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 遇强人滕氏逢大难，追凶徒海沙首建功

    双龙洞里，灵钏与青黄二龙坐而论道，以天书中玄门正宗至理，来换二龙灵气化龙之秘。却不想青黄二龙身边所化火龙冷龙，皆是其自身天赋带来，并非法术能及。原来那真龙平时过水，若有汗津落入水中，便有鱼虾食了成精；若过山越峰有汗水流下，杂草受之便化灵芝。是故二龙平时修炼若有蚊虻过耳，便受二龙散出灵气化成龙形依附本体，是故天赋使然无法传人。但青黄二龙从灵钏处受益匪浅，如今见无一物回赠也感汗颜，于是各以十条小龙相赠。灵钏将火龙藏入火灵珠内，由朱雀羽里面的一丝神魂率领，然后将冰龙藏入摄灵瓶中，这才拜别二龙离开双龙洞。

    出双龙洞往东过四里为鹿女湖，再走四里来到一处山崖，按土地说这里便是举岩茶产地所在。灵钏见天色渐白，已有山民清早采茶，遂不相扰，另寻山下一处密林，使出聚土为窑的法术，招来土地上贡瓷土。那土地刚从括州回来，不等喘息又要献土，只累得汗如雨下。灵钏这才发觉自己行事太过，忙送其一枚金丹作为补偿。那土地得了好处，这才满脸堆笑，帮灵钏看住场子，不让鹿群野兔前来滋扰。

    灵钏在土地公指引下，摞泥拉坯，捺水上釉，再阳刻五龙之纹，于碗底画上海水之形，然后从火灵珠中取出一条火龙伏于碗底外侧，又取摄灵瓶中一条冰龙置入内底龙纹，这才开窑烧制，以神火炼化良久，得到一枚瓷盏。又以道家法器甘露碗的原理，对其进行修正微调，最后再上釉烧制，终得承露五龙茶盏一枚，茶盏外有火龙触手生温；内有冷龙自生寒气。若将茶盏空置侧放于室外，一夜之间外热内冷，便可聚化大半碗甘露，虽只是普通蒸馏水，但古人却相信甘露来自天上，食之可以长生不老。

    茶盏既得，灵钏随手毁去土窑，那婺州土地虽对灵钏神通有所耳闻，但这一次却是亲眼所见，只感叹为观止。灵钏这才问清土地括州一事办得如何，只听土地恭敬回话，昨夜已将消息送到，那班悍匪离开巢xue，正在前往婺州白沙溪口，打算混入滕家再做打算。

    见时间紧迫，灵钏挥退土地御风而起，不多会来到婺州城里，化身一个白衣少女，蒙面戴笠隐藏身份，然后来到虞氏商队所租民居。此刻少阳立武两兄弟正在院中训话，此番与滕氏结怨，歙州五姓送来的亲信受了不少皮rou之苦，本来关入大牢还以为性命难保。不想虞少阳一番动作，竟然连夜放出既往不咎。加上死伤属下皆有厚恤，一班走商之人，本来就是皆为利往，如今得少阳厚待，自然感激涕零心悦诚服。少阳立武两兄弟知道贩制私盐非比寻常，一着不慎，便是毁家灭族之祸，所以不可轻易示人。如今众人归附不久，还未知二人雷霆手段，所以不宜轻言，只宽慰众人几句，然后立下帮规，教众人以后不得惹是生非。刚要散开，忽见门外走进一人，白衣遮面身姿娉婷，少阳立武二人自幼习武，不等灵钏走近，已觉气势逼人。两个不敢怠慢，赶忙上前施礼问道：“不知姑娘从何而来，来此何事。”灵钏笑道：“我从岱山而来，寻你俩有事。”

    少阳立武从话语嗓音中听出，面前便是岱山岛上所见神女亲临，两人大喜，知道神女来此必然有事，所以赶忙支开帮众，邀请灵钏入内堂叙话，然后立在一旁，神态恭谨不敢多言。灵钏于众目睽睽下，先取承露五龙盏递给虞少阳，那茶盏刚一取出，其上还浮黄白两条龙形，待放入少阳手中，冰火二龙才化为一团白气散去。少阳立武知道灵钏所赠必非凡品，所以详细问清此物神通，方得大喜。那滕家阁老如今耋耄垂危，得此神物自然是最佳礼品。不过灵钏也告诉二人，这茶盏之中所聚甘露，并无长生不死之能，所以莫要期待太高。少阳立武却不在意，只此神器已是人间罕有，两人自幼习武早知生死天定，不能逆天而行，所以从不在意长生与否。

    然后灵钏又告知括州有匪要来滕府抢夺此宝，约有十余数，皆是好手，要少阳立武预做准备。虞少阳从灵钏话中听出暗含之意，只有让滕氏先得复失，再由虞氏取回失而复得，才能显出手段，才能结纳于他。故而答应下来，然后派人去请师傅唐谦一起商议。

    唐谦曾在蜀中担任不良帅多年，对缉匪追踪捕盗之事颇有心得，既见虞少阳有先予后取之意，便传二人毒砂之法，乃是以铁砂泡于毒物之中三年，再以其作为暗器。打中人身即中其毒，遍体麻木不能动弹；若刮破体肤，则终生化脓流血不止，伤口难愈，是极其阴毒的功夫。昔日蜀中唐家堡便是以这五毒神砂自保于乱世，这才百年不败。但欲学此技，还要配合解药日日练习，方能使自身不至中毒。虞少阳又问这毒砂如何打人至伤，唐谦便随手从腰间布袋取出一小把掷出，只见愈百铁砂大半嵌入土墙，足见内劲惊人。一旁虞立武遂取石子实验一番，终以弹指之法将石子打入土墙。灵钏见了在旁暗笑，心说莫非这便是后来江湖上有名的弹指神通。

    不过一时之间，少阳立武二子无法学会毒砂之法，唐谦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少阳派人去采买海盐、石灰、红信石三物。那海盐加入石灰，一旦遇水便会发热起火，后世林则徐虎门销烟便是以海盐加生石灰加以销毁。一旦用于人身，恐怖景象可想而知。而以海盐加石灰所制毒盐，并不容易当场要人性命，若及早用菜油洗去石灰还可控制伤情，不使过重，便还有转圜余地。但若加入红信石磨成粉末，也就是传说中的鹤顶红剧毒，一旦接触石灰烧出的伤口，便会见血封喉命丧当场。灵钏在旁越听越觉心冷，只感这四川唐门的确行事狠辣，但如此一来岂不教坏了海沙派这班花花草草。

    不等唐谦说完细节，灵钏已开口怒道：“这毒盐毒砂之法太过阴毒，英雄好汉行走江湖，当以拳脚刀剑比个真章，何必使这下作手法。海沙派本是我选中你虞氏三子亲手建起，今日便与你约法三章，若将来你等以此阴毒之法滥杀无辜坑害百姓，到时就算你等下了九幽之地，也莫怪本座辣手无情，将你形神俱灭。”说完随手以镜花水月之术变出阴间景象，一群夜叉怒目而视，然后转身拂袖而去，不等走出三步，已化为青烟而去。唐谦见状大惊，忙问少阳立武为何如此，二子细说过往，那唐谦至此才知刚才乃是神女下凡度化，不想自己竟无意间惹怒仙人。

    不过灵钏虽有言在先，虞氏二子为保商队众人不受匪类所害，又要在婺州立威，所以仍将配制毒盐之法贯彻下来。每位帮众皆以羊皮袋装入清水，另以油纸包上石灰混盐，藏在行囊中。这样无论功夫好坏体力强弱，手下帮众都有自保逃身之法以防不测。

    又过三日，少阳立武兄弟见准备已足，这才选出十个腿脚轻便的，挑起厚礼拜访滕氏。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滕家长子滕遂，次子滕迈见虞氏如此大张旗鼓诚心实意，若不开门迎客，倒显滕氏凉薄冷漠缺少礼数，遂令管家将虞氏诸人迎入厅堂。这一路上少阳暗令属下商队散出人手，在围观人群中散布要送厚礼的消息，如今消息传遍全城，街头巷尾挤满来看热闹的百姓，滕氏书香门第哪里受得住如此喧哗，又不能拒人于外，遂打开大门放围观百姓进入前院，一个个探头探脑，纷纷猜测余姚大户虞氏究竟会送何物到此。

    只见虞少阳拜过滕氏三子，便令手下将礼物呈上，其一为举岩茶，只见片片方细所得甚少，味极甘芳煎如碧乳，真乃茶中圣品。只因举岩茶树大都生长在岩石缝隙中，其地峰石奇异，巨岩耸立，所以产量不高；但山高林茂、云多雾重、雨多泉清，加上土壤肥沃，使得举岩茶生来别有奇香，为世之罕品。滕氏书香满门，却不知婺州境内有此珍品，如今得见也感惊喜，只觉人杰地灵，方有此珍；而虞氏百年相茶，便如伯乐相马，果然名不虚传。

    然后少阳又令属下献上锦盒，打开一开，有二龙虚影其上，再看则是青瓷茶碗，上绘五龙下刻海波，将之取出触手生温，宛如美玉；而将热水倒入，不久便温。碗底青龙于水中活灵活现，须髯飘动龙眼闪烁，不似为假，倒像是真。

    少阳又将此盏神奇之处告知滕遂，滕遂便着二弟将茶盏斜置厅内，不久真有甘露滴下，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一碗。滕氏茶奴又将杯中甘露与举岩茶一起烹煮，待成茗粥，果然异香扑鼻甘若碧乳。一时间门里门外看热闹的百姓皆闻茶香口涎欲滴，争问二物从何得来。

    家主滕遂亦问此盏何来，少阳便说此物乃是九天玄女赐予，只为给阁老祝寿而作。然后将先前遇到九天玄女和汉时神仙钟离权赐名一事大略说起。滕氏饱读诗书，虽不言怪力乱神，但锦盒打开时有青黄二龙虚影出现，众目睽睽之下也由不得三人不信。如今既有甘露煮茶，滕遂便让三弟将仙茶送入房内给阁老品茗。过不久，滕阁老居然亲从房内走出，被左右扶着来看神盏。虞少阳见状上前拜见仙翁祝寿，如此一来，才算是鸣鹤虞氏与婺州滕氏两家通好礼数做足。

    之后滕氏摆宴，款待少阳立武两兄弟，同时两家交换名帖，在滕阁老亲自住持之下，虞少阳和滕绰许为兄弟，此后虞氏在婺州，便如在自己家里，以谢虞氏相赠宝器之情。

    当晚宾主尽欢，半夜时分宴席方散，虞氏告辞而出，滕氏将五龙盏放入库房，一夜无话。不料清晨时分竟有贼人杀死僮仆，窃入滕氏库房将五龙盏盗走。滕氏护院头目刘盛，昔日随滕阁老在京中任职，曾作八品宣节校尉武艺高强，后随阁老回乡隐于市井。如今听到贼人越墙之声，随即带刀追去，惊动一干护院杂役喧嚷报官。及至巳时，虞少阳虞立武兄弟二人前来辞行，这才得知五龙盏被盗一事，为防贼人复来，少阳立武一边命属下到滕氏院外集结相护，一面请师傅唐谦出面协查。那唐谦曾是蜀中兴元府不良帅，最擅追踪捕盗，婺州刺史李忠敏得知之后，便请唐谦协助调查。只见唐谦先从库房查起，按脚印指痕判断几人作案手法如何；然后到杀害童仆之处，从死者伤口判断凶器；再沿血迹一路查到官道，只见通向九背山方向，途中又有滕氏护院发现刘盛留下的记号。于是少阳立武唐谦和滕迈长子滕绰、五子滕缄、六子滕缮一起，与大批官差一同上山追凶。于山顶处与刘盛会合，只见三户人家一个小村，其中七八口人都被匪徒灭口，尸体堆于屋后，十几个匪徒正在屋内烤羊饮酒，打算等夜深再潜出婺州返回括州巢xue。

    待婺州官差将三户包围，刘盛唐谦与少阳立武兄弟一同持刃杀入，与匪徒展开激斗。这含晖洞十几个强人连年劫掠乡里，不少好汉死于其手，武艺甚是了得，面对刘、唐二人竟丝毫不落下风，更别说少阳立武兄弟武功还未大成，众人顿时陷入苦战。在远处默默观战的灵钏一时也在纠结，是否要暗中帮助众人捉住这班悍匪。

    却不想唐谦还留后手，既然拳脚刀剑拿不下众匪，便一声令下召唤海沙派帮众上前，这十几个海沙弟子皆是先前少阳挑出前往滕氏送礼之人，相比其他人更忠于虞氏。如今在唐谦指挥下，先以羊皮袋中清水泼洒，务令正与官差缠斗的匪徒头颈沾水。然后众人发一声喊，将包有毒盐的油纸包向众匪头上扔去，一时间毒盐四散，众匪鼻眼受伤呼吸困难，身上沾水之处更是痛痒难耐，却抓越痒，于是纷纷丢下兵刃，狂呼大叫状如疯魔。众官差想不到虞氏有此手段，也愣在当场不知所措。虞少阳急令属下上前将众匪捆绑，再取菜油给其洗去头颈上的石灰，包扎伤口。官差这才上前将贼人锁了，穿成一串带往山下，这时有不良人取来锦盒，却不想里面的五龙盏竟裂成两半，此举不但少阳立武心疼，滕氏三子亦有不舍之意，最后还是滕绰顾全大局，将锦盒碎盏小心收好，也算虞氏一番心意，两相携手下山，返回滕家。

    同时官差收敛被悍匪害死的村人尸体，灵钏这才惊觉正是因为自己令土地放出消息引来贼人，才使这些无辜百姓枉死，加上滕家被害的僮仆，自己间接害死八九人。灵钏虽为阴间鬼王，又为天劫之故要做冠绝天下的绝代妖王，但始终都是凡人之心，打死几个妖怪尚且不忍，何况这八九条无辜人命。正要以奇门遁甲打开死门前往阴间，却见官差从一间屋内领出一个男童，说贼人屠村时，其母将幼子藏于灶下这才幸免于难。一众官差问起幼童可还有族亲家眷，幼童懵然无知，只知姓叶，其他一概不言。

    灵钏见了心中大悲，便放灵蝶跟住幼童，然后打开死门来到阴间，施法招来鬼车。许久未见，自是言语抚慰一番，然后急令前往青州鬼门关。待到第一殿外，灵钏先寻判官崔珏寒暄几句，便问起婺州几位村人枉死，幽魂可曾到此。崔珏令属下主簿详查，找到八人姓名，见其阳寿未尽，且还未至奈何桥，便有转圜返生余地。便告灵钏，若要这八人复生，须得先取rou身，以南海普陀的柳枝甘露恢复伤处，再以金丹固魂复阳，如此才能返生。灵钏想起当初炼化木灵珠时，其中便有观世音菩萨赐下的清明柳枝，故而有这死后复生之能。如今想来，不知是否也是佛教未卜先知之故。至于金丹，自己囊中还有不少，自然不在话下。于是请崔判查找那八人魂魄现在何处，经手下鬼吏一番查问，终于查到婺州土地所属阴兵正押送几个魂魄前往蒿里山下的鬼门关，如今已到徐州境内，想来再有半个时辰便会经过泰山来到鬼门关外。灵钏这才放心，告别崔珏，御风从鬼门关出到阳间，结印唤来沂州土地，让其统属阴兵设下岗哨，仔细留意婺州来的阴魂，莫要使其进入阴间。

    没过多久，果见一队阴兵押送几个幽魂前来，众鬼口中不住喊冤，却被阴兵裹挟，无奈前行。灵钏以鬼王印令阴兵头目找到八人魂魄，然后问沂州土地，如何将这些幽魂带回婺州。沂州土地献上二策，其一是沂州派出阴兵，护送八人魂魄原路返回；其二便是以道家玄门引魂符将八人魂魄暂存灵符之中，然后在四个时辰内回到婺州境内放出即可。灵钏本想选择其二，却突然发现滕家枉死的僮仆并不在内，顿时汗流浃背，便托沂州土地派阴兵护送八人魂魄返回婺州，自己还要去第一殿问个仔细。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