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块请魂上东天
女人还在继续哭喊着，没有拿话筒的那只手，用力的拍打着地面，“请魂上东天，东天，请魂上东天。” 还是小老头最先发现了不对劲，拍了拍老舅的肩膀，提醒着，“小福儿，这不应该上西天嘛？咋咋一直上东天呢？”老舅被拍的一愣，原来老舅一直呆愣愣的跪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听到底在喊些什么，至于老舅，为什么如此出神，便不言而喻了。 “嗯？”老舅被拉回神来，立马就听见了那哀凄凄上东天，老舅踉跄着站起来，如果不是小老头帮忙撑着，恐怕老舅就直接摔到中间去了。 “行了行了，别唱了。”老舅上去一把就把女人提溜了起来，一切声音也戛然而止，也包括那刺耳的哭叫，众人都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不都是西天么？你让我妈让东天怎么回事？” 女人扭动着身子，不满的抽回被老舅拉着的胳膊，还嫌弃的拍了拍，“什么样的价钱，办什么样的事喽。”女人摇头晃脑的，看向老舅的眼神很是轻蔑。 “说清楚，别在那指桑骂槐的，怎么就差你钱了。”老舅眼看着就要上手了，好在mama踉踉跄跄的及时冲了出来，拦住了老舅，mama小小的个子今天看起来更是单薄，好像风一来就能把她吹倒。 “大妹子，咱们话不能说的这么刻薄，咱们都是当儿女的，将心比心呐。”mama的一只手按着老舅，另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女人的肩膀，小小的个头，仿佛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力气。 “哎呀，我说大姐，你说咱们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亏心的买卖是不，尤其是我们这些哭丧的，那赚的每一笔都是良心钱，可是咱们也得讲究个诚信是不？来前儿我们谈好的的一千，可我这家伙事儿都装扮上了就给了五百，但我们做事也是讲良心的是不，尤其是这死者为大，你看我之前那不也哭的够卖力的，可没有一点儿马虎，但咱们这儿多少钱办多大的事，也别相互为难，你说对不。”女人双手环在胸前，倾斜着肩膀，一条腿微微的屈着，高跟鞋不停的点在沙土地上，发出沙啦啦的响声，眼神中的鄙夷没有丝毫的减少。 “小福儿，不就是一千嘛，怎么变成五百了？”mama抬着头，直视着老舅。 “我让老姐给的，咱们一家二百，一千块嘛。”老舅偏过头看向一边的老姨，抬了抬下巴，“咋回事儿？” 也就四五步的距离，老姨假模假样的小跑着，身上的肥rou乱颤儿，眼神中满是责怪，“哎呀，我说你这个大妹子，怎么这么不地道啊，不开始前儿跟你说的好好的嘛，你卖力的唱，唱好了我后面儿再给你五百，你说你这人还谈良心哩，这我妈还在棺材里边躺着呢，你咋能这么缺德嘞。”老姨一边哀怨的哭诉着，一边将她那胖到变形的手拍向女人的后背。 女人猝不及防的一个踉跄，转身瞪大着眼睛看向老姨，两只手向外摊着，“这是你原话么？”女人的眼神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行了行了，这是五百，快别耽误时间了。”小老头直接一步凑上前来，将要发飙的老舅按住，直接从裤兜里面拿出五百给了女人。 “这老mama，养了这群儿女，苦了一辈子，临了了，咱们舍得点，又能怎样呢，到头来也不就是给咱们自己找点心理安慰嘛，这孝子孝子，不是戴个孝就行的。”女人咂咂嘴，不停的摇着头，用鄙夷的眼神瞥了一眼老姨，便提起麻衣，准备继续跪做好，这腿刚曲起来，就被老姨揪住了衣领，一个后仰，差点摔得四仰八叉的。 mama本想要阻拦，却被老姨的手肘直接怼了出去，还好老舅妈及时接住了mama，小老头和老舅也及时按住了老姨。 “英子，咱们做什么事情都得分分场合，你说是不，现在这也没有谁说你什么不是，事情解决了，就拉倒了，咱们好好送妈走，可以不。”虽然从远处看着，小老头和老姨都是静止的，但是通过小老头的神情，可以看的出来，他按着老姨肩膀的大手一定是使足了力气的。 “行了，知道了，这是我妈最后一件大事了，我能不情绪激动吗？”老姨的眼神闪躲着，可即使是这样也完全没有耽误她的场面活儿，假惺惺的擦了擦自己那干巴巴的都能看到眼屎的眼角，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而女人虽然心里面有气，但碍于死者为大，是断不能昧了自己的良心的，还是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扯着嗓子喊着，“请魂上西天，请魂上西天……” 尽管闹剧结束，一切看似回到了正轨上面，但是周边人的窃窃私语，还是像那打不死的苍蝇，在耳边不停的嗡嗡着，让人心烦意乱。 我侧脸看向站在最后的那个男人，他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但是眼神里面却饱含了太多的情绪，我有些看不懂，我唯一能懂得的，便是他一定在为姥姥鸣不平吧。 是啊，多么可笑啊，姥姥最疼的大儿子差点把自己气死，最疼的小女儿为了自己眯下(偷留)这五百，竟然让她上东天…… 事后，老姨也没有主动拿出那五百块钱，mama和老舅也没再提过，只有小老头嘴里面念叨着，“这英子，是真差劲啊……”也不敢让mama听见，生怕mama听了难过，因为这些兄弟姐妹也曾是mama心里面的骄傲。 “妈，你没事吧？”我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一会儿左右探头，一会儿上下低头的，不想错过mama的任何一种情绪。 “没事，这到了晚上天该冷了，就这一件薄(bao)拉儿(单薄)，别再冻感冒了，妈回去给你取衣服去。”mama的鼻音很重，鼻头还有没擦干净的鼻涕丝儿，双手却不停的忙着帮我整理衣服，最后直接捋平了我的袖子，握紧我的手，轻轻的拍了拍。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回握住mama的手，才发现mama的手竟然这么凉，明明她穿着毛衣，外面还套着厚厚的棉马甲。 “净扯，一会就该开席了，你回去干啥。”mama的语调变得轻快了不少，可我并不喜欢强撑的mama，强撑到，让我产生她并没有很难过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