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威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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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一轮红日熠熠生辉,宛如血色,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 将军府内,众僚属们早早地结束了今日的事务,返回了各自住所。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故事,他们需要细细思量,以免卷入了不知名的漩涡,妄送了卿卿性命。 出了府门,王威独自走在了街道之上,既无随从,也无同行。 道旁,院落森森,有那青砖黛瓦扑面,飞檐翘角冲眼。 那些个院落,门楼既高大且宽广,个个雕梁画栋,粉妆艳抹,显得华贵异常。 门楼两侧还立有阀阅,标榜着主人家曾经的功绩与过往。 望着那些耀眼的字迹,王威面无表情。 此处紧邻襄阳城之中心,是以世家齐聚,官吏扎堆,其所居所处也自是高墙深院,占地广袤。 当然,他亦是居于此处,只是比不得那些豪门大户,就连住所也是刘表所赐。 拐了个弯,又行了多时,他这才来到了自家宅院。 院子不大,只几间房屋,三两仆从,也不治产业,全靠他那点微薄俸禄度日。 若非是有同乡接济,恐怕也是难以为继。 襄阳城虽说不大,但自从成为州治,生活之成本也是连年攀高。 再加上生逢乱世,世家与豪强作祟,各种物品的价格都是居高不下,使人望尘莫及。 所谓:富者,田连阡陌,累资巨万而不可胜数;贫者,无立锥之地,家中更是不名一文,难食糟糠。 王威虽不至如此,却也家徒四壁,无所称道。 迈步进了院落,他径直去了书房。 屋内,一张矮木案桌,几多书简摆放,旁侧还有一盏油灯,作豆形模样。 点起烛火,那微弱的火光伴着忧思缓缓升起,照亮了此间昏暗的小屋,也映衬出了一张两鬓斑白的脸庞。 只见他眉头紧皱,虎目微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随着一声悠悠长叹,他低头看去,忽地发现桌案之上放有一枚竹简,似是隐有字迹。 他有些疑惑,不知这枚竹简从何而来? 他清楚地记得,在他离去之时,案上并无此物。 拿过竹简,他顿时便怔住了,瞳孔也在瞬间张大,就连脸上的血色也于悄然之间消散。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刘牧身死,蔡氏擅权! 这个消息就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击在了他的心头,使得他的心脏骤然紧缩,呼吸都好似有些停滞。 他不敢相信,虽说将军之身体略有不佳,但也绝不至突然崩殂。 昨日,君臣二人尚议荆南叛乱之事宜,怎得今日便听此噩耗? 阴谋,一定是阴谋! 他猛地起身,倒塌了笔架,歪斜了竹简,也颤动了火苗,却也无暇再过顾及。 只见他快步出了书房,寻来老仆问道:“今日可曾有人到过书房?” 老仆仔细想了许久,仍是摇头说道:“未曾见过。” 再回书房,王威的眉头不见缓解,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 他这一方院落,不说来去自如,却也是轻松可入。 不过,一般也无事发生,不是说襄阳城之治安如何,只是以他如今之情况,他人见了也只能空自泪流。 思虑良久,他越发觉得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诡异,可能…… 一想到此,他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心悸之感。 “他们,怎么敢?”他的嘴唇开始抖动,眼眶也有些微微泛红。 一股蓬勃的怒意在他的胸中开始了剧烈激荡,不断蚕食着他的心灵,理智仿佛也在这一刻逐步丧失。 他的胡须轻颤,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屋外,夜色如约降临,驱散了日间遍撒的所有光亮,只余下了无边的黑暗,如墨,亦如昨。 呜呜风声走过,幽幽时光无言。 突然,一声呼告自屋外传来,“司马,书佐伊机伯来访。” 王威心头一动,那股怒意也被他暂时地按下了心间。 “速请至书房。” 很快,伊籍便来到了此处,躬身施了一礼,“司马……”。 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机伯此时来访,可是为了今日之事?”见此情形,王威开口道。 闻言,伊籍面色一喜,躬身道:“不知司马可否相告?” 看着伊籍那副朴实的面容,王威打量了许久。 同为山阳人士,二者也时有往来,王威对其自不陌生,也是颇多赞誉。 但毕竟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以致连累家人,他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应该相告? 他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拿过了那枚竹简。 接过竹简,伊籍有些不明所以,低头随意地瞅了一眼。 但也只这一眼,他的双手便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仿佛眼前这枚小小的竹简,恰有千钧之重。 他内心惶恐不安,眸中也闪过了一丝惊惧之色,“司马,这……这……” “若此事为真,君以为吾等应当如何?”王威面色平静,语气也显得有几分淡然。 闻听此言,伊籍眉头狂跳,虽已有所预料,但一时之间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如若刘使君当真病故,蔡氏自是近水楼台,更进一步。 相较之下,他们本就力孤势弱,如此则更是雪上加霜,何以与之争锋? 皱着眉头,他细细思量,以寻求破局之法。 在襄阳士族的打压与排挤之下,他们这些外来士人并没有多少力量。 自从刘使君接任荆州,以襄阳为治所,那占据高位之人便多是襄阳一系。 虽亦有三两位置许以他人,却不过是橡皮图章,用以装饰门面罢了。 无论是他们这些山阳之士,还是南阳及荆南士族,都只能仰蔡氏之鼻息,以期能有一席之地位,不坠祖宗之威名。 倘若蔡氏能以礼相待,给予尊重,其又或有不同。 然而,蔡氏一贯跋扈,自不将他人放入眼中,动辄便呼来喝去,宛如自家奴仆。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众人早已心存不满。 蔡氏却更加变本加厉,屡屡侵占他族之土地,挤压他族生存之空间,哪怕是襄阳一系也不得幸免。
也不知是力量迷了双眼,又或是其性本就如此。 此番之情形,就好比那智伯请地,暴秦兴兵。 所以,联合便有了可能。 所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涓涓细流亦可成汪洋大海,一切事不过人为而已。 是以,韩赵魏三家合而智伯灭,天下豪俊并起而秦族亡。 如此,要想安然度过此番之危机,便只有借力。 只是这力量何来,还须斟酌一二。 …… 时间无声地流淌,刘琦静静地聆听,不觉间东方已既白矣。 “大公子,这两日城内流言广布,其幕后还有推手。”一男子拱手道,看其神情,却是并无担忧之色。 “哦,不知是何方势力?”刘琦一时之间也来了兴致,不禁出声问道。 男子抬手指了指北方,轻声说道:“许都!” 闻言,刘琦哈哈一笑,“看来这位曹公也不希望荆州安宁呀。” “大公子,是否需要……”男子抬手在脖间一划,目中透着寒芒。 “不必了,且由他们几日。稍后,吾自有安排。” “诺!” …… 且说,自从伊籍离了襄阳城,城内的氛围便开始变得愈发诡异。 虽说不上道路以目,却也是噤若寒蝉,莫敢多言。 也不知蔡瑁是不是说了什么,这些时日,张允领着兵士不时地在街上闲逛,但有可疑之处,便刀剑相向。 因此,百姓之生活受到了很大影响,襄阳城也不复往日之繁荣。 虽曾有人提出异议,但张允依旧我行我素,不做丝毫改变。 众人无奈,只得求请蒯氏二位先生,抚安社稷。 他这才有所收敛,不再妄加罪名。 蒯氏,亦为襄阳之望族,与蔡氏可谓一时瑜亮,难分伯仲。 两位先生,一曰蒯良,字子柔;一曰蒯越,字异度,俱以才名显世,声闻遐迩。 刘表初至荆州之时,与谋大事,除宗贼,定汉南,抚平八郡,功劳甚深。 当是时,刘表叹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臼犯之谋也。” 于是,蒯良拜主簿,掌机要;蒯越拜中郎,职军谋,皆为近臣。 而今,张允如此行事,亦令他们不安。 身为当前的既得利益者,襄阳动乱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但比照此番之情形,刘使君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对此,他们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 若是平时,他们自不会如此烦乱。 毕竟,支持二公子,是整个襄阳士族的共识,轻易不会改变。 但世事无常,总让人猝不及防! 张羡叛乱,江陵成为前线阵地,因之屯驻着大批军需物资,今全为大公子所有。 这怎不让人为之心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