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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藏云山高,南疆城小

    望楚阁上,风行烈遥望南方,白茫茫的雾气遮蔽住视线。

    韩刀跪在他的脚边禀告道:“师尊,信已经交到马寒手上,有南疆马家的协助,言溪飘就是九条命也不可能活着回来藏云山。”

    风行烈道:“刀儿,替为师分忧是好事,但你在弱水观的行事太过草率。再着急,也不能拔你自己的刀。若真的亲手诛灭烧云峰,必然让齐云、化云里摇摆不定的人唇亡齿寒,到时就完全不能挽回了。”

    韩刀深知风行烈的雷霆手段,听到这番话时已满头汗水涔涔,生怕哪个措不及防的时刻,风行烈反手一掌便让自己一命呜呼。

    风行烈不急着动手而是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和沉默,望楚阁的冷清让韩刀从头凉到了脚底。等死的感觉让问元巅峰的大修行者差点癫狂。

    风行烈的手放在韩刀的头上,忽而长叹了一口气:“雷观如鲠在喉的苦楚,整个飞云峰只有你最懂得。但你须得记住,杀人尽量不要用自己的刀。

    当年马氏能在南疆诸王屠戮殆尽的局面下留一丝生机,就是承了我风观的人情,我们开口让他还就是了,何必亲自费那个劲。”

    韩刀把头埋在地上根本不敢起身:“徒儿知错了。”

    “起来吧。”

    “是。”

    “马寒到底是哪路的高人,为何从不见江湖上人传说。”

    风行烈负过双手,眼睛似乎穿透了层层云雾的阻隔直勾勾看往当年烽火连天的南疆大乱:“马寒是风观师祖的故友,这只老乌龟若按辈分连我也得叫他一声师叔祖。认得他的人除了他几个不成器的儿孙,早就各自零落。他身负奇遇,可惜不肯安心于山间修行,几次出山破了他的修行气运,才迟迟不能问道。”

    韩刀大惊失色:“一个甲子成祖,两个甲子成精,三个甲子成妖,这马寒能与太师祖为友,岂不是成妖的年纪,那,杀一个言溪飘未免大材小用?”

    风行烈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这些成谷烂芝的人情他认,他的儿孙们可不认,在他寿元耗尽之前让他一口气全还了也好。”

    远处的云朵间,一枝碧玉竹杖穿梭而过,风行烈呆滞了片刻后缓缓开口:“刀儿,你知道我为何把风珠传给你吗?”

    韩刀扑通一声又跪下:“徒儿驽钝,师尊厚爱。”

    风行烈说:“我没有厚爱你,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用一滴血一滴汗换来,自小到大我从未偏爱过你。

    竹儿天赋境界远高于你,但他是老君仙人的宠儿,人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容易,所以他只在乎虚无缥缈的天道。你不同,你也许一辈子不能从他的阴影中逃出,但你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驱使内心的贪婪,也更懂珍惜。

    现在的天下不同以往了,藏云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万法之乡,而是被荒河所笼罩的可怜虫。天道与仙宗渐行渐远,我们要学的是活命之道、争霸之道,这些东西,竹儿永远都不可能学会。而见到你的的一刹那,我就清楚,你是仙宗的未来。”

    风行烈少有流露情感的时刻,推心置腹更是天方夜谭。韩刀双膝颤栗着匍匐在地面上,泣不成声。望楚阁冰凉的地板上流淌着guntang的泪,忽然有了一丝温度。

    风行烈看着远方:“从前对你尖刻,是不想你丢了野心和仇恨。师父总有一天也会老的,我怕等不及告诉你这些话了,刀儿,快点成长起来吧。”

    “刀儿知错了,刀儿不敢忘。”

    白狐裘蓬软,望楚阁阴寒,世人似乎都忘了风行烈的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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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黄的油灯下,临摹的图纸上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注记,言溪飘揉揉干涩的眼睛一筹莫展。侯府中不知藏了多少秘密,大半的地方连公孙长德的妾侍--浅浅都从未涉足。言溪飘根本没有足够的线索筛选阵眼所在的位置,遑论破开“山水为盘,人为子”的高明阵法。

    一句无意间的嘟囔却将言溪飘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的眼睛陡然明亮。

    第二天,言溪飘把叶白拽来了公孙侯府,照着屁股就是一脚飞踹,叶白翻着白眼骂:“有话好好动手,至于动脚这么粗鲁吗?”

    公孙兄弟倒后,虚胖的树荫里已养不下几只猢狲。叶白畅行无阻走进了中门,不过三两位色厉内荏的魁梧家丁拿着棍棒远远对峙。叶白拖着刀,身后的石板上割出的沟足有手指深。家丁眼力再差,也知道叶白是个不好惹的修行者而越发不敢接近。

    叶白看过侯府的图纸,直奔荷花畔,果然那个歪嘴老头还在,手里握着棋筒,里面的黑子几乎要满溢出。

    歪嘴老头不似言溪飘所描述的那么暴虐残酷,反而相当和善诚挚地冲叶白微笑。细长的鱼尾纹和法令纹让他想起二长老。

    叶白相当尴尬地挠挠头,坐在歪嘴老头的对面说:“我叫叶小白,来这里闹事终究是受人之托,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老人家不要见怪。”

    歪嘴老头拿起一颗黑子儿问:“你是仙宗道长的朋友?”

    叶白点头。

    “他托付了你什么?”

    叶白就是为拖时间而来,既然老先生愿意说话,他也乐意陪着:“让我拖一个时辰。”

    歪嘴老头显得很自信:“侯府里有疑兵十九处,珍珑六处,你一个时辰若能找出我画地为城大阵的阵眼,那我这小半生岂不是虚度了。”

    叶白跽坐,斩夜放在身边:“我说实话,我也不懂言溪飘的盘算,他让我来,我就来试试,多少他也算是我师兄,得罪太狠我就上不了藏云山啦。”

    歪嘴老头哈哈大笑:“后生仔,我修了一辈子的周易五行,自问看相望气有几分心得,你听我一句如何?”

    叶白不明所以:“蛤?”

    歪嘴老头说:“你身上的五行之气来源驳杂,根本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气相。要么你是怨灵缠身,要么是你族中有高人为了提高你的修为强行注入各自的灵力。你身上的雷火灵力远远强过其他几股,才能把你塑造成天生雷体的错觉。若继续修雷火,两股雷火相互冲刷必死无疑,若转去其他几座山峰不足旬日也必定神仙难救。我劝你一句,莫上藏云山。”

    叶白歪着脑袋:“大爷你看相断命好歹话别说死,要这是在街头摆摊,我现在就揍你了。”

    歪嘴老头撇嘴道:“年轻人连这么点实话都听不进去?”

    叶白心说我懂【小圆通法】有什么好怕,迟疑了一秒回答:“无妨,未来的事都是未必的事,上山未必就你说的那么糟。”

    歪嘴老头的眼光何其毒辣,一下就抓到了叶白欲言又止的瞬间:“哟,小子,你手里还留着后招呢,世上能解你的五行残局的法子可不多,想来你背后还藏着大靠山。”

    叶白和言溪飘在歪嘴老头的眼里,就是两个乳臭未干的莽撞小子。他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存了点戏谑心思才跟叶白调侃两句。但侯府四面火起的时候,他当即就沉下了脸色。

    滚滚浓烟中,有一伙人正在高低追逐。在前逃窜,洒下青莲火种的自然是言溪飘,而后面穷追猛打的则是马来和他手下的十名护卫。

    在叶白牵制歪嘴老头前,言溪飘来到南疆最鱼龙混杂的闹市里,大吼道:“云顶山庄藏污纳垢,罪当株连九族,马来纨绔欺女霸女,理当车裂腰斩!”

    连喊了三声,熙熙攘攘的市区霎时间清空,一股城管来了的即视感,马路中央只有一颗大白菜还在原地打转。

    混江湖的拿一柄刀就以为我命由我不由天,讨生活的给他原子/弹他都不敢引爆。所以地痞流氓才敢对韩信说来啊,你有种就砍死我,那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韩信啊,照样该钻裤裆的钻裤裆。可想而知这种横行几条街的纨绔恶霸才是生活中最可怕的人。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当就是这个道理。

    马来长牙后,咬坏了十多名奶妈的“饭盒”,迈出他作恶南疆的坚实第一步。横行南疆闹市十多年,如今他手下随便一个小厮都敢进全城第二好的饭馆吃饭不给钱--庆闲居是六叔开的,马来不给钱都得被踩在地上抽,大家多少还识相。

    马来除了政治不偏之外,剩下的大jian大恶他都干过。

    言溪飘这么一喊之后,平头百姓跑得一干二净,剩下的那伙人是谁就很好猜了。马来没多久就赶到了现场,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十大虎卫跟随其后。

    马来扬起手中的牛皮鞭:“你要么是脑子坏了找死,要么是有陷阱让我钻,说吧,哪一种?”

    言溪飘将青莲火种从手心中剥离,说道:“你难道就没想过第三种可能,你不过是南疆城里小青蛙,今日恁爸带你见见世面!”

    淡青色的火焰中,言溪飘的身形越来越模糊,转瞬间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马来手中的长鞭如蛇一样抽在地上,溅起阵阵黄土:“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