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邂逅（六）
周文君向表妹分享过自己的心事，杨卉告诉她只是感谢，并非感情。 起初周文君也相信了。 但时间越久，那个男人的声音和影子非但没有从她的大脑里淡去。 反而更加清晰了。 渐渐地，周文君也认识到，自己对记忆中的他，不只是感谢，也产生了感情。 这一个月里，她又去过两次石头山，当然她知道那个人大概不在那里，但她每次去，都是带着希望去的。 只是每一次都失望的扑了空而已。 以前的周文君就很难对男人产生兴趣，不只是她的父母怀疑她是性冷淡，就连她自己都怀疑过自己。 现在生命中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让她茶思饭想的异性，她却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了。 就好像老天故意跟她玩了一场恶作剧的游戏一样，每天都在折磨着她。 周文君选择对抗这种折磨的方式可谓是以毒攻毒，她选择疯狂加班，把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以图忘记折磨带来的痛苦。 但每当夜深人静，她独自回到家里，面对冷清的房间，她又忍不住怅然若失。 喝完了啤酒，周文君只觉得困意袭来，回到卧室，胡乱的洗漱一下直接躺着床上就睡着去了。 梦里，他或许又会出现吧。 …… 又过了两个月，年关将至，道哥的饭店生意很忙，忙到二十八晚上才放假。 江野作为道哥的徒弟兼打工人，自然也跟着忙活到二十八号晚上。 后天就过大年了，当晚，江野回到出租屋里，才查了一下到他们县城的车票，发现无论是火车票，还是汽车票，早就被抢光了。 “不是我今年不想回家过年，是没票了呀！” 江野对着自己的手机独自说了这么一句话，语气里听不出几分懊悔，反倒像是在给自己不回家过年找到了很好的借口。 是的，江野今年不太想回家过年，首先是他没钱，也没混出个人样来，多少有些自行惭秽。 其次，回家过年，将面临来自父母长辈的催婚，想到去年被催婚的痛苦，江野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江野的良心受到了一晚上的谴责，这份谴责来自对父母的愧疚。 次日，江野动过反悔的念头，但当他来到火车站看到外面人山人海的潮流大军时，望而却步了。 道哥的饭店说是放假到明年的七号，江野可以享受一周的独处时间。 回到空间狭小的出租屋里，江野跟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今年不回家过年了，但是给他们打了五千块的过年钱回去，让他们别省着，该花得花。 这五千块，是江野现在大半的身家，当然他在电话里没提这事。 起初江野的父母不收这笔钱，但江野说这笔钱也包含了给他的下一辈的压岁钱过后，父母才勉强收下。 之后又跟meimei江芷通了一个电话，曾经无话不谈的兄妹两，现在每次通话，似乎除了嘘寒问暖以外，已经找不到其他的话题了。 这是长大的代价吗？ 江野小时候常听村里的老人说‘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那时候他还不懂事，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他仿佛明白了。 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头顶矮小的‘天’，江野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志气来，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年少过得如此平庸。 江野打开了自己尘封已久的电脑，那被他丢弃了三个月的创作之梦，终于还是被他给捡了起来。 以前江野总喜欢写装逼打脸的玄幻文，每一本都扑到内裤都不剩。 这次江野痛定思痛，决定转型，不光从玄幻题材，转到都市中的美食题材，更是在通过两天一夜的时间写完大纲之后，从男频，转战女频。 大年晚上，外面万家灯火，欢声笑语，不过江野却并不羡慕，他将自己饱满的热情，都投入到了这篇转型美食文的创作当中，倒也不觉得孤独。 这座城市里，今年没有回家过年的人远远不止江野，还有许多许多的陌生人，其中，竟包括事业成功的周文君。 是的，这姑娘也把自己单独丢在了阳城，独自过年。 理由很简单，工作忙。 但她是真的忙，忙到大年三十还在加班。 好吧，其实是她自己申请的。 因为她听说，她的家人已经在过年这段时间给她安排了好几场相亲，就等着她回去了。 周文君吓得哪里还敢回去呢？ 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写满了抗拒。 宽敞的房子里，下班以后的周文君和家人通完了电话，看着一桌子父母做好给她寄来的饭菜，就这样总感觉少了一点仪式感。 于是周文君从酒柜里取了一瓶红酒，拿了一个高脚杯，迟疑了一下，又拿了一个。 她倒了两杯红酒，一杯是自己的，一杯不知道是给谁的。 “干杯！” 她自言自语似的举起自己的那杯红酒，跟桌子上的另外一杯没有主人的红酒碰了一下，然后喝了一口。 “咳咳……” 可能是这一口喝得比较急，周文君喉咙刚咽下去的瞬间就被呛到了。 她赶紧放下红酒，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可就这一瞬间，两行清泪，非常突兀的便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想止都止不住。 一开始，周文君还想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因为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用眼泪来消化自己的委屈。 但是这一次，很明显她失败了。 几分钟过后，周文君抓掉了束住自己已经长到肩膀之下的头发的发卡，踢掉了脚上的拖鞋，整个人卷缩在有靠背的粉红色座椅上，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从一开始的无声抽泣，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崩溃大哭。 这些年很多人都在说，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之间。 不是这一瞬间他们遭受了多么大的委屈和痛苦，而是他们的情绪，已经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可能在这一瞬间，只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导火索，把这个临界点点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