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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经书显灵诛杀蛇妖,侠客相助义救书生

    那锦三娘不住催动黑蛇上前,欲咬张生和兔精,却见张生身上散发出的柔和白光忽得化成万道金光,靠近些的黑蛇一遇金光便如滴墨入水,在空气中迅速化成一缕黑烟,继而散开消失无踪。

    张生见状亦觉奇怪,好一会才想起下山时那位救他的侠客曾赠予一本《金刚经》藏在胸前,忙从怀中取出,只见道道金光果是自经书中散出。张生过去时日心中积攒的怨气此刻猛然爆发出来,抬起双手将经书对着锦三娘猛地展开,口中喊道:“你们这些害人精都快快去死吧!”

    话音未落,只见那经书一经展开,便有神光从书中激射而出,就像早已按捺不住一般,将个小小山岗映的通明直如白昼,围绕身前的无数黑蛇在这至阳正气照拂下顿时化作道道黑烟消散无形。而锦三娘亦被神光罩住惨叫连连,身上冒出缕缕白烟受尽神光炙体之苦。灵钏虽修成内丹,却因得道日浅又少食金丹未能化尽妖气而保有妖身,所以在这正道神光笼罩之下亦是四肢无力虚弱不堪,只觉头晕脑胀昏昏欲睡,只想化出原型美美睡上一觉。一旁时雨则以袖遮面,到底是千年修为竟没有大碍。只苦了兔精附体的杜月娘,经书所发神光虽未直接正对兔精,但整个山坡都被神光照的透亮,不管躲在何处都能被神光映到,那兔精修为太浅受不得点滴照拂,映照之下顿时缩成一团,面色惨白,眼看便要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时雨一旁瞥见,遂对张生厉声说道:“张生,你眼前之人魂魄虽异但仍是月娘rou身。你真的忍心看你心爱之人尸骨无存死后不安么?”张生闻言低头看看月娘,果见她神光照耀之下面有异色,皮囊之下被神光照出妖身,这才知晓眼前之人真得是妖精化身,一时间万念俱灰,一双眼中再无生气,口中只喃喃说道:“你们还我月娘……”

    张生既然心思散乱,双臂一垂,经书便偏了偏,不再正对锦三娘。锦三娘只觉身上神光顿减伤痛渐消,好一阵喘息才得了些力气。见张生垂头滴泪默然无语,便取头上玉簪用尽所有力气射向张生。灵钏时雨救护不及,眼睁睁看着玉簪穿透经书射进张生胸口,顿时神光消退热血飞溅,那张生身受重创向后软倒,面上却露出惨白笑容,对着月娘柔声说道:“我来找你了,等等我。”

    见锦三娘死到临头还不忘害人性命,灵钏只觉又急又怒,顿时青云剑出,一道凌厉剑气便向妖女激射而去,同时从怀中暗自取出那五毒克星、昴日星君眼中炼成的银针,夹在指尖暗中准备。只见锦三娘先前被神光照住,一身邪气被正道灵力两相抵消,受伤极重,此刻再无力催动身法躲避。只能从怀中取出蛇牙匕首,拼尽全力挡住那青云剑气。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锦三娘口中吐出一口鲜血,蛇牙匕首从中间裂开一条纹路,上面聚集的邪术妖力如黑烟般慢慢散去,一件法宝就此毁掉。同时灵钏手中银针已至,正刺进锦三娘心口,那妖女顿时再也无法动弹。

    见妖女受制,灵钏便吩咐时雨好生看管,自己跳出战圈去看张生。只见兔精此刻也喘息过来,一手托住张生后脑,一手按在胸前伤处,正在盈盈垂泪默然不语。张生弥留之际眼神涣散,错将兔精当成月娘,眼中露出欣慰神采,口中轻轻说道:“月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灵钏一个纵身赶到两人身旁,俯身检视伤口,见锦三娘所用玉簪并无邪气在内,显是一把仙家宝物,只不知从何而来,如今虽刺入张生心口,所幸偏了几分,所以尚不致命。想是那妖女受创太重手上失了准头所致,也是张生命不该绝福大命大。于是运起灵气在张生胸前璇玑、气舍、天溪几处xue位上连点几下,力透肌肤护住心脉,不使伤口血液呛入肺腑。但苦于丹药已尽无力回天。正在着急,耳边忽听一阵歌声,有人远远唱到:“修成金骨炼归真,洞锁遗踪不计春。野草谩随青岭秀,闲花长对白云新。风摇翠筱敲寒玉,水激丹砂走素鳞。自是神仙多异变,肯教踪迹掩红尘。”

    灵钏听得真切,知道歌中词句来自八仙之一张果老的《题登真洞》,知是同道中人,深更半夜为防敌友难辨出手误伤,是以先用歌声示警。遂高声应道:“不知前面哪位道友,快请现身助我扶危救困。”话音未落,只见不远处山林边露出一个人影,正以轻身功夫快步接近。灵钏借着皎白月光细细打量,但见那人青袍短须背负长剑,约莫三四十岁年纪,鼻直口方骨骼长大,一双虎目射寒星,两弯剑眉玉无双,当真是一表人才,十分的人物。那人靠近才看清地上躺着的张生正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不由惊讶道:“前几日见这小友地阁短小印堂发暗,料是近期会有血光之灾,在下送他一本道门注解的《金刚经》傍身,不想今日再见竟成这等模样。”说罢来不及与灵钏自我介绍,已俯身卷袖伸出两指探其鼻息。灵钏听他说法,知道便是先前救过张生的侠客,见他身上没有一丝邪气,外表又如此超尘脱俗,心中已有好感便任由施救。只见那人从怀里取出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塞入口中嚼碎,然后一半敷在张生伤口处,一半小心喂给他吃。灵钏吸吸鼻子,闻到没药、松香和血竭味道,知道只是人间寻常的金疮药一类凡品,心中略有失望。但想到眼前这位侠客毕竟是凡胎rou身,纵有侠肝义胆亦不能起死回生。想到此处不由长叹一声,只觉若因自己保护不周而令这凡人死在眼前,只怕以后都会心里不安徒留遗憾。

    那侠客对灵钏的想法倒是浑然不觉,全部心思都放在伤者身上,只见他手法轻盈,将玉簪从张生伤口处慢慢取下丢在一旁,不使伤口迸裂多出鲜血,又取发丝银针为其缝合仿若医者。灵钏见张生虽陷昏迷但伤口已不再出血,呼吸虽弱却也不再恶化,这才心下稍安,将一旁丢下的玉簪拾起放在怀中。又听那侠客起身拱手说道:“在下叶玄,表字孤云,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灵钏盈盈下拜,通了姓名,又介绍一旁看管锦三娘的时雨,这才问起张生伤势,叶玄道:“在下昔日在大漠中曾遇土民以腹罨之术救治重伤病患,如今拿来一试,只是有一难处。”灵钏奇道:“这腹罨之术是何办法?眼下又有什么难处?”叶玄说道:“这腹罨之术便是将一活牛宰杀除去内脏,趁牛身尚热时将重伤之人纳入牛身,以牛身残血滋养伤口,又利用牛身保暖,然后只要饮食不断便可慢慢痊愈。只是这荒郊野岭不知何处取牛。即便知道哪里有,偷牛和私自宰杀也犯国法,因此为难。”

    灵钏闻言心中暗笑,心说这人间王法又如何奈何得了自己妖王现世,于是结印唤出三川土地,好一会那土地公才蹒跚而来面上极不情愿,但见灵钏身旁叶玄只看了一眼便不再转头,只躬身向灵钏施礼。灵钏回礼问道:“土地公公,不知此地可有无主活牛可以取用。”那土地公闻言笑道:“上仙莫急,这凡间牛羊走失是常有的事,老朽这就寻他一寻。”言毕施法,不一会便牵来一头公牛,外表极其壮健。叶玄也不言谢,随手从腰下拔出短刃将公牛放血剖腹,掏空内脏弃置一旁,然后和兔精一起将张生外衫除去,然后赤着上身纳入牛腹。

    灵钏眼见叶玄一番动作,心中突然想起一事:这叶玄虽有道行但毕竟是凡人修炼,如今见到土地神居然不卑不吭直如未见一般,这份定力绝非常人能有。于是偷开天目视之,却只见叶玄体内只有一团人形灵气,既非草木鸟兽,又非神仙妖魔,似与凡人无异,但又看不透望不穿,心中暗暗称奇。但毕竟是友非敌又与己无关,于是便将此事放下,转过身去看张生。不一会张生便有起色,想必是牛腹可以保暖,又能控温锁水,兼之牛血中有大量雄性激素可以刺激伤口恢复,就像自己看过的电影《荒野猎人》中小李子重伤后赤身钻进马腹一样的道理。于是放下心来,转身去看被银针控住的妖女锦三娘。

    那三川土地直到此时才看清锦三娘样貌,大惊道:“此魔头乃是八百里伏牛山中霸主,不料今日竟被上仙所擒,也是恶贯满盈该有今日了。”灵钏哂道:“此妖不过泛泛之辈,也不见有什么神通。如今孤身轻敌被我拿下,可算是踢到铁板,也是活该如此。只不知她还有什么厉害手下需要我等提防。”那三川土地笑道:“这女魔头平素不能容人,又贪婪成性。若遇到能力相近的妖魔,她或施诡计或用美色,务要将那妖魔入她毂中生吞活剥夺其修为。是以麾下并无强力部属,只是一群蛇虫鼠蚁而已。不过上仙也莫小觑了她,若论起来这锦三娘原本在天下蛇妖中排行第二,素与第一名赤练仙子相争。只因近年又有一蛇精横空出世取了天下第一做了蛇王,她才排到第三的位置上。只那万蛇阵和暴雨梨花的暗器功夫,就不知天下有多少斩妖除魔的正道侠士死于其手。”

    灵钏闻言暗衬:“这锦三娘竟如此了得,如今既陷我手倒是不能浪费了。”转身对三川土地施礼说道:“今日我便破她道行赎清罪孽,土地公公可暂回避,莫等一会相斗误伤了尊驾。”那土地公微笑拱手,也不多话,转身钻进土里去了。

    送走土地公,灵钏这才正色看向蛇妖锦三娘,令时雨回身守护叶玄和兔精张生三人,然后取出雄火珠摆出毒火阵,将不能动弹的锦三娘困在其中,等布置停当才隔空取回银针。那锦三娘创伤极重,又被硫火熏烤难耐,尖叫一声发了狠性,双手急招将方圆十里的地下瘴气,皆招入阵中,来做垂死挣扎。

    但见极浓黑气从地下喷涌而出将锦三娘身体罩住,里面发出狂妄笑声,越到后面听来越似虎啸龙吟。突然之间黑气尽散,内里飞出一条身长十丈的巨蛇,原来现了原形。只见那蛇体表有黑黄白三色环纹,头部有黑纹一个王字,竟是条王锦蛇,民间又叫菜花蛇,体大凶猛却无毒。

    灵钏见之哭笑不得,本以为天下蛇妖皆有剧毒,可拿来炼化毒灵珠,与那蟾妖金丸正是一对。却不想这天下第三的女蛇妖,竟是凡间餐桌常见的菜肴原料。不过至此也才明白,怪不得这蛇妖以伏牛山中千年瘴疠炼化猛毒,原来是因为自身无毒才被迫如此。想到此灵钏打起精神,手持青云剑以超绝剑气连发三剑,将那毒火阵中困住,左冲右突不得要领的巨蛇斩为几段。霎时烟收火住,灵钏落在地上,以聚灵术将蛇妖断身内散出来的灵气一一聚化,收在手中渐成灵丸,外黄内白晶莹剔透,但又因为恶业未除偶尔散出黑烟。

    以掌中神火炼化许久,那灵丸才化作一颗乳白色宝珠,重约四两,拿在手心里沉甸甸的。灵钏拿着宝珠走到侠客叶玄身旁,施礼说道:“来时唐突,未有进见之礼。先前张生得蒙侠士赐书,我等这才擒下蛇妖。此宝珠是以那锦三娘妖气化成名曰毒龙胆,最能消除瘴疠之毒。我等已成内丹瘴气不能侵身,因此留之无用。但先生还要在这红尘行走,有了此物可解人间百毒。我便借花献佛,送给先生做个见面礼吧。”说罢将宝珠奉上,叶玄已看出灵钏并非人类,而且尊称自己为“先生”而不是民间常用的“郎君”,所以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将宝珠接过,只道一声谢再无他言。灵钏知道人妖殊途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也不见怪,盈盈一拜便转身去看兔精和张生。见张生在牛身之中已然睡熟,且面色如常,这才寻一空地放心取出老君仙炉,将先前在土村中用剩的炼丹材料放入其中,催功炼丹以求速成。那叶玄也不多事,只每日抱剑静坐,按时查看张生伤势,倒是三川土地忙前忙后尽足地主之谊。

    一连三日用功,灵钏以自身修为相助炼化金丹一颗,虽比不得九转回还丹功力强劲,但足可疗伤祛毒妙手回春。让兔精小心给张生喂下,许久才看到张生面色红润,呼吸也变得壮健一些。

    从午至申,那张生才逐渐伤愈,兀自熟睡未醒。灵钏将兔精叫到一旁问起以后打算。那兔精自称月璃,只因道行浅显才舍不得这具女身。然而杜月娘身死已有半月,rou身渐坏不能久持,否则便会连带兔精一起,也会消亡泯灭。那兔精曾听锦三娘说起,知道厉害,万万不愿困在这具腐尸之中缓缓耗尽灵力,但若想继续强留,就须坠入魔道,学那画皮以凡人精气保住rou身不腐,可那兔精心地仍像赤子,万万不想走这魔道坎途,惹下冤业不说,还极易招来天道报应,以及那些自命不凡的正道人士前来除魔卫道。所以两相比较,那兔精虽有不舍,却仍离了杜月娘的尸身恢复成一只寻常白兔,只额角处有一红斑与众不同。灵钏也不赶她走,只将白兔留在身边,等一切结束再有话说。

    次日清晨张生方才苏醒,三川土地取来山泉给张生洗去血污,叶玄也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自己换洗的干净素服给他。灵钏一面令时雨去附近城里采买上好棺木及纸钱香烛等物,又请三川土地帮忙寻址为月娘寻一风水福地。待一切做完叶玄才开口问张生将来打算,张生沉默半晌也不知应对,只听叶玄劝道:“那杜家姑娘意外横死天寿未足,如今魂魄已入黄泉。只不过那黄泉路上枉死城可不是个好去处。到处都有做了恶业地狱不收的恶鬼拦路欺凌,又有阴间霸主黑罗刹四处捕捉无辜之人的魂魄当作美食。那杜月娘此刻无依无靠,一个弱质女流只怕过不了这两关,先前与你来生再会的约定恐怕也将成空。”

    那张生闻言流下泪来,虽不愿相信,却又不敢不信。只听叶玄继续说道:“若想保她平安,我倒有一法。此地向北一百余里有座古刹,名为佛泉寺,相传为太宗皇帝所立。若你诚心为月娘着想,可去那佛泉寺出家,每日念诵《大日经》,有此功德傍身,便可救渡那杜月娘泉下魂魄不受恶鬼黑魔所害,只不知你可愿意。”

    那张生听了一时沉默无语,许久才正色抬头,说道:“弟子愿意。”眼神坚毅再无迟疑。叶玄欣慰点头,从怀中取出几块银两以作盘资。灵钏见状,也让时雨送上黄金给两人,算是有缘。张生按足礼数拜谢一番,又将叶玄所赠,但被锦三娘毁却的《金刚经》小心纳入怀中,这才辞别众人踏上求佛之路。

    目送那张生去远,灵钏这才问起叶玄以后打算。不知叶玄如何应对,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