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珐玛契约团
门峡山脉贯穿整个维琴西海岸，连绵不断的高耸山峰构成了天然屏障，除了几条崎岖陡峭的山路以外，只有一条可供通行的大道，那便是贝尔格莱德城，因此无论是从西往东还是从东往西，任何人或组织，都必须通过贝尔格莱德，所以自古以来该地就是战略要冲，尤其是几个月前的大战，更是让两方势力反复争夺这座城市，在一次次对抗中，雄伟的险关逐渐破败。尤其是在维琴联军大败而归时，负责断后的部队更是彻底破坏了这座古老的城市，那些看过废墟的人都断言没有一百年时间，贝尔格莱德是没办法再站起来的，然而这种结论却在一个女子手中成为了历史，她仅只用一夜时间就让废墟重获生机，随着消息的传递，人群再一次聚集在贝尔格莱德城下。 “这座城市的名字不要改，还叫贝尔格莱德。”杰诺娃摸着崭新的墙壁说着：“考虑到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我建议这座城市的使用权必须让所有珐玛远征军共同分享，不过既然是我们先到的，那自然要挑个好位置。” 契约团高层完全同意她的看法，毕竟在见识过杰诺娃的神奇能力后，每一个人都不敢再轻视巨岩之心，而对方甚至愿意无偿分享这个重要的成果，所以在当天下午，身在哈马尔军港的契约团成员就得知了贝尔格莱德重建的事情，秘法协会在第一时间派出土系大魔导师赶往门峡山脉，而在稍后的一段时间里，统军之手德菲修斯也听到了消息，他立刻组织人手前往贝尔格莱德。 烙晶平原的一切树木都被大火烧干净了，因此视野非常好，德菲修斯在很远就看到夹在山峦中的城市，那一刻，他感觉心脏像被砸了一下——如此美丽的城市只能出自于神灵之手，要命的是，这个奇迹的创造者不站在自己这边。 德菲修斯进城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契约团的人理论，而是在大街上溜了一圈，结果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几乎所有的好位置都被契约团的人占领了，商业街，货物集散地，高塔甚至是守卫室均已经挂上了牌子，年轻的指挥官摇了摇头，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一个阳光不那么充足的地方作为帝国的办事处。 他走到窗户前，摸着精致的窗棂，看见外面的炼金术师正在和魔法师争吵，下午的阳光将这一切都镀上了金色，光照是那么的炽热，德菲修斯拉上帘子，坐在一处临时的办公桌前给女王写起了信。少倾，他将写好的信卷起来，又用戒指在封蜡上印出印记，然后看信使将信件放在圆筒中，他知道这封信将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女王手中，同时，他也预感到战后的收尾工作会以更加戏剧化的方式展开。 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下，他对埃尔德隆皇室的作法了如指掌，在现阶段里，帝国会以谈判的方式来获取战败国的忠诚并派遣使者和商船，表面上看，他们像和平的使者，而且还会救济百姓，但实质上仍然是掠夺财富，黑心的jian商必定借机哄抬物价，逼迫维琴人拿出传家宝与他们交换粮食等生活物资，负担不起的居民不得不从事低贱的工作，夜以继日的赚取微薄的工资，继而整个国家都开始为帝国卖命，并且在这期间，一些出卖良知的人凭借手中的权力或暴力进入上等社会，充当皇帝的喉舌和压迫者，如此一来，光辉帝国的海外殖民地便形成了。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事情就会这么发展下去，然而有意思的是，一群观念和作法完全不同的人组成了珐玛契约团，他们的慈悲，傲骨和对未来的希望将给维琴创造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尤其是那个巨岩之心杰诺娃，她对维琴人民的怜悯是无法遏制的，这将给埃尔德隆的策略带来难以想象的冲击。 耳边回荡着仆人们打扫和搬家具的声音，德菲修斯给自己点上一斗烟，他必须承认自己跟烟草结下了友谊，在青色的烟雾中，他仿佛看见了艾伦和凯瑟琳紧握着拳头却又无可奈何的沮丧表情，没错，契约团很强大，它们有足够的力量和光辉帝国对峙，这些人会把战后的秩序搅得天翻地覆，德菲修斯愉快的吐着烟雾，他突然觉得维琴大陆不像预想中的那样乏味了。 当人群在为分配问题而争执不休的时候，契约团远征队已经离开了贝尔格莱德，或许是因为见证过杰诺娃创造的奇迹，维琴俘虏们表现出了军人应有的纪律和行动速度，不仅如此，平日里闪烁在他们眼睛里的愤懑和怨恨都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崇敬与臣服。 没有了皑皑白雪的覆盖，牧师们本以为门峡山脉以西会多些生机，但眼前的景色让他们失望了，可以说视界之内除了黄沙就没有别的，哪怕是地图上标注过的村落和聚集点也只剩下倒塌的土坯房屋。 “这场战争把一切都毁了。”一位法师说道，他搜索了整座村庄，却连半分人迹都没找到。 “天色不早了，我们必须停下来。”另一位法师接话道：“走了这么久，我们仍然没有找到水源，这么下去可不是好消息，以后的路还远着呢。” “确实，我们必须想个办法。”两位法师边聊边走，他们在经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看见杰诺娃指挥着一群维琴俘虏在挖着什么。想到杰诺娃神秘的背景，两名法师的好奇心被瞬间点燃了，他们走到坑边，看着黝黑的工人将土筐一次次拉上来，这个洞正越打越深，黄沙之下到底埋藏了什么？是黄金还是秘密？又或者说是别的什么东西？眼见工人返回地面上的次数越来越少，坑边积累的土已经摞成一座高丘，就在法师们意兴阑珊之时，坑底下传来了惊叫声。 出事情了？人们探着头，借助晃动的火光，他们看见坑底的工人踩着水花，满是汗渍的脸露出笑容，两名法师对看了一眼，然后向杰诺娃鞠了一躬，而维琴人则跪成一片，他们之前的确见证过奇迹发生，但那仅仅是对力量的敬仰，不过眼下挖出水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几百年以来，维琴大陆饱受干旱之苦，因此在当地出现一种叫占水师的职业，他们备受王国各阶层的爱戴，这些人跋涉于广阔的大漠之中，为人们带来一个又一个水源地，所以每个占水师的后面都跟着一大批游牧部落。很多时候，他们在维琴人眼里是生命与繁荣的象征。 然而占水师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找到水源的，如果队伍一直找不到正确位置，那么用不了多久队伍就会在荒漠中渴死，因此，那些有着高超成功率的占水师往往会比国王更有威望；而眼前，杰诺娃仅一次就找到了水源，如果说之前维琴人是畏惧于她强大的力量，那么现在则是身与心的崇拜，面对这样的占水师，没人再去质疑和反抗，因为他们是生命的创造者和繁荣的缔造者，在这片沙漠，水，代表了一切。 契约团在这个营地休整了两天时间，他们留下一部分人来建设围墙和防御设施，大部队则载着足够的净水继续开拔，期间不少维琴俘虏主动要求担任向导和斥候，这让沙漠行军的安全系数升高了不少，正因为有了指引，契约团发现了更多的村落，但叫人疑惑的是，这些村落都被废弃了，就连一户人家都没留下来。 感到信息不足的契约团高层决定暂停前进，他们必须搞清楚这块区域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一处稍大的聚集地扎营后，他们派出了十几队斥候外出探查，结果到了报告时间，只有三队斥候回到营地。 契约团的成员第一反应是外出的维琴斥候失去有效管束后就叛逃了，这是个难以辩驳的理由，但维琴人感到内心很受伤，虽然说回家的愿望很强烈，但是一次侦察任务跑掉那么多人，无论如何也不好解释，就在契约团内部讨论是否再继续相信维琴俘虏的当晚，营地遭到了袭击。 营地外围设置的机关被触动了，瞬间三发信号弹飞上了夜空，正在休憩的契约团成员全都警戒起来，战法师准备好卷轴，强袭者魔像也启动了，就连维琴俘虏也都起来，从栅栏的缝隙看向外面，只见黑暗中窜出来一帮人，他们动作敏捷，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只不过这些人身上的着装和武器参差不齐，从制式的弯刀到简易长矛，什么都有。 “别让他们冲进来！”战法师们见敌人是一群土匪，就收起卷轴，开始念诵起咒语来，片刻功夫，敌群中炸出了七八朵火花，只一个呼吸间，十几个土匪被烧成了碳柱，其他土匪见契约团营地的火力这么凶猛，也不多做纠缠，他们打了一声呼哨就撤回到黑暗中，营地中的人刚松下一口气，没想到从远处打过来一发魔晶炮！ 那闪烁的紫色光芒和灼热的气浪是如此有代表性，只要见过魔晶弹爆炸的人都不会认错，契约团没想到区区土匪竟然还有魔晶炮这种武器，为了防止他们继续开炮，契约团下令强袭者魔像出动，另一方面他们开始组织灭火。 被击中的地点是俘虏营地，它左边的围墙被炸开一道缺口，在燃烧的木桩中间，几具尸体躺在地上，还有一群被烧伤的人在无助的哀嚎，一些人开始灭火，另外一些人看着洞开的缺口，脑中涌现出逃走的想法，是的，他们该趁此机会夺下一两匹马，然后带上足够的补给离开，这种冲动就像急速变大的肿瘤，他们的眼睛里闪现出凶狠的光芒，可是这些人刚刚踏出第一步就停在原地，原来之前还空无一物的缺口已经有人守在那了。 是杰诺娃，黑夜将她的脸掩盖起来，唯独露出一双发着红光的眸子，众位想要逃跑的维琴俘虏在这种注视下颤栗起来。 “逃吧，从这里出去你就自由了，但你一辈子都是我们的俘虏。”杰诺娃走了进来，维琴人低着头，自觉给她让开一条路，这个神秘的女人穿过营地，来到正门前，用手生生掰开门上的铁索然后说道：“或者，跟着我出来，你们将是我们的战友。” 契约团营地外，处处的火光，大小爆炸此起彼伏，强袭者魔像和精金魔像正缠斗在一起，战法师们在一波接一波的土匪冲锋中苦苦支撑。突然，一群人从他们的后面跑了过来，这些人拿着木棒，木板甚至是赤手空拳的冲向土匪们，后者被半路杀出的人群打蒙了，他们的进攻序列被迫暂停，而战法师则惊讶的看着这群同样肤色的人打作一团，慢慢的，土匪被挤出营地，远处的魔像战也告以尾声——杰诺娃拿着那把狰狞的石质巨刃，配合强袭者的辅助将精金魔像一劈为二！ 土匪们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损失，他们选择了撤退，在契约团营地安全后，他们开始着手安置伤员和清点损失，让人惊讶的是，除了两发魔晶弹的爆炸带来的损失和正常的战损外，在这次袭击中，土匪没能抢走任何物资，他们被突然参战的维琴俘虏给打了出去，由于这项突出的表现，契约团决定提升俘虏的待遇，他们拆除了俘虏营地的栅栏，虽然只是一项小小的举动，但在人的心理上却是巨大的认可。 在清点工作进行的同时，契约团审问了他们抓到的土匪，然后得出了一项惊人的事实——这一带的村落，据点甚至是国家都已经消亡了，现在残留下来的，也是唯一的势力就是土匪，看来这个饥荒的冬天吞噬掉的不仅仅是人命，连社会组织都没能幸免。如此一来谜团算是解开了，难怪土匪有精金魔像，难怪他们有如此强悍的战斗意志，不过相比这些问题，契约团这边的维琴人显然更在乎他们的亲属。 然而每当问到‘居民都到哪去了’这个问题时，土匪都闭上了嘴巴，任由愤怒的维琴人如何打他们，这些土匪就是不开口，那场面看的珐玛人直发毛，他们见过不止一个满脸是血的土匪对着殴打自己的人发出狂笑，血从他们坏掉的牙床上喷出来，乍一看来，这些土匪对疼痛和威胁毫不在意，他们的狂暴甚至压倒了对本能的恐惧，但通过杰诺娃的双眼，她见到了疯狂后面的真相。 最终，契约团没能从土匪的口中获知任何有用的信息，相反，担忧和焦躁在队伍中蔓延，尤其是那些维琴俘虏，他们强烈要求队伍加快行程，他们必须查清楚家人的情况。整整一周，契约团都在进行高速行军，限于沙漠太大，他们此次的目的地是亚索首都东尼尔，此地在维琴西境算得上人口比较稠密的地区，当时为了对付维琴联邦，月牙山南峰上的废墟大炮还特地轰炸过东尼尔，由此可以看出这座城市的重要性。 穿过了几座空无人烟的卫城，契约团想与文明接触的渴望愈加强烈，眼瞅着东尼尔出现在视野里，但被破坏的城门让他们的心头升起一股不祥之感，部队派出强袭者魔像开路，一大帮心急火燎的维琴土著跟着魔像一起进入城中，他们高喊着家人的名字，然而死寂沉沉的城市却没有做出回应，当契约团成员进入这座早已死去的坟墓时，他们看见维琴人在城镇广场上发狂的哭叫。 那是一堆堆摞成小山状的人类骸骨，旁边还摆放着三排结满黑色污块的切rou台，案台之下是几口已经翻倒的大锅，珐玛人被这种可怕的景象惊呆了，与此同时，其他成员在南边的矮墙后发现了成群的木桩和牢笼，这些木质物品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而另一队人则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成堆的衣物和鞋子...... 每一个人都想否定他们看到的东西，但脑海里的画面却在逼迫他们承认这一事实，想象一下，广场上燃烧着篝火，一群人形野兽坐在摇曳的火光下啃咬着rou食，它们用刀去除rou中的骨渣，然后用勺喝锅中冒泡的rou汤，不顾手上还未干透的血迹，这些人形生物偶尔还从牢笼中抓出一个人来供他们消遣，它们的人性随着食道越滑越深，直到泥土之下，而在矮墙的另一边，牢笼中的人眼神空洞，他们望着广场上的火光和投射过来的人影，耳中听着叫喊，等待着即死的命运。 不敢再细想下去了，契约团用火焰将这些罪恶的木头支架焚尽，冲天的浓烟带着维琴人的哭泣飞向天空，好似这座墓地又活过来一样，杰诺娃看着一只又一只烟柱从城市的各个位置升起，这一刻她失去了思考能力，辛烈的烟冲进她的鼻子，熏得她流下泪来。 亚索境内的村庄和城镇均已沦为废墟，希望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民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因为在东尼尔，象征着首都的城市里藏着炼狱恶魔的食堂。大地在暴怒的咆哮着，那些被火焰净化过的地方升起一根接一根的方尖碑，巨岩之心拿着从黄沙中找到的儿童头骨，她向契约团以及跟随她的维琴人发誓。 “他们，会，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