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难言之隐
手术时间很短，不到一个小时，许霞就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了。医生告诉两人说，“确实是阑尾炎发作，现在手术很顺利，病人只需要五到七天的恢复期就可以出院了。” 何思远和王老师听到后，都放下心来，何思远见到王老师脸上有点着急，意识到他可能有课，便主动提到，“王老师，我在这里照看许霞一阵子，您先回学校吧，班里肯定有事情等您处理。麻烦您帮我跟我们班主任请个假，等下了晚自习后，您再让班里的一个女生来代替我陪许霞过夜好了。” 王老师一听，觉得何思远的安排挺妥当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他对何思远也很放心，看看许霞，见她没有别的意见，便点点头，“那好，何思远，就先麻烦你在这里照看许霞一阵子，我先走了。” 许霞平躺在病床上，脸色因为手术疼痛及失血很苍白，不复以往的健康活力，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是她之前一直坚持不做手术的原因，有点为难地低声说道，“何思远，医药费等我后面一个月一个月的慢慢还你好吗？”说完，紧紧闭上了双眼，似乎说出这句请求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何思远知道许霞家境一般，从她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她平时只穿校服和运动服，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运动服也只换过两套。这次的手术只是小手术，又是乡下医院，总共才花了不到五百块钱，何思远一点都没放心上。他听了许霞的要求，就明白许霞是想每个月都从伙食费里省下一点，这样慢慢还清。但何思远也不好直接跟许霞说你不用还了，更不要在吃的上省钱，好好保养身体最重要，那样也许会伤到许霞的自尊。 他只能委婉地说道：“呵呵，没事儿，什么时候还我都没关系。不过我这人最爱放高利贷了，利滚利，年年翻的那种。我巴不得你多借几年，还的越晚越好，这样你还能多记挂着我几年。” 许霞领会到了他的好意，心中感动，但也害羞于他最后一句调笑，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也不回话。 何思远注意到许霞的无精打采，告诉她，“许霞，你先好好歇着吧，我先出去买点东西。”说着，他出了病房，到医院门口的商店买了几本杂志和几斤香蕉，又溜达了一会儿，才回去。进了病房，他注意到许霞并没有睡着，看她神情也没多少睡意，“许霞，如果你无聊了，可以看看这些杂志。对了，医生告诉你说可以吃东西了吗？” 许霞记起在手术室里医生做完手术后的嘱咐，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道红霞，轻声回答，“现在还不能吃东西，还要再住一段时间才可以。” “那什么时候可以呀？”何思远关心地问道，他想现在还不是太晚，大街上小饭店应该还没关门，是不是要尽快到小饭店定点吃的。 “你烦不烦呀，问这么多干吗？”许霞似乎被问烦了，没好气地制止了何思远的发问。 何思远一见，就知道许霞肯定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否则她不会对自己用这种语气，她以前从来没这样子过。过了一会儿，他趁着拿暖瓶打热水的功夫，绕到做手术的医生那里打听到了一下术后恢复有哪些注意事项，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许霞不好意思开口。 拿着水瓶回到了病房，何思远注意到许霞嘴唇有点干裂，便开口说，“许霞，我给你拿杯子倒杯热水，一会儿你润润嘴唇吧，现在你喝水也不可以的。” 许霞一听，就知道他肯定偷偷跟医生打听过了，羞怯地地把脸转向另一侧，不敢看他。 何思远没想到许霞在这种事上这么害羞，有违她平时落落大方的形象，“许霞，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平躺六小时，放屁后才能吃饭喝水吗？呵呵，人吃五谷杂粮，哪个人没有这种情况啊，你害羞什么？” 许霞没想到何思远会这么直接地说出，不过难言之处被他点破后，她就不再那么尴尬了，觉得可能自己真的太多虑了，也就回过头来，不过仍然不怎么敢看何思远。 何思远给许霞倒了杯热水，放手里转了几圈，让它凉得快些，觉得温度差不多了，递给许霞，“许霞，水温了，你就稍微沾沾唇边吧。” 许霞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感动于他的细心，很真诚地小声道谢，“何思远，谢谢你。” “呵呵，不客气，何思远的照顾，体贴又周到哦！”何思远不要脸地自夸道。 许霞听到何思远又滥用广告词，而且是女性贴身卫生用品的广告词儿，脸上又飘过一片红晕，对他这种时不时的不着调儿彻底无语了。 可能是因为平时体育锻炼多，许霞手术后并没有太虚弱的感觉，一时也不想睡觉，她也没看杂志，就跟何思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突然想起一个传言来，“何思远，我们班里人都说潘建是被你搞下去的，是吗？” 何思远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潘建的名字了，没想到今天就听了两次，“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了，难道你们班里同学还有人怀念他？” “谁怀念他了，我们班里同学只是奇怪，他后来收敛了不少，就是罚款多了点，怎么会连老师也当不下去了呢？” 何思远想了想，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许霞当时也在这事儿上出过力，便跟她坦承了，“嗯，不能说是我搞下去的，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只是把他的事迹反映到了报纸上，然后市里有大领导看不下去了，下了指示说好好查处，他就被开除了。” 许霞很高兴他对自己的坦白，她又好奇地问道，“何思远，你怎么会想到上报纸告状呢，告诉学校领导或者咱县里的教育局不行么？” “许霞，在咱们国家，一个公共组织内部如果有人出了毛病，想要靠这个组织主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是很不现实。如果我写信给校领导或教育局，这件事儿绝对会拖得很久也不见得能解决，他们想到的首先就是把这丑事遮掩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有依靠从上而下的推动，这个组织才会把害群之马给抛出替罪。” 何思远也感到悲哀，在当下这个国度里，像潘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还能够做到舆论监督，但真正涉及到天灾人祸或广大民生的切实利益等诸多讳莫如深的事情时，媒体的集体沉默却是最常见的事情，古人尚且知道‘万马齐喑究可哀’，但现在媒体报纸的头版整整一年都会是花团锦簇，歌舞升平，这就是所谓的舆论监督？ 许霞理解得有点困难，何思远好像在说学校和教育局只会包庇，领导说话才会有人重视？但这事儿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为什么他眉宇那么的凝重，仿佛藏着无限的心事，让人不自觉地就想替他抚平？ ———— 晚上九点半多的时候，三班的一个女生来到了医院替换何思远，她一进病房，就带着哭腔地问，“大姐，你没事儿吧？” 何思远一看，这女生怎么像是来见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似的，毛毛躁躁的能行吗，不过没想到许霞在班里人缘这么好，看看那女生的表情就知道她的担忧全是出于真心。 “没事了，医生说过再过几天我就能彻底好起来了。”许霞看着那女生，微笑着安慰她。她又看向何思远，“何思远，你先回去吧，有刘慧陪我就好了。” 刘慧好奇地看了眼何思远这个风云人物，没想到他跟大姐关系真的不错哦，愿意为大姐做那等大胆之事。 何思远看看时间不早了，也不多留，便朝两人点了点头，“许霞，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你。”出了医院，他一路小跑，终于在宿舍楼关门前回到了寝室。他刚进宿舍，就听舍友们大呼小叫的，“哇，看看这是谁？” “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 猴子凑过来，一脸佩服地夸道：“远哥，你真是小母牛倒立——牛逼冲天啊，大庭广众地就敢抱女生哇！” “不跟你们这群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家伙瞎掰，哥哥我是救死扶伤好不好？”何思远时刻记得让自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不过程晓才没有这么容易被同桌的这套说辞骗过，他对同桌这张嘴的功力是深有体会的，“远哥，我很奇怪唉，为什么你不能找个自行车推许霞，再找个人扶着她好了，却偏偏要一个人抱着她呢？” “当时我一时情急，哪里能想这么多。再说了，许霞疼得厉害，在自行车上也坐不稳的。”何思远大义凛然地辩解着。他心里也说不清楚当时自己到底是急的呢？还是真有几分隐晦的心思要占便宜？不过他口头上怎么都不会承认的，打死我也不说。 “切！”看着何思远死鸭子嘴硬，舍友们齐齐出声鄙视，他们觉得何思远肯定有占便宜的想法，不管他承认不承认。 第二天早饭时，何思远来到食堂，打好饭回到饭桌时，陆巧和居妍已经在饭桌旁等着了。两人看到何思远过来后，一起晃着头把他好好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居妍嘴里还“啧啧”出声，“何思远，你真是够厉害的啊，隔几天就非得闹出点动静来，日子太安稳了你不舒服是吧？” “居妍，你可不要污蔑人啊，你也应该知道我是急着送病人的。” 陆巧和居妍都是很善良的女孩子，听到他的话，便关切地问道，“许霞到底怎么了，你要那么着急地送她去医院？” “她是急性阑尾炎发作，我看她疼得厉害，担心她可能是溃烂穿孔，就急了点。现在情况还好，手术挺顺利的，再过五天就能恢复地差不多了吧。”何思远把许霞的病情跟她们详细说了说。 两个女生听到许霞并无大碍，也都安心了些，居妍又接着开始了对何思远的言语打击，“何思远，抱着人家抱得很舒服吧？” “也不是特别舒服，你们也知道，许霞是体育生，稍微有点儿重，我觉得抱你们俩可能正好，要不咱们试一下？”何思远也不跟居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直接来了句狠的。 “不要脸！” “去死吧，臭流氓！” 两人内心都有点窃喜，但更多的仍是羞意，居妍一边骂着，一边又伸手扭了过来。 吃完早饭后，班主任宁军让人把何思远喊到办公室，他发现班里因为有了何思远这个学生，他这一年的教学生涯真是痛并快乐着。他既感激何思远在学习、体育等方面给班级带来的荣誉以及在班级管理上的付出，但对何思远时不时就闹出的种种意外状况又感到很无力、很憋闷。 何思远到来后，宁军已经从三班班主任那里知道事情的起末了，也没说什么重话，“何思远，老师知道你是好心帮助同学，但希望你以后能注意方式方法，不要再造成太大的影响。” “好的，老师，以后我会改正的。这次是因为许霞急性病发作，心里着急了些，所以考虑得不是很周到，以后我不会再犯了。”何思远老老实实地应承着，没有再争辩什么。 “行，没事儿了，你回去吧。”宁军见何思远态度良好，便挥手让他离去。 何思远出了办公室，看看离上课还有点时间，估计许霞这时候应该可以服用流质食物了，便到小饭店买了点稀粥送到医院。刘慧可能回学校了，病房里只有许霞一个人在，她正在拿着本杂志翻看着，见到何思远进了病房，眼睛顿时明亮许多，“何思远，你来了。” “嗯，我给你带了点稀粥，医生说过第一天喝点流质没问题，你现在可以进食了吧？” 许霞知道何思远问的是什么，害羞地低头轻声答了声，“嗯。” “那好，许霞，早饭你就先喝粥吧，中午和晚上我再买点其他的，你别让其他同学给你买饭了。好了，我给你放在这儿，你自己喝，我回学校上课了。对了，许霞，要我帮你从学校带什么东西吗？”何思远关心地问道。 许霞见何思远额头上都是细汗，进了病房气还没喘匀就要离开，很过意不去，她知道马上就要上课了，也不好留何思远，只能说道：“不用了，何思远，你回去吧，中午你来的晚点也没关系。” “行，那我先走了。” 中饭和晚饭时何思远送的都是鱼头豆腐汤，因为医生说多喝鱼汤会促进伤口愈合。陆巧和居妍也不吃醋了，每次吃饭时都会催促他快点儿吃完，然后到医院送饭，连洗刷饭盆的任务都暂时从他手中接过来了。何思远很开心见到二女的这份善良，默默祝愿她俩的善心以后不会被社会的种种污浊扭曲、消磨。 接下来的几天，何思远按照医生的嘱咐，送的饭食从流质，慢慢过渡到软食，再到普食，而且都是些鱼、鸡等蛋白含量高的食物，各种水果也没断过，倒是真正做到了他所说的‘体贴又周到’。许霞恢复得也很快，第二天就可以下床稍微走动了，后面慢慢就能在医院里活动了。 五天后的傍晚，许霞顺利拆线出院了，她这期间因为医嘱一直都没有洗头洗澡，头皮都有点发痒了，听到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心急得立马想回宿舍好好洗洗。 快出门了，何思远突然记起许霞说过她因为个子高是睡上铺的，便向医生问道，“医生，我同学是睡上铺的，上下床没关系吧？” “没事儿，只要她上床时注意别拉扯到伤口就可以，还有要经常起来走动走动，但是不要剧烈运动。”医生看到何思远对许霞的关心，误会了什么，多嘱咐了一句，“术后三个月内除了要避免重体力劳动外，尽量不要有性生活。” 许霞没想到何思远连这个细节都为她考虑到，内心正感动着，但听到医生最后一句话，她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许霞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也不好跟医生辩解说我们俩不是男女朋友，更没有发生过那种关系，只能害羞地急忙拽着何思远出了医院。 到了街上，何思远一脸的迷惑，“许霞，医生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呀？最后那个词我不懂唉。” 许霞转过身来，脸上潮红未退，恨恨地盯着装纯的何思远，“何思远，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有的女生说你什么都好，学习好、体育好、性格也好；但偏偏有女生说你是学校里最坏、最流氓的那个。人家喊你最浪还真没喊错！” “谁？是谁敢这么污蔑我？难道不知道污蔑我就是污蔑五中，就是污蔑掖城，就是污蔑齐鲁，就是污蔑华国吗？随便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