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灵堂初见
天灰蒙蒙的，远处不断有乌云飘过来，或许是前几天那场突如其来暴雨的后续，让这早春带上了些许潮湿，安东生已经闻到了那远处云层中雨水的味道，相信在不久之后就会淅淅沥沥的下起了。 学校里发生了那些事，自然就会将学校所封闭上，而且那晚给众人留下的记忆也需要一些时间去淡忘，暂时一段时间是没有办法开学了，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只能暂时回到家里等待通知。 但老教学楼中那几乎覆盖着整条走廊和墙壁的狰狞血液早已干枯，没有半分可以掩盖的迹象。那具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骸被带下来的时候，无意间更是助长了校园中的恐慌气息。 各种谣言在校园中肆意传播着，回到家里更是难以阻挡这些消息向着校园以外的更远方传去，一时间第一省立中学的负面消息频出。 此时的安东生坐在台阶上，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草地上坚韧地从地上长出来的小黄花随着微风轻轻上下浮动，雨滴落在上面，小黄花显得更加娇嫩欲滴。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默默地叹了口气。 “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只不过寒假多延长了几天。” 声音传来，突然从屋子里走出一道人影，来到了安东生的旁边。 “我猜你是这么想的。你好，我叫赵楠。”赵楠对他笑了笑，指了指他们两人身后的屋子，说：“不进去看看吗？那孩子......还没结束呢。” 安东生是来参加那名学生的葬礼了，他们的父母家人和朋友正在陪伴他的最后一刻。 他扭头过去，有些淡然，有些悲伤，又有些凄凉地对她笑了笑，用落寞的声音自顾自地说道：“都结束啦，都结束啦。不管怎么说......都已经结束啦。 那孩子人挺好的，学习差点......无所谓的，他本来还有大好的人生还没有体验，怎么会......就这么草率的......” 安东生眼神一暗，没有把这句话说下去，他又是叹了口气，强打精神，对赵楠露出一个他自认为比较阳光的微笑，接着说：“你好，我叫安东生，是他的老师。” 安东生始终没有进入那灵堂里面，一直坐在灵堂外面的台阶上，视线看着木棺抬进房间之后，就一直痴痴的望着那草地里的小黄花，就没有再动弹过。 就连过来丧殡的人们也不知道这个一直坐在台阶上的男人究竟跟谁来的，只能将疑惑抛在脑后，走进房间之中。 安东生不敢去了解那个孩子任何的信息，他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的父母，甚至就连他的相貌和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都已经有了淡忘的迹象。 但安东生还清晰地记得他说出那句“我真的也想努力”时脸上露出的自信笑容，这样的画面逐渐和黑暗中满脸恐惧的面孔合二为一，不断扭曲着质问着安东生的灵魂。 就算惩治了犯人，那条鲜活的人命，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从不自诩高尚、自诩正义，甚至他还坚信自己是邪恶的、是黑暗的、是杀人不眨眼的，但是如果他再更快一分呢，如果他对那个孩子再多说两句话呢，或许那天的事就根本不会发生，或许...... 他不知道。 一时之间，两人听着外面逐渐变大的雨滴声，不再言语，陷入了沉默中。 最终，还是赵楠率先说话，打破这沉闷的气氛。 “我是警察，其实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组里，经常会发生，”赵楠也不顾形象的坐在了地上，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的师傅，他一直都对我关照有加，他一直都在重复的告诉我一句话，‘小楠，小心一点’。但是没想到，他自己居然没有小心，跟一个......嗯......持枪的歹徒，同归于尽了。 死讯传来之后，我和他其他的一众弟子都很伤心，而我更是一蹶不振，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因为走神，还被犯人一枪打中了肩膀，进了医院。 我师母过来看我，她......她是一个更加奇怪的人，我当时看着她迈着依旧精神抖擞的步伐踏进我的病房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她是一个陌生人，她似乎完全不对我师傅的死感到伤心。 但还没有等我开口质问她，她就坐在了我的床边，握住了我的手，对我说‘小楠，小心一点’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她这是把我师傅刻在了心底，她没有因为我师傅的死而苦恼，也没有因为我师傅的死而精神恍惚，她连带着我师傅的那份，一起活下去了。 道理很简单，我也听懂了。从那之后，不仅仅是我的师傅，还有小丽、小美、周大爷等等那些人，我都连带着他们的那一份，活了下去，不管他们希望不希望，反正我会带着他们那份活下去的。” 赵楠说完之后，有些振奋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眼睛里满是乐观和自信。 “总结来说就是，‘逝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对吗？”安东生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尘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虽然你说得十分朴实无华，但不过，谢谢你安慰我，我已经振作起来了。” 赵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但她也紧跟着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正色道：“重新介绍一下，我是赵楠，是W市警察局重案组的一名专案员，请你协助调查。” 安东生叹了口气，脸上挂上了他那职业性的笑容，他说：“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安东生，是第一实验中学的老师。” 其实他早就才到会发生今天这一幕，但没有预想到的是居然会灵堂这里遇见他们这些人。 虽说当晚的那场暴雨掩盖住了他从天上歪歪扭扭飞下来的身影，也掩盖了他后续回家的踪迹，但安东生还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监控录像。 他是那天晚上其中一个班级的晚自习老师，但红光才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就刚好凑巧离开教室，下班回家，而且又凑巧沿路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他，又凑巧当天晚上没有回家。 种种巧合汇聚到一起，那似乎就不是巧合了，安东生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警察那些人发现自己的踪迹，但他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先前哪有过这样反侦察的经验，更是对这个漏洞抱着侥幸的心理，万一警察那边没有发现呢？ 但凡是都要做好准备，安东生已经在赵楠找上门来之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现在也有一定的底气成功脱身。 要是他自己所准备的还是不行的话，他还能直接躲进酒馆之中，等到自己实力变强之后再出来。 “好好好，我会好好配合你们警察调查的，不过我想先去看一眼我的学生，那天晚上她好像受伤挺严重的，”他看着赵楠说道。 “嗯？”赵楠愣了愣，双目无神地说道：“好，你是去看望......” “麦筠，我的课代表。” 二人随即来到W市中心医院，找到了麦筠的房间。 此时的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没有裹着绷带，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胖胖的木乃伊一样，但却丝毫没有木乃伊身上的那股尸臭和腐败感，反倒是显得她笨拙的可爱。 她半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雨不断的拍打在玻璃上，露出来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看样子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麦筠看到安东生两人走进来，眼睛顿时一亮，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向他们打招呼，她开口道：“啊，安老师、楠姐。” 赵楠连忙走到她身边，控制住了她这种不理智的行为，又将她摁回了自己的床上。 “你们认识？”安东生诧异道，他看向赵楠，有些疑惑他的课代表是怎样和这个他才刚刚认识的女刑警认识到一起的，听称呼关系不错的样子。 “这......说来话长，你可以简单的理解成，我是她的表姐，”赵楠随口糊弄道，不易察觉地瞪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麦筠。 “恢复得怎么样？”安东生关心地问麦筠道，将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他的心里挺没底的，那天他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麦筠正在被那中年男子一道一道地砍在胳膊上，要不是听到了那阵汽车引擎声，安东生肯定就出手把他们两个救下来了。 麦筠小脸一红，强忍着心中的喜悦，颤抖地开口道：“挺好的，我受的都是皮外伤，就一处比较严重，但是这几天也有痒痒的感觉，其实恢复不错的。” “等你再好了一点，要是你还是不能去学校的话，我会再来的。” 安东生给她削了一个苹果，和她稍微闲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赵楠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见他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连忙提醒道：“你不打算去看看卞立成吗？” “卞立成？这是谁？嗷，跟麦筠眉来眼去的那小子啊，”安东生摸了摸下巴，终于时在自己的记忆中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他摆了摆手，撇嘴说道：“算了吧，我对他没什么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