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开始博弈
真定府下了一场小雪，看样子今年是个暖冬，也不知道辽东今年如何，颜澪希望春节之前气温可以再低一些，瑞雪兆丰年嘛。 小燕小雀在院里扫雪，虽然想堆雪人，可是真定府的雪没有辽东冬天里下的恢宏，少得可怜，这样两个小姑娘很失落。 凝雨第一次在外地过年，尤其还在这么大的城市，每天都在研究着怎么布置院子，缺什么少什么，要做什么样的衣服才合适。 柳娘和留香带着其他的女婢在后院清理花园，颜澪打算明年开春后把花园建成菜园，搭建一个葡萄架，种一些蔬菜水果，既美观又实用。 家里一切安好，谁也不知道颜澪在外面与人布局对弈，这让颜澪觉得很好，心里也安定，毕竟在外面忙忙碌碌，回家看妻子家人愁眉苦脸，实在是身心疲惫。 刘家二郎已经出发三天了，这种事他们以前干过，自然有经验，颜澪还是信任的。 可是西北方面的消息，却一直让颜澪很担忧。契丹在西北对吴朝采取的和平稳定，让颜澪实在觉得很可疑。 吞并几个小国，然后和吴朝和平共处，属实有点多此一举，尤其还在压制吐蕃，似乎一切都对吴朝有利。 但颜澪始终觉得这是障眼法，是为了麻痹瑞庆帝，辽东一定是下一个目标，不然为什么要针对辽王？ 辽王镇守辽东，多年来抵御契丹，是鹰派的代表人物，要不是他不怎么回汴京，朝中那些将军和好战分子一定推选他当领袖。 情报里的事一直很平淡，商队们也陆续回真定府了，快过年了，就不让他们跑出去了，颜澪自然也不愿意去当黄世仁，所以吩咐他们耐心仔细搜集情报，年底前带着最后的情报回真定府过年。 阿大等人来信却是好消息，海船建造完毕，下水试航后很成功，载货量也很好，现在正在接受海浪大风的考验。 颜澪想了想，在回信下安排了一件秘事，嘱咐阿大一定要做好。 每天处理情报和生意，让颜澪很充实，当然也很累，回到家里都会在书房眯一会，被凝雨叫醒再吃饭。 停了铜铁的影响，让朝中很快有了反应，又过了三天，真定府的知府石仝亲自来找颜澪询问此事。 颜澪假装有些为难的不敢说，表达了自己老老实实，绝不会再碰，自己已经把生意让给别人了。 跟着石仝一起来的一名年轻人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低头假装喝茶，石仝撇了一眼年轻人，于是笑着问道：“颜澪，若没有你，真定府也不会这般繁华，说来本官还是要感谢你。” 颜澪受宠若惊道：“大人过誉了，小民不敢收。” 石仝道：“颜澪，辽东的铜铁一旦停了，对朝廷来说不痛不痒，可是毕竟聊胜于无。” 颜澪笑着道：“大人，和高句丽做生意的不止小民一人，相信辽王会找到合适的人。” 石仝叹了口气道：“道理没错，可是麻烦在于，没有你就是不行。” 一旁的年轻人轻轻哼了一声，不满地瞪了颜澪一眼。颜澪自然不在乎，而是苦笑道：“大人，小民实在是没办法，并不是小民恃才傲物，而是真的不敢再做这样的生意。” 石仝没说话，年轻人却先说道：“巧言令色，你明明还在做。” 颜澪也不生气，笑着问道：“敢问这位大人，为何这般说？” 年轻人道：“琉球，扶桑两地的铜铁，都是由你从高句丽进行贩卖的。” 颜澪笑着道：“藩属之国，终究也是国，我从一国取货卖与他国，有什么错？和我朝没有任何关系。” 年轻人道：“可你是我朝人士。” 颜澪道：“我卖的是外国的铜铁，换来香料特产，回国牟利，本来就是商人之道，各取所需，何错之有。” 年轻人气急道：“你将铜铁卖给他国，总是有的。” 颜澪板着脸道：“我卖铜铁可不是我朝的铜铁，难道你的意思是高句丽只能卖给我朝吗？” 年轻人说不出道理，恨恨瞪了颜澪一眼，便不再说话。石仝急忙打圆场道：“颜先生，现在朝中缺少铜铁，还是想想办法吧。” 颜澪见他用了商量的语气，心里一软，摇了摇头道：“大人莫言难为小民，再做这样的生意，我就有杀身之祸了。” 石仝和年轻人对视一眼，石仝低声问道：“颜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威胁过你？” 颜澪叹了口气道：“言尽于此，大人莫要再问了。” 石仝和年轻人见此，只能止住话头，起身告辞离开。 颜澪将二人送出大门，然后站在门口恭敬送二人送上马车，目送二人离开。 身后阿甲走过来道：“澪哥儿，石知府为何带个年轻人来？看起来不是凡人。” 颜澪道：“能让知府携同而来，非富即贵，不过也不是咱们能结交的。” 阿甲道：“澪哥儿可以和世子结交，为何不能和这个人呢？” 颜澪笑着道：“祐明性子率真，待人真诚，再看这个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且似乎很瞧不起商人的样子。” 阿甲撇撇嘴，没有说话。颜澪笑着问道：“阿乙他们还在忙吗？” 阿甲道：“西北来了信，是常掌柜送来的，和平时不大一样。” 颜澪闻言急忙往院里走，来到后院一处厢房推开屋门走进去，这里是阿乙等人对信件分类的工作室，也是颜家的机密要地，不允许外人进来。 接过阿丙递过来的一封信，拆开看了看，颜澪眉头紧皱，坐到桌前匆匆写下一封信，吹干墨迹塞进信封里，在信封上写下地址，匆忙道：“阿丁腿脚最快，赶快把信送到邮驿。” 阿丁也不犹豫，结过信就跑了出去。阿甲等人见颜澪一脸严肃，于是围过来看书桌上的信。 信是颜澪商号里许掌柜写的一份情报，内容是秦凤路会州一处酒楼里，几名契丹人聊起来国内的事，许是喝醉了，说的又是契丹语，一时大意，说话声音也大了。 聊天内容，是几个人说起多久不曾回家，实在想念得很，也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才能有命令，打过了仗捞点军功回家去。 他们聊的开心，却不知隔壁屋子的许掌柜听得懂契丹语，取出纸笔记下契丹人说的话，也不着急，和伙计从容不迫喝酒聊天，甚至故意大声说笑。 没有引起契丹人怀疑，等这几人离开，几名伙计前后跟着，按照颜澪教的跟踪技巧一路跟着，发现他们到了一处客栈内。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们是契丹的商队侍卫，许掌柜留了个心眼，半夜偷偷派出两个身手好的伙计，翻进客栈内查看了后院契丹人的货车，发现除了皮革等物，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许掌柜回想起他们提到的将军，还是不放心，第二天在市集以购买皮革为由，仔细探查了一番，总算发现了问题。 契丹的马车和牛车，用的是契丹军队运输物资的车辆，车轮宽大，运载量很大，这种车运送粮草是不担心道路泥泞，危机时还可以当掩体。 许掌柜当即书信汇报，算来已经一个月了，颜澪虽然暗恨这个时代传递信息的不及时，可也很无奈，只能匆匆写下应对之法，让人当即送信。 阿丙问道：“澪哥儿，莫不是西北不安全了？” 颜澪皱眉沉思片刻道：“契丹士卒伪装商队进城，想来不是好事，只怕秦凤路的各州府都被渗透了。” 阿甲等人焦急地对视一眼，心里愈加不安，纷纷看向颜澪，期待他能想出办法。 颜澪见他们都看向自己，笑着道：“这种事不是我们可以担心的，我刚才写信，通知许掌柜联系各地商队，卖出手中货物后，就尽快返回。” “西北离真定府很远，就算契丹进攻，一时也不可能打过来，只是不知道河北各路的正北方是什么光景，辽东的消息也没有，所以暂时不需要担心。” 众人心中稍定，颜澪道：“阿乙，将保州，雄州，霸州各地发来的情报尽快找来。” 阿乙答应一声，便去柜子里寻找，颜澪又道：“阿甲，把辽东的情报也找一找，我只要关于辽州的。” 阿甲马上去柜子里翻找。颜澪看着其他人道：“江南西南各地的情报，现在可以放置一下，又情报就分类收好，我有空会看的。” 其他人点头称是，便开始忙碌，这时候阿甲阿乙已经把情报找到，颜澪将辽东的情报放在一旁，专心查看西北三州的情报。 虽然都是商业信息或市井传闻，可是颜澪知道，很多时候可以在这里打探到有用的信息，颜澪就是靠着这些，改变商队的交易方式，从而保证双方获利。 挑选了二十封有用的情报，颜澪仔细查看，反复思索，然后在屋子里挂着的一张地图前站了好久，最后重重一摔手中的情报。 阿甲等人吓了一跳，急忙围过来，见颜澪紧紧盯着秦凤路的一处，满脸愤恨的沉默不语。 阿甲等人不敢询问，只能捡起地上的信纸，然后放回桌上，颜澪此时似乎已经想通了什么，深吸一口气道：“阿甲，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阿甲心里一惊，马上就要过年了，颜澪这是要去哪里？急忙问道：“澪哥儿要去哪里？” 颜澪恨恨一指辽阳府道：“去辽阳府，见辽王。” 安慰了凝雨，答应她过年前一定回来。颜澪在第二天一大早就骑马出城，一路快马加鞭，向北疾驰而去。 昨天查看了情报，颜澪突然想通了契丹的布局，为什么要让陛下猜忌辽王，为什么陈兵西北而不动，反而开始和吴朝互通互市。 阴谋，一切都是阴谋，真正的目标，是辽东。 西北陈兵，和吐蕃对峙，都是演给吴朝看的，西北各小国被灭，物资集中起来，货品卖给吴朝，换取的银钱和吐蕃购买粮食牛羊。 凭证就是颜澪发现，互通互市之后，秦凤路的契丹商人竟然开始卖水果和牛羊，要知道草原上的人可想不到这些，也不会舍得去卖牛羊。 这就很反常，除非这些牛羊不是他们的，或者不是他们需要的，那他们要做什么？ 很简单，渗透的同时，用交易来的银钱，和吐蕃交易马匹粮食。 这些马匹粮食又会送去哪里？自然是契丹国内，几年来灾害不断，契丹国内受灾严重，这样一来正好可以缓解压力。 等国内其他部队不愁吃喝，又有马匹粮食，下一步要干嘛？别忘了之前使团的行为，让瑞庆帝猜忌了辽王。 虽然抓捕契丹细作，让辽王给了瑞庆帝一个交代，可是现在朝中还有人在对付辽王，不然也不会派人来和自己碰面。 马上就要过年了，辽王要去汴京朝贺，辽王一旦离开辽东，契丹的机会就来了，不愁吃喝的契丹铁骑，是不会因为春节就放弃入侵的。 现在判断，辽王应该要启程进京了，所以颜澪需要尽快和辽王见面，同时安排好辽东事宜。 一旦发动战事，辽王刚走，契丹就发兵，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你辽王到底和契丹副使见面，说了什么？ 太巧了，你刚走，契丹就打开了，加上之前风传的副使见面事件，推波助澜的莫须有罪名，辽王就得承担所有的责任。 辽王不在，辽东就危险了，那阿大和乡民们，也就危险了。颜澪想通这些，自然心中惊骇不已。 一路奔驰，颜澪昼夜不听，不顾马匹的狂奔，路过州府，就买下新的马匹，旧的低价处理，继续向北狂奔。 一连跑了几天，这一天颜澪正在白沟河附近的驰道上狂奔，突然看到对面有一队人马正在前行，靠近一看终于露出了笑容。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辽王车驾，颜澪当即勒停马匹，大声道：“前方可是辽王殿下？小民恒州颜澪，有急事求见。” 为首的侍卫听到了，不由得一愣，一名侍卫认识颜澪，仔细一看果然是他，急忙调转马头向马奔去，没多久又跑回来喊道：“世子请颜先生进前。” 颜澪当即骑马靠近，到了车驾前翻身下马，跑向为首的一辆马车。 马车车门打开，颜澪不顾行礼，急匆匆跑到车门附近道：“世子，我有急事见殿下。” 李祐明跳下马车道：“颜澪，我父王不在这里，他月初就去汴京了。” 颜澪闻言大惊，一把拉住李祐明道：“世子，快派人先行赶到汴京，告诉殿下，辽东危险了。” 李祐明闻言一愣，见颜澪满头大汗，一脸惶急，认识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样，急忙正色道：“你先别急，到底何事？” 颜澪将李祐明拉倒马车里，也不顾礼节，将怀里情报递给李祐明，李祐明接过来看了看，不解道：“这些都是正常的交易，有什么不对？” 颜澪当即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李祐明听完也是震惊，可是心中有些犹疑。 颜澪急忙道：“世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民也不希望自己猜的是对的，可一旦发生，辽东危险，殿下也危险了。” 李祐明沉思片刻，急忙唤来几名侍卫，自己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让几人快马加鞭，先行将信送到汴京，交给辽王殿下。 作为异姓王，又军功赫赫，经历过福王叛乱的瑞庆帝，这几年对亲王的戒备和猜忌更加严重，经常不冷静的下旨处罚。 辽王自然也在其中，瑞庆帝多次想对辽王削权，可朝中不少大臣轮番劝诫，这才一直没动手，今年本来因为契丹副使和辽王见面一事想要处罚，谁知道辽王抓了十几名契丹细作表忠心，让瑞庆帝又一次放弃了念头。 现在契丹又搞阴谋诡计，到时候瑞庆帝找个理由处罚辽王，真的是百口难辩，只国土沦丧这一条，辽王全家便在劫难逃。 现在只能保全辽东，辽王才安全，而辽东的安全，又全靠辽王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