永远消失在地图上。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运作着，维琴指挥官估计后天就能把所有炸药都装进洞里，从他记事开始还没有人见过两百吨炸药引爆的场面，但能确定的是，月牙湾南峰肯定会被炸飞，山顶的城堡也会一并毁灭，运气好的话，倒塌下来的山峰会直接砸进哈马尔军港，反正够那帮珐玛人受的。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要轻拿轻放，轻拿轻放！”有两个笨手笨脚的工人在抬木箱子时不小心滑了一跤，货物掉在地上，维琴军官走上前去用皮鞭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就在他想抬起脚，想将工人踢进泥水里时，一颗巨大的黑色物体从山上骨碌下来，人群一阵sao动，纷纷避让出一条道。 “珐玛人扔下来的！是他们干的！”有人大喊，军官挥动皮鞭驱赶人群，他好不容易来到黑色物件旁边，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这东西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具体又说不出来，他绕了一圈，黑色物体表面已经撞得坑坑洼洼，但依稀保留着原始的模样。 这究竟是什么呢？军官将手放在铁疙瘩上，除了冰凉刺骨以外，他还感觉到一种有规律地跳动，就像家里的石英钟一样，滴答滴答的运行着...军官完全想起来了，在贝尔格莱德攻城战中就出现过一种燃烧弹，它们巨大无比，会喷出吃人的烈焰，还有诡异的滴答声！ “快跑！离开这！”军官话还没说完，计时器就走到了尽头，顿时，冲天的火焰将其吞没，连同看热闹的工人也没能幸免，火灾吓坏了人群，工人们四散而逃，巨大而沉重的木箱被扔到地上，这可是危险品啊，然而人群在惊慌的时候可顾不得这些。 当然，还是有人记得的，几名督察官气急败坏的用鞭子抽打工人，叫他们带着箱子离开，可是哪里还有人会听他们的话？他们没办法，只好自己去搬炸药箱，然而又有几枚燃烧弹从山坡上滚落下来，这下军官们绝望了，去他的纪律！逃命要紧！ 于是，大火在另一片区域燃起，地上十几个无人管的炸药箱转眼被吞噬，接着可预见的爆炸呈连锁反应向四周蔓延，没能逃开的人四肢横飞，可怕的灾难向着月牙湾南峰山基和运输队挺进...... 此起彼伏的爆炸祸乱着维琴营地，直到惊天的爆炸声响起后，天地像是被噤声了一样静悄悄，人们捂着脑袋，徒劳地驱赶着耳鸣，那场剧烈爆炸的发源地——月牙湾南峰在一片浓烈的黑烟中倾斜了将近二十度，但它依旧没有倒下，看得出来，维琴人炸山的计策还是可行的，但这次爆炸来得太过突然，山洞里的药量还没达到将其夷平的程度。 看到月牙湾并没有毁灭，爆破任务的负责人摘下帽子，他必须向上级说明情况，现在计划失败了，山上城堡还在，帝国女王也有可能还活着，本应是终结的地方成了悬念，这场战斗还会继续打下去，然而他们却再也拖不起了，几十万大军在这样的天寒地冻中，光是一天的给养都要吓死人，何况很早以前就闹起了粮食危机，每一天都有人因为缺少棉衣而冻死，每天夜里都有士兵出逃，讨伐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完全垮掉之前，即使是再慎重的人也会拼死一搏。 当灾厄弹头的余火还没熄灭的时候，维琴大军便对月牙湾南峰和哈马尔军港发起了进攻，军部下达的命令简单明了：后退者死！ 月牙湾南峰，锤钢城内一片混乱，强大的冲击把它彻底蹂躏了一番，要塞出现几十处破损的地方，它的外壳严重扭曲，承重架折断倒塌，上面的设施摔了一地。艾伦从地板上爬起来，吐出满嘴的土渣，她看了看四周，竟然笑了起来，是的，他们并没有死，维琴人的计划失败了。 早在两小时前，她就下令固定好货物，在炸弹推下去的同时，全员准备抵御冲击，接下来是听天由命的时刻，如果运气不好，月牙湾会被炸上天，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来人！报告情况！”艾伦大喊。 “女王，锤钢城部分设施损坏，短期内我们无法再生产任何武器了，住房倒塌七间，五人死亡，三十人失踪，五十多人伤势严重。” “我们布置在山路上的陷阱怎么样了？” “报告女王，我们现在腾不出人手查看陷阱。”书记官刚汇报完情况，山间就传来喊杀声，维琴人的进攻部队已经到了，他们的白袍被狼烟熏黑，脸上沾染了同伴的鲜血，长期营养不良的脸庞消瘦凹陷，这些人的眼睛里写满绝望，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一批登山部队分得很散，大概两到三个人排成一排，这些人是敢死队，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侦查潜在的埋伏，很快，设置在山路上的陷阱就被触发了，隐藏在山壁里的炸药被引爆，碎石将人砸翻在地，伤者被拖到后面，其他人继续往上冲。 陷阱被接二连三的触发，第一个维琴士兵登顶时已经浑身浴血，可是他刚露头就被人射倒，后面的士兵躲在岩石后面联系主力部队，一大群精金魔像迅速占领山路，为了应对这次危机，锤钢城上下凡是能战斗的人员全部就位。 地面因为魔像移动而有规律的震颤着，人们暗自吞了口口水，这应该是维琴人剩下的全部精金魔像，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在双方交手的第一个回合，维琴魔像便火力全开，猛烈的魔晶弹爆炸让战场立刻变成地狱，堆在山路上的障碍物化成一地铁水！端着还冒着热气的炮管，维琴魔像全力冲锋，锤钢城的四台格斗者魔像迎了上去。 打头阵的两台维琴魔像将手中的炮管丢了过来，格斗者举剑格挡，没想到对方趁机抓住了它的肩膀和脖子，另一台维琴魔像也来帮忙，它们两个连推带挤，誓要将格斗者推下山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不是第一回了，格斗者把长剑狠狠插进维琴魔像的腋下，牙酸的金属哀嚎声中，维琴魔像的臂膀被整条卸下。失去一只手的魔像完全不在乎，它继续前行，直到被刺穿了身体才停下来。 冬日的雪花在战争机械上融化，一只金属重靴踏过落败的同伴，搏斗仍在继续，维琴魔像的自杀性冲锋让艾伦非常紧张，虽说皇家卫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开起魔像来也不含糊，但这样的战斗早已超出正常范畴，维琴人的目的简单直接，一旦四台格斗者完蛋，就再也没有人能挡住他们了。 “全员后撤！”艾伦不得已下此命令，刚刚有一台格斗者在混战中被击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不得不启用杀手锏了。 觉察到格斗者魔像在后撤，维琴驾驶员开足马力贴了上去，他们光顾着与眼前的敌人战斗，却没注意到脚下多出了不少小土包，格斗者们刚退出危险区域，山上的守军就按下了起爆器。 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爆炸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都推了出去，大量魔像被震得东倒西歪，它们尽全力抓住身边的物体以保持平衡，当这股可怕的震动停止下来时，幸存下来的人才发现山腰处已经被撕开一条长达百米的缺口，就像有人在冰淇淋的中间挖掉了一大块。 余震不断，碎石滚落，锤钢城守军屏气凝神，仔细倾听山石间最细微的响动，这座山峰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大爆炸，原本就缺乏稳定的山体已经不堪重负，它随时会倒下去。 “报告长官！是好消息，经过刚才的震动，我们和哈马尔军港的联系已经恢复了！”艾伦的随侍跑了过来，大男孩气喘吁吁，艾伦怀疑自己耳鸣了，她走近了问道：“真的？” “是的！锤钢城和哈马尔军港的通讯与传送阵已经可以正常运作了！” “好极了，现在所有单位注意，收拾一切能带走的东西，传送站已经修复，我们离开这。”艾伦打开通讯器，将命令传达下去。 “那锤钢城怎么办？我们不能把它留给维琴人。”高阶炼金术师伍德问。 “没错，所以我们必须炸掉它。” “炸掉？你根本不知道这座城市花了多少心血！我才不走，炼金协会的人死也要死在这里！”伍德跳下瞭望台，去保护他的城市了。 “你他妈的疯了！见鬼！”艾伦气得直跺脚，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如果您不介意，请允许我告辞，长官。”大男孩随侍朝艾伦敬了一个军礼，话说这小子也是炼金协会的，他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可以挥霍，然而他与所有炼金术士一样选择留下，在危机档口，一个人的真实本性就成了分水岭——除了十几名自愿留下的皇家卫士以外，艾伦与大半数帝国军人全部离开锤钢城。 传送阵的白光与刺耳的嗡鸣声过后，众人已经回到了哈马尔军港。统军之手德菲修斯早已恭候多时，艾伦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军港堡垒的各方面状况。 “还不错，女王大人，我们补给充足，从帝国港运来的货品一直没有断过，不过最大的好消息是叛乱结束了，里昂那多侯爵和他的乱党已被捉拿归案，现在军港要塞正实行宵禁，至少到今天为止，两周内没有再发生过袭击事件了。”德菲修斯和艾伦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室外，东边的天空布满了战争的硝烟，北边则是喊杀声一片。 “城外的维琴人在昨天的大爆炸后就开始疯狂攻城，但这里是半神乌塔尔亲自加固过的城池，我们守得住！”德菲修斯指着又高又长的城垛，上百个弓箭手正在朝下边放箭，远处巨大的攻城塔正在缓缓接近，被抛石机扔过来的碎石呈弧形落下，城门处的燃油当头浇下，顿时惨叫声连连响起，人rou焦糊的味道让艾伦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是她所熟悉的攻城战。 “你做的非常好，我的统军大将，不过有一件事，马上纠集一群战士，带上大量的武器去支援锤钢城，尽最大的努力别让山上那群白痴死了。”艾伦望向月牙湾南峰，那座山正倾斜着，半山腰处还有零星爆炸的火光，那里的战斗要远比哈马尔军港要塞凶险，摇摇欲坠的山峰是最大的隐患。 “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就要...那是什么鬼东西？”德菲修斯指着东边，在黑烟的后面，聚集起一大团不可名状之物，那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飘过来，它不同于维琴祭司召唤的沙暴，因为这东西更大，更圆，就好像沙子做成的太阳般！ “该死，那是格瑞德·巴利，cao他妈的死胖子杀过来了，全体一级戒备！”艾伦一眼认出沙暴中的物体，那不是贪婪之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