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王爷领着一行人，迎着那张院士而来，天志听到说这张院士已年愈八十了，但见他仍步伐轻松不用柱拐，虽身材削瘦穿着普通，但精神矍铄双眼有神一脸慈祥，一头银发打理的井井有条，天志心道：这老头看上去比师父帅气一点。王爷对张院士行了个礼，几人也跟着行了礼，张院士忙说不用多礼，王爷引着一行人进了客厅，黎叔见王爷亲自来迎接，便在院里等着，没有跟进客厅。进了客厅王爷要请张院使上坐，张院使自然是不会坐王爷的位置的，跟几人一番客套。天志见众人为了一个座位推来推去的，便出了客厅跑去内院，看看静宜那边怎么样了，静宜见天志过来了，问他怎么到内院来了，天志见世子已经睡了，便小声告诉她张院使来了，静宜听到张院使来了，便对王妃说自己去看看，让静欣和文轩在这边帮忙看着，说罢便和天志一起回到了客厅。天志回到客厅，见王爷坐在了王妃刚才的位置上，把首座空了出来，张院使坐在天璇刚才的位置上，天璇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静宜向张院使行了个礼，张院使向静宜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静宜便走到张院使身边，天志也跟在后面。张院使指着桌上的那十几颗粉色小药丸，问她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静宜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天志心想：这老头搞什么鬼？好端端的干嘛问静宜这个？张院使示意静宜回座位上去，又转头问李队长道：“将军，那下毒之人可还在府中？可否召他前来，让老朽问问他”？李队长马上说我这就去带人，说罢飞身而去。静宜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天志挨着她坐在刚才静欣的位置上，张院使看着静宜道：“你是云梦公主吧”，静宜低着头嗯了一声，张院士手捋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你和你母亲，长的真像，十二年了，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说罢叹了一口气。静宜见他谈起自己的母亲，抬起头来两眼放光，问他道：“院使认识我母亲”？张院使叹了口气道：“老朽何止是认识”！说罢便停了下来，厅上众人以为他会接着说下去，没想到张院使仿佛凝住了一样不说话，厅上一时沉默。王爷见众人都沉默不语，便对张院使道：“今日我这府中出了点事情，一众下人都被关押了起来，连杯茶水都没有，还请院使见谅”，静宜一听此话，就起身想去泡茶，张院使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坐下，对王爷说道：“老朽也不是为了王爷的茶而来，王爷也不必在意这些细节”，静宜听到他这么说，便又重新坐下。张院使慢慢悠悠的说道：“王爷的病，老朽也听说了，只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太医院的人在，老朽也不便过问。今天来请老朽的人，说是天璇有事找老朽，还让老朽来秦王府，老朽就知道，这其中必有古怪，却没想到，又是这个东西”！说完便朝身边桌上的小药丸看去，众人听他说＂又是这个东西＂，便都相互看了一眼，天璇问他道：“院使以前见过这种毒药”？张院使叹了口气道：“当年若是见到了此物，也许那刘美人，就不会命丧黄泉了”！王爷和静宜都知道，张院使口中的刘美人，就是静宜的生母，天璇和天志虽不知道，但也猜到了，众人听张院士这么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志瞄了一眼静宜，见她神情紧张双手握拳，双嘴紧紧抿着，心下也跟着紧张起来。

    厅上一时又陷入了沉默，李队长带着几人，押着周嬷嬷和欧嬷嬷过来了，原来卫队还没出王府。李队长让几人在厅外等候，自己走进客厅向王爷禀报道：“王爷，那欧嬷嬷已经疯了！见人就咬，下官也不敢让她进厅，怕惊着了王爷”，王爷还没说话，张院使朝外面看了一下，便开口说道：“无妨，将军将那周嬷嬷带进来便是了”，天志心道：这老头原来认识周嬷嬷啊！李队长押着周嬷嬷进了客厅，自己也在座位上坐下了。众人见周嬷嬷刚进客厅时，仍是一副端庄的样子，低眉顺眼的，双手放在胸腹前手指互扣，看起来也就是有点紧张，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但看到张院使之后，瞬间便脸色苍白起来，众人见到她这副样子，知道她肯定认识张院使。张院使慢悠悠的起身走到她跟前，问她道：“周嬷嬷，十七年了，咱们又见面了”，那周嬷嬷双嘴紧闭不搭话，却浑身发起抖来，张院使回身指着静宜，对她道：“你看看那个女孩，你还认识不”？周嬷嬷却不敢抬头看静宜，仍是不说话。张院使仍是慢悠悠的说道：“老朽一向不相信那轮回之说，但今日看来，这命运真是奇妙，冥冥之中，仿佛真有注定”！那周嬷嬷听到此言，顿时浑身一软，摊坐在了地上。她这一倒把众人吓了一跳，李队长连忙想起身按住她，见她接下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也就重新坐了下来。张院使低头对周嬷嬷说道：“你与那刘美人，原本情同姐妹，你见她得到了圣上宠幸，便心生嫉妒，于是下毒谋害了她，是也不是”？张院使本来说话慢悠悠的，但这番话说下来，语速却渐渐快了起来，听语气倒像是审讯一样，尤其是最后质问的那一下，仿佛要把多年来积攒在心中的疑问，都扔在那周嬷嬷身上！周嬷嬷终于开口了，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张院使又指着那桌上的粉色小药丸，对她说道：“那这樱花落，你又怎么解释”？众人听到张院使说出了毒药的名称，一时都凝神想了起了，那李队长快人快语的问道：“这种杀人的毒药，怎么起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李队长说的话，其实也是大家想问的。

    张院士恢复了原来那慢悠悠的样子，对众人说道：“这樱花落，乃是东陆之物，一向杀人于无形，若是中了此毒，不会立即死去，可若无解药，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必然丧命”！王爷听到这话，顿时紧张得脸色苍白起来。静宜本来是紧绷的神情，见到王兄这般模样，便起身走到王兄身边，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王兄不必太担心，有张院使在，定然不会有事的”！张院使回头看了一下王爷，哑然失笑道：“老朽言重了，王爷不必多虑，她的这些毒药，都还没有下完，王爷中毒尚浅，倒也不难解”，王爷听到张院使这么说，脸上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张院使回到座位上坐下，静宜走到周嬷嬷跟前，半蹲着看着她，温柔的轻声对她说道：“你若是肯说出背后指使之人，我可让王兄保你一家荣华富贵”！那周嬷嬷却把头转过一边不敢看静宜，摊坐在地上双手挥舞，颤抖着声音说：“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静宜挪动了一下脚步，逼近了她几步，又冷静的紧盯着她，问了她一句：“那关谁的事”？她仍是挥舞着双手，却紧闭着眼睛不说话。眼看双手就要打到静宜身上了，静宜突然一手抓住她的双手，一手卡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在地上，双目圆睁，冲她怒吼了一声：“说”！这一声响彻内府，把厅上众人都吓了一跳！天志和李队长都吓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王爷也被吓得手足无措，他可从来没有见过王妹这般模样！天璇定力比他们强，但心里也打了个颤，那慢悠悠的张院使，倒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李队长颤抖着手对静宜说道：“公、公主，撒手！撒手”！天志和天璇见静宜脸色紧绷，却屏住了呼吸，知道她已经使上了内劲，生怕她把人掐死了，两人连忙过来，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想把她拉开，没想到一下竟没拉动。那周嬷嬷双眼紧闭，脸色变得发紫，人好像已经昏了过去。张院使慢悠悠的说道：“没用的！当年你母亲，临死前也冲她们喊过，想知道一点真相，她们都不说话。这种人已是行尸走rou，一具空壳而已”，静宜听到张院使的话，神情这才慢慢放松了一下，慢慢松开了双手。天志天璇连忙把她拉开，李队长赶紧查看那周嬷嬷的情况：周嬷嬷的双手上，几道乌青色的手指印，脖子上也是一道完整的乌青色手指印。李队长心道：公主的指力好强，要再不松手，怕是喉咙骨都要被捏碎了！又探了一下周嬷嬷的鼻息，见人还有呼吸，这才放下心来，便扶她起来，想把她拖出客厅，没想到那周嬷嬷发出一阵咳嗽声，竟然慢慢醒了过来，李队长见她醒过来了，就放下了她，想让她自己起来走。那周嬷嬷咳嗽了一阵，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慢慢回过神来，她起身站了起来，这回却直视着静宜，静宜也紧盯着她，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天志站在静宜的前侧看着周嬷嬷，生怕周嬷嬷扑上来伤害静宜。周嬷嬷的头发被打乱了，形态极为狼狈，她突然哼哼几声，发出诡异的一笑，冷笑着对静宜道：“你以为你得到了皇上的宠幸，就很了不起吗？你飞上了枝头当上了凤凰，那又怎样？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脸上便显现出一副扭曲的嘴脸，咬牙切齿的对着空气道：“凭什么你能当主子，我就要做奴才！我哪点比你差了？皇上他瞎了眼才会看上你”！李队长先见她把静宜当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会又骂起了皇上，知道她已经失心疯了，赶紧一把拉住他，想把她拉出客厅，她手一甩竟挣开了李队长的手，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疯癫状态，双手挥舞着大声喊道：“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说罢就是一阵哈哈哈哈的大笑声，整个客厅充满了这种诡异的笑声。李队长对准她后脖子一掌下去，把她打晕了，又叫人把她抬了出去，让护卫赶紧把两个疯子弄走。

    天志看着周嬷嬷发疯的样子，又见到护卫把人抬了出去，一时愣在了那里。静欣文轩两人，听到静宜的那一声吼叫，早已经赶了过来，两人目睹了周嬷嬷发疯的过程，看到这番场景，连忙上前安慰静宜，静宜转身抱住静欣，把头埋在她怀里，天志隐隐听到了她的抽泣声，静欣和文轩连忙护着静宜去了内院。众人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一时也沉默了下来，天志本想去看看静宜，可想了一下还是在厅内坐了下来。王爷接连目睹了这一系列事情，心下惊魂未定，便要向张院使告辞，想去内院看看，张院使叫住王爷，上来给他把了一下脉，疑惑的说道：“老朽听裘太医说起过王爷的病况，按日子算下来，王爷中毒的时间，应该才七八天左右吧，但看这脉像，倒像是中了这毒有一个月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天志指了一下自已身边的那几包药渣，对张院使说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张院使疑惑的哦了一声，走到天志身边，天志打开那几包有毒的药渣，张院使拿起来闻了一下，脸上现出的释然的表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说罢又慢悠悠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对王爷说道：“王爷不必担心，此番下毒之人cao之过急，反而更容易解，对王爷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说罢便给众人解释了一下：“这毒若是用熏香之法，三日施一次毒，三个月内施完，按此方式cao作，中毒之人就算事后毒性得解，身体也必然严重受损，最多也就活个十年八年的”，众人听到此毒如此阴损，心里都感到凉嗖嗖的，天璇对张院使道：“多谢院使指教，还请院使赐药解毒”，张院使笑着对众人道：“此番应该老朽感谢你们才对，是你们解开了老朽心中多年的疑惑，你们拿笔墨来吧，老朽把解毒之法写给你们”。天志听到后，马上去王爷书房中，找到了笔墨纸砚，出书房时天志还转头看了一眼，突然感觉这书房有点阴森森的。天志把笔墨纸砚递给了张院使，天璇帮他磨墨，张院使便开始写起了方子，天志看了一下，张院使密密麻麻写了一堆药物，解法也有几种，有用来喝的，有用来蒸的，还有用来熏的，张院使写完之后，将药方递给天璇，并告诉他：“凡是施了毒的房间，都要用药熏五遍；服了药之后会拉肚子，此乃正常现象，不必多虑；蒸洗之后，会有矢气之状，抑或有盗汗之状，此亦是正常现象，不必多虑，连续用此法袪毒，七天就可全愈，不必担心”，天璇当下一一谨记在心，天志知道那矢气之状就是放屁多，心道：这老头招待的挺细的，连放屁、出汗都要交待。张院使交待完这些，便准备出去，王爷起身要送张院使，张院使对王爷道：“王爷不必客气，老朽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公主说说”，原来他看到了静宜，神情落寞的站在客厅外走廊上，王爷听到张院使这么说，也就不好跟过去，送他出了客厅后，便转身去了内院。天志也看到了静宜，本来想过去问问静宜的，但听到张院使这么说，也不好过去了。张院使走到静宜身边，示意她到院子里说话，静宜便跟着他到了院子里，黎叔见张院使和静宜出来了，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便出了院子去准备马车，天志晃晃悠悠的走到客厅门口，探头往外看了一下，见静欣和文轩都不在，便溜出了客厅，躲在走廊上的一根柱子后面偷听，天璇和李队长看到他这一副样子，顿时哭笑不得。

    张院使悠悠的对静宜道：“当年老朽虽然知道你母亲是中了毒，却不知道中的是何种毒，也不知道下毒之人是谁，只能猜到是通过熏香之法下的毒，但苦于没有证据。而且当年施毒之人，已将毒施完了，待老朽猜到是通过熏香之法下的毒时，已是无力回天，连累到你也中了毒，每每念及与此，老朽便深感自责，只怪自己学医不精，不能救人与危难”，静宜听到张院使这么说，俯身恭恭敬敬对张院士磕了三个头，张院使想拦却没能拦住，静宜起身问张院使道：“院使可还记得，当年施毒之人还有谁？可否告知于我”？张院使看着天空叹了口气道：“十七年了，老朽也记不得这许多，当年一共有四个人嫌疑最大，可惜都无法证明，通过今日之事，老朽猜测应该是两个人，当年下毒之人，可不像周嬷嬷这般急躁”。想了一下又对静宜说道：“往事不堪回首，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算想追查，也是无从查起的，你这条命，可是你那几位师父师叔，各自耗尽了无数精力，才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好好孝敬他们”。说罢又拉起了静宜的手，给她把了一下脉，惊喜的说道：“她们果然给你重塑了经脉，慧善老儿确实厉害！你的那些师父师叔，怕是都要耗费十几年功力吧”，张院使放下静宜的手接着说道：“当年你还在腹中，就已经中了那樱花落之毒，老朽集太医院众人之力，穷尽毕生所学，用尽针石之道，也只能将你的命续到不足五岁，以为你终将亡于那樱花落之手！没想到这慧善竟能另辟蹊径，以重塑经脉之法，将你救了下来”！静宜听到这番话，又要给他下跪嗑头，张院使这次倒是拦住了她，静宜却仍坚持对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起身说道：“就算不为了当年院使的救命之恩，今日院使救下了王兄，云瑾也该给院使磕这个头的”，张院使哈哈大笑道：“这份谢意老朽倒不敢独享，这方子是我和慧善老儿一起，研究了近十年，才解出来的”。静宜说研究了十年才解开这毒的啊，那我就更要向您道谢了。静宜和张院使正说着话之间，内院门口来了不少人，天志连忙去查看，发现来的是十几个太监宫女，便转头告诉了静宜，静宜也过来看了一下，见领头的女官，是王娘娘的贴身宫女，便对天志道：“你帮我送送张院使，我去通报王兄”，又跟张院使打了声招呼，张院使也不在意这些细节，便和天志一起出了内院。

    天志出了内院，见到那十几个宫女太监，心中想了一下，便大声对张院使说道：“今天多亏了您老，给王爷治好了这病，您老慢慢走，我送您一下”，张院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吼那么大声干嘛？我耳朵又不聋，王爷不是中的毒吗？你小子乱说什么？总算他涵养高，只是看了天志一眼便神色如常。黎叔已把马车赶到了内府门口，张院使想上马车，天志对他说：“老人家多散散步有好处”，说罢就搀着他往王府大门口走，张院使八十多岁了，自然拗不过他，与其说是被搀着，不如说是被他挟着往王府门口走，黎叔见到他这怪异的样子，虽心中起疑，但知道这小子鬼点子多，也就掉转马车跟在后面。天志见前后府中都多了很多人，每见到有人就喊一句“今天多亏了您老，给王爷治好了这病，您老慢慢走，我送您一下”，黎叔见此便明白了天志的用意，心道：这小子挺聪明的。便驾起马车先走了，喊过两遍之后张院使也回过神来了，配合起天志道：“好说好说，王爷的病都好了没事了”！两人一路演到王府大门口，黎叔的马车已从另外的门出去了，早在王府外等着他们。张院使和天志停止了演戏，天志要扶张院使上马车，张院使笑呵呵的拉着天志的手道：“你这小子，叫什么名字”！天志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张院士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天志啊，慧善跟我提起过你，说你鼻子很灵敏，每回伙房开饭，你老远就能闻到，跟老朽的鼻子一样灵，问我愿不愿意收你为徒，教你医术”，天志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张院使接着说道：“后来我问慧善，你的性情怎么样，慧善说你生性跳脱，我就跟慧善说算了吧，学医之人最忌心浮气躁，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罢便上了黎叔的马车，一路平安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