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约会（一）

    恐怕，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一个人的体面。

    至少，周周不能。

    如果体力允许的话，他很愿意做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样看起来，人在极端情况下，要想活下来，就要经历像是炼蛊的残酷过程。

    实际上，人们每天的生活，不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吗？

    不断的有人在社会竞争中败下阵来，从舞台的中央慢慢挪动到边缘，再慢慢退出去，像是夏季灯火光影外，黑暗中静静死去的无名虫子一样，在悄无声息中被人们遗忘。

    有人提出过一个猜想，说是普通人在死后三十年，就会被世界上的人完全忘记。

    周周觉得这人太乐观了。

    一个人别说真的死去，只要完全淡出社会生活，不超过十年，就会被绝大多数人忘记。

    他有一个长相很是娇媚，有一张小姑娘一样俊脸的小学男同学。

    这人自转学后再没出现在同学们的视线之内，也没能在社会上闯出一点名堂来，就像是一株野草，或者一块小石块一样，不知在世界上的那个角落里静静待着。

    所有的小学同学都已经记不清是否真的有过这样一个人。

    周周还记得他，不是因为他记性比别人好，也不是因为那人有张雌雄莫辨的俊脸，而是那人转校走之前借走周周一本连环画一直没有还。

    如果没有这件事，周周应该也早就无法确定，世上有过这样一个人。

    Y在那次咖啡馆之约后，在网络上消失了好几天。

    就在周周一位他们的萍水相逢到此为止时，Y主动在网络上和他打招呼了。

    周周道：最近在忙什么呢？

    Y道：没忙什么。这几天有点不舒服。

    周周道：是感冒了吗？

    Y道：不是。是总做噩梦。

    周周道：还是那个噩梦吗？

    Y道：不是。总梦到一个讨厌的亲戚。

    周周道：亲戚？

    Y道：对。我叔叔。

    周周道：你还有叔叔呢？

    Y道：恩，有一个。

    周周道：他有多讨厌？

    Y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很讨厌。

    周周道：无缘由的讨厌啊？就像小猫看到小狗吗？

    Y道：这个比喻可是不高明。

    周周赶忙道歉道：我这表达确实欠妥。

    Y道：我总觉得他很陌生。

    周周道：你小时候很少见到他吗？

    Y道：不是。小时偶，他总骑着自行车带我出去放风筝，对我很好。

    周周道：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Y道：这几年才讨厌的。

    周周奇道：他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Y道：没有。他看起来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远了，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像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周周道：你们有几年没见过面吗？

    Y道：是的。大概有两三年没见过面。再见到就生出无名的嫌隙来了。

    周周笑道：或许，就是长时间不见感情淡薄了。俗话说，三年不见面，亲戚也不亲啊。

    Y道：你信直觉吗？

    周周道：信。

    Y道：我还以为男生不信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