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谈
“所以” “你那位学长只褪去了獠牙，其余则没有变化？” “嗯” 齐天仿佛抓住了什么关窍，但这灵感就如同一缕水中的线头，无论如何也抓不着。 此时已是夜晚，齐天与灵明都完成了一天的学业。照例，齐天与灵明一起复盘，就如同在海岛时那样，每一场对战后他们都会一起分析战斗中的得失，这让灵明心中一定。虽然齐天忘了很多事，又被坏人篡改了记忆，但专注思考的齐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可靠。 齐天站起身，走了七步，突然灵光一闪，如同线头跃出水面。 “灵明，你那学长对于其他半妖的欺辱是什么样的看法？” 灵明稍一回想，向齐天还原出了白天的画面。 “你明明比他们都要强，为什么不反抗呢？”灵明疑惑地看着朱三。 “咔哒咔哒”伴随着咀嚼声，朱三不好意思地说道： “因为我长的的确是太不好看了，有时候身上的味道也难闻，而且修炼了八年，也还是没有什么进步，他们不喜欢我是很正常的......” “我不懂...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不反抗？”这下灵明的眼神疑惑之中不自觉参杂了几分锐利。 似乎被目光刺了一下，朱三耷拉这脑袋，小声说： “他们这样对待我，我是觉得难过，但这种难过不会持续太久，睡一觉或者修炼一下就好了。” “如果我反抗的话，这些人里面没人是我的对手”说到这儿朱三有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可是这样的话，他们会没办法接受，妖化程度也会加深，比起这样我倒是宁愿让他们这样欺负，反正我也不是很在乎。” 听到这儿，灵明是半点没听懂朱三的意思，但看他这一副受气包的样子灵明又有些来气。 ...... “我明白了！”齐天兴奋地喊道。 这一刹那，所有的困惑迎刃而解。 “嗯？”灵明静静地看着齐天，有些期待自己的伙伴会给出什么答案。 “我大概明白道印和妖化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齐天自信地说道 “孟子有句话：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灵明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他只是一只上了一个半月蒙学，读了些道藏的小猴，让他理解圣人经典未免也太难为他了。 齐天也知道他听不懂。 “简单的说” “你那学长不反抗的想法分为这么两重。” “第一重：反省己身：【我】之罪过在他人之前，此为善” “第二重：反抗与不反抗的取舍，即他能承受欺辱，而半妖们却不能接受他出手反抗且实力更强的后果，所以他不反抗，此为仁” “而妖兽可没有仁和善，纯粹的妖兽只有欲。” 灵明点了点头，好像有些理解了。 “再说的准确点。” “那猴尾少女你也和她打过交道了，她的话语中透露出的想法是不是与朱三不同？” 灵明用力点点头。 “对吧？”齐天缓缓说道： “她的想法对妖兽来说算不上恶，而对人来说便是恶行了。” “以他人的苦难为乐，为修行的资粮。” “甚至都谈不上善恶，她只是想要什么就做什么，自己是无意识的。” “妖兽也是谈不上善恶的，善恶也是人的定义。” “......？”这下灵明又听不懂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这种东西估计也就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少年和成人能有些自己的理解，读书少阅历少的普通人听了也懵。 齐天于是又换了个例子。 “斑斓虎你还记得吧？” 灵明飞快点头，这个他听得懂，他记得！ “斑斓虎吃人，你会怎么想？” 灵明眨了眨眼睛，说道：（魂语可以让他俩无障碍交流） “斑斓虎饿了就吃东西，就像我饿了要吃水果，它饿了吃了人也很正常。” “但是如果吃了人的话，大概会被其他的人杀掉，所以它得小心了” 灵明得意洋洋地插着腰，似乎对自己的答案很满意，觉得自己聪明坏了。 “啪”齐天无奈地拍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 “本以为你这么聪明不能把你当妖兽对待，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说...” 齐天暗自叹息，眼中多了几分忧虑。 人与兽的一个最大区别便是明白什么是亲，这个亲可以是父母亲，可以是友人，可以族人，甚至更广义的人族。礼义廉耻都是建立在这个认识之上，因为在乎亲的人，所以才会在不同的处境下有着不同的反应，这些反应构建出了礼义廉耻这些更加复杂的东西。 对人族来说，除非走投无路的凶徒徒、塞外边境的蛮族、和道德极度败坏的恶徒，对于杀人，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对，这绝不行。对人族生命的剥夺，不管是妖兽干的还是人干的，这都是绝不能容忍的行为。第二反应就是让此人/此兽得到应得的惩罚。 如果齐天问庄无咎：若是有猛虎食人，你怎么想？ 庄无咎的第一反应必然是如何处置这猛虎，如何杀？而不是这猛虎吃人天经地义，他得小心人的追杀咯。 对于猛虎来说，食人是因为饿了，饿了要吃，是欲望和本能自然的驱使。对人族来说猛虎吃人和人杀人都是不可饶恕的行为，而这两者不可饶恕并不是因为人族至上这样的种族主义。而是因为人的法律和道德把全体人族都定义为了“亲”的范围，哪怕素不相识，同为人族，就是可亲之人。所以人的广义认识是这样绝不可以，但是绝大部分人却不会为了陌生人去杀虎报仇，因为陌生人不够“亲”。 而对妖兽来说，大部分妖兽认母而不认父，少部分认父而不认母，父母都认识的妖兽成年后也不会庇护赡养父母，更不存在友人和保护友人的概念，如此一来，同族互相杀戮乃至弑父弑母对妖兽来说都是非常常见的，发生与否，只取决于山林之中的地盘和资源是否充足。 有着契约的存在，每一个被契约的妖兽都能在契约之下把御妖师作为亲人和伙伴，但也仅此而已了。 这便是孟子著名的“人妖之辩”。 听了灵明的回答，齐天也明白，虽然他灵机无双，但距离彻底地摆脱妖兽天性还有一段距离。灵明有“亲”的概念，哪怕没有契约约束，他也不会任凭欲望行事，不会伤人。可是这一份“亲”不是对人族亲，这一份自我约束是基于想要留在齐天身边，所以绝不能自绝于联盟。而灵明又通晓语言，潜力深不可测，如果有一日他真的与灵明有了分歧，羁绊和契约都约束不了灵明时，那么他真的可以将联盟闹的天翻地覆...... 也是如此，齐天就没办法告诉灵明道印和妖化是怎么一回事了...... 齐天沉吟了片刻，摸了摸灵明的头，严肃说道： “下次如果还有人问你类似的问题，你就说” “猛虎吃人不对，应该想办法杀掉，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让他吃不了人” 灵明蓝色的瞳孔中写满了更大的疑惑，但看到齐天严肃的表情，他乖巧地点点头。 “不是说好的要告诉我妖化和道印的关系吗？？”灵明没忍住，问道： 齐天组织了一下语言，捡了点能说的，敷衍道： “没什么，其实就是抢地盘。” “魂魄就这么大，妖化的多就更像妖兽，道印修的越好就越像人。” 灵明小脸皱成了包子。我耳朵都竖起来了你就给我听这个？！？ 看到他的表情，齐天恶劣一笑，心中的郁郁和苦闷都散了不少。 “不逗你了，我认真说。” “你道印修的会很快，但是对于你来说，你本身就是妖，不存在妖化，只是道印修成之后，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妖兽天性会在魂魄中显化，你要做的是用道印压制住那一部分天性。” “相信我，这可比那些半妖对抗妖化难多了。” 灵明傲娇一笑，昂起头撇撇嘴，仿佛不以为意。 金色的神光隐蔽地扫过齐天，看着他身上如大海一般深沉的蓝色，灵明在心里坚定地说道： “不管多难，我都会做到！不管是道印还是保护你的魂魄！”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