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下雨了（三）
“我是精灵人。可是，我出生没多久便离开了精灵国。没有缔结初生契约，所以，我的头上没有太阳标记。”若风主动解释。 他的话可信可疑，皎想起了那天也是下雨后，信第一次对他和曾说话。他说的第一句是——下雨了，精灵国的大家都在说故事了吧。接着信第一次说起了后来他和曾听过千百遍的有关精灵国的故事。那次信的最后一句是——精灵人从不骗人，只是喜欢讲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故事。 他既然说他是精灵人，他姑且相信他。 可，眼前的这个男孩和信确实有点相似。皎的眼睛在若风身上寻找捕捉着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蓦地，他撞到了若风的眼里，他死死地盯着面前若风的双眼。片刻后，他大骇，整个人被震慑住了。他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一个人，他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的眼里装的世界和信是一样的！他苦笑了一声，也许，精灵人看到的世界都一样吧。 他相信他了。 皎感觉到自己的脑袋有点蒙。 看着面容阴晴不定的皎，雨纱关切地问：“小皎儿哥，你没事吧？” 皎摇了摇头，他又喝了一口茶水，可是，第一次普世茶没有起到效果。此刻的皎继续刚刚的故事，好像这是他杂乱的脑袋唯一的出口。他喃喃，状似自语。 信说故事时，总会先说，有一个遥远的国度，叫做精灵国。天上有云朵，积水成云。那精灵国便有由土、风元素垒成的天空岛屿；深海有鱼。那精灵国人便能模仿各种鱼皮中元素构造，创造出鱼皮海底通道。母亲说，这就是精灵人听到的大自然的语言。大自然有语言，只要你用心去感觉，你会听到它想告诉你的，只有你能听懂的奥秘。精灵人用声乐、图画、雕塑、魔法、武技、巫术来表达出大自然的语言，可是并不能将这种大自然的奥秘留下，于是，精灵人模仿大自然的语言，创造出了有声音的文字。文字将大自然的语言一一记录下来。大自然告诉我们深渊和天穹的美很简单，它的语言从不复杂难懂，用心的人就能听到。只是，大自然对每个人说的并不一样，世界是所有人听到的大自然的语言的整个呈现。大自然告诉我的是一个个故事，现在，我来说说那些故事吧。 “信的故事，确实只是故事。”皎喝了一口茶，细细品着，眼神飘渺，再次陷入了回忆，“他说的，从来不是真的。并非骗人，而是，他说的一切根本不存在。可是，离奇却又可爱。唯有精灵国确实存在，而他是精灵人。我相信他从不骗人。” “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故事是，有次他抬头一直看着星空，对我和曾说，天空之外应该生活着一群生物，它们像鱼一样可以自由穿梭在空气中，星星是它们的食物。它们有时会饿得将星星全部吃掉。所以，天上的星星总是时多时少。可是，它们不会吃月亮和太阳。因为月亮和太阳是星星的能量之源，只有星星日夜吸取能量，长出来了，它们才有的吃。有时，它们透过没有云朵的天空也会看看天空之内的生物，对于它们，我们也是未知而奇怪的生物。它们也许还特别好奇，看不见的大海蓝波之后会有什么。” 皎哑然失笑。他看着对面的若风的眼睛，沉浸在回忆中，说起了他们的相识相遇。 十年前，他和曾从联合国大学毕业，成了大多数人眼中的佼佼者。他们拒绝了太平大陆许多国家优厚礼遇的聘请，选择了去世非大陆无条件支援那些受侵略的国家。他们在战场上搏杀，手上也沾了许多被迫受命的无辜的人的血。可是，这就是战争。在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就像受困于大自然这个天然的角斗场的动物。人的兽性在这里展开。晨拜大陆的枪炮让平民也拥有了不弱的实力，可是，相比于魔法师、武士和巫师仍是不足一提。可是，有一天，没想到，有一个俘虏竟然抱着同归于尽的可怕想法，引爆自己身上的炸药。在这次爆炸中，毫无防备的人死伤无数。他和曾正好就在那里。爆炸后，他和曾都失去了意识。等到他从昏迷中转醒，他感觉到有一束柔光照在了脸上，空气中有一阵阵似有若无的清香。这种感觉好像重回小时候那个夏日随意躺在树下午休的时候。他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了一张床上。这是一个十分宽敞明亮的房间，给人的感觉就像干净得像是被阳光冲洗过一般。而房间里躺着许多一动不动的人，空气里只有甜甜的气息，他想起了昏迷前的事，他一度怀疑，自己是来到了死亡空间，还窃喜着这死后世界还不赖。屋外有流水和人的声音，他坐了起来，伤口的拉扯带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他这才从朦胧中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可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曾怎么样了，这里并没有曾。于是，他拖着受伤的躯体打开了半开的房门。这里很美，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古怪造型的雕塑，也没见过遍地丛花的夏日花园。花与雕塑在这里是一体的，它们相互呼应，就像样貌是奇怪生灵的雕塑是没有生命的采蜜者，就像花是它们的衣服、玩具或者它们本身便是花仙。有一汩汩水从四面八方向花园中央的水池汇聚，水池里是密布的荷叶和争奇斗艳的荷花。阳光下，这里有生命的欢愉与热闹。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他似乎找到了内心的安宁。 “嘿，你醒了。” 皎转头看到了一个玲珑有致，笑容温暖的女孩。 皎没有回应，她再次开口：“你渴了，我带你去喝口水吧。” 皎伸手摸了摸发干的嘴唇。 女孩见皎发愣，巧笑倩兮，“你放心，在这里你很安全。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懵，当初我也是这样。我会向你介绍这里的一切的。” 皎跟在女孩的身后，转到这间屋子后，屋子后的一切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村落。民房散落，阡陌交通。村民聚集在阴凉的地方，或闲聊，或下棋打牌游戏，或躺在草席躺椅上午休。看上去轻松惬意又安宁。可是，这在动乱的世非大陆是不可能存在的。这里到底是哪里？ 这里肯定不简单！皎的眼睛瞬间变得冷凝，女孩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精神压迫，难受地皱起了眉头，说：“我很难受。请相信我，我们不会害你的，恰恰相反，你知道，是我们救了你。” 皎身上的精神力收敛，他冷漠地静静地看着女孩，来世非大陆的这五年，杀戮和各种悲剧改变了一个原本志气飞扬还天真的人，他变得成熟而又残酷。他不再相信任何人，除了曾，可是，他知道，他的确被救了。 女孩看着这个可怕的男人，脸上没有了笑容，她解释：“这里住着的人全是被精灵团救了的人，包括你。他们把我们都带到了这个地方救治......” 女孩话未说完，皎便打断了，冷冷地说：“他带他去哪里？” 前面有一个头上缠着头巾，穿着宽松白色长袍的人正引领着一个眼睛蒙着布的人往树林里走去。皎知道，那个缠着头巾的人便是精灵团的人。精灵团是个神秘的组织，可是却极好辨识，因为他们的头上必不可少的头巾。 女孩看到皎冷峻的脸，产生了些许害怕，她咬咬嘴唇，强装镇定地说：“他在带他离开这里。可是这里是秘密，所以，得蒙着布。除了精灵团的人，没有人知道这里是哪里。” 精灵团也是争夺那该死的能量石的存在。他们救了我，为了什么？他真的是带他离开的吗？这个女孩告诉不了他真相，那他就去抓住那个精灵团的人，问清楚！ 这般想着，皎快步向那两人走去，即使伤口被拉扯着疼痛，他也不管不顾。他还不知道曾到底怎么样了！ 精灵团的人在皎靠近时，停了下来，转头看着皎。 这是一个面容珠圆玉润的青年，他的眼睛干净而又澄澈，看着来势汹汹的皎，他淡然处之。 皎并不言语，在靠近时，双手凝着气，对他发起了攻击。皎的目的只有一个——武力征服他，了解一切。 可是，青年随手一个火球攻击皎，负伤的皎躲闪不及，被火球击到了肩膀，他的攻击偏离。不死心的皎再次发起攻击，可是青年的火球又击中了他的肩膀。 皎瞪大了眼睛，眼里惊骇，他竟然能自由控制使出的火球的路径。他只知道，火魔法师的魔法使出后便不受控制。可是，眼前的男子，他！竟然控制得了！ 女孩跑到皎身旁，扶着他，说：“信是不会伤害你的。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还没说完，你就乱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人！” 信对女孩点点头，并不言语，便领着蒙面的人离开了。 皎知道，受伤的自己无能为力。 女孩扶着皎站起来，对着皎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见皎像蔫了的老虎，可怜兮兮的。她叹了口气，解释：“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没有人会阻止你。你是自由的。同样，留在这里的人，也都是心甘情愿的。只是，离开了，便不能再回来了。” “曾呢？”皎抬头问女孩，脸上不再只有冷漠，而是茫然无措，“曾是我的朋友。” “你们一起的？如果他还活着，就能在这里找到他。喝了水，我就带你去找找。” 皎在另一个房间里找到了曾，可是曾仍在昏迷中并未苏醒。 皎一直守在曾身边。 直到日落西山，女孩送来了一份晚餐。 女孩聒噪地说：“这是孙师傅做的晚餐，他是晨拜大陆的人，在参加战争前，他可是个厉害的厨师。只是，命运无常，他的妻子病了，他没钱治病，这才转身成为报酬丰厚的参战人员。只是，前段时间，他得到消息，他的妻子还是去世了。” 皎看着女孩并不言语。 女孩撇撇嘴说：“不要以为，你是有原因变成一个冷漠的人的。在这里的人，谁不是死里逃生的。因为战争，我的父母手足都死掉了，而我，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是信救了我。在我最后闭上眼的时候，我看到的人是信。在这里的人，也许曾经还是敌人。可是，这里治愈了我们的心。” 女孩低落的头抬起来，眼里只剩崇拜，“你看到了吧！信！信多帅啊！而且他还会吹奏乐器。那是一种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的乐器。可是，超级好听！虽然，信从不开口说话。可是，我知道，他很温柔。你看，你去攻击他，他都没将你打成重伤！多温柔啊！” 皎刚硬的脸上呈现出了一抹笑容。她有一点说中了。他确实冷漠，以为理由充分。 “你笑什么？”女孩凶道，“你不认为信很温柔？你在亵渎我的信仰，你知道吗？” 皎淡淡取笑：“你可以去参加变脸比赛了，没有人比你快。” 女孩更怒了。 这时，信弹奏的乐音响起。女孩立马陶醉地闭上了眼。 柔和的乐音声声入心，一颗干涸的心如久旱逢甘霖。 皎也跟着闭上了眼。 此后的每个夜晚，皎都静静听着屋外准时响起的乐音。 某天夜里，曾也醒来了。他看着守在身侧的皎，一改忧郁，久违地露出了明朗的笑，说：“皎，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中有一个很好听的音乐，音乐就像一双翅膀把我带回了以前的生活。我好久没有这般幸福了。” 在信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与他相熟了。 那天，天下雨了。音乐没了。 他们找到了信，他们得离开了。他们的伙伴——黑和白还在等他们。当时去执行任务的它们一定还在原地等他们。 “你们需要能量石。我们帮你。”皎和曾允诺。 信淡然地点点头，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