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没见过你
纤尘一路疾奔回风华殿，回到殿中之时，只见几盏暗淡烛光下，云凉独自伏在桌旁打着盹。她连忙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小暗室，将琴安放好之后，才大大方方的回到外殿。 “夫人，你回来了……”云凉撑着惺忪睡眼，向她福身。 纤尘点了点头，耳中小心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就连说话声也刻意压低几分：“云凉，去把灯都点起来。” 云凉瞧出她一脸谨慎，不由疑问道：“夫人，可是殿下回来了？” 纤尘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走到檀木书案旁。因为她察觉，殿门外已有细微的脚步声临近。 “蘭夫人果然是个清静之人……” 殿门处突然传出的一道女声瞬间打破了殿中沉默氛围，云凉自是第一秒便听出是万潋意驾到。 纤尘徐徐转过身端望起所来之人，凤眸中既不热烈，也不冷淡：“臣妾恭迎太后！” 万潋意亲身上前将其扶起，温和语气道：“本宫早就想过来看看蘭儿，只是这风华殿乃殿下处理公务和安寝之地，外人甚少进入。” 蘭儿……叫的真是亲昵，纤尘第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臣妾怎敢劳太后惦念。”她语气平和，夹着淡淡疏远之意。 万潋意眯了眯眼，侧身向身后的兮月吩咐道：“将丞相大人的信笺呈上。” “……”纤尘顿了顿，眼神不由落在兮月手中托着的一叠帛书上。 兮月看她眸中多有犹疑之色，浅然笑道：“丞相大人思女心切，特地嘱咐奴婢将此信交于夫人之手。” 爹爹怎能放心将信交给她们……纤尘心下不禁疑惑起来，或者说，是她们找到爹爹的也不一定。然而不管怎样，爹爹都是因为担忧我才会…… 思绪如此，纤尘伸手接过信笺，小心翼翼的将它收入袖中，一边颔首称谢道：“臣妾谢太后！” 万潋意点点头，做出个免礼的姿势：“本宫知道蘭儿入宫后，受了不少的委屈。所谓君意难测，岂是我们这些女人所能左右。本宫希望蘭儿你不要因殿下目前的冷落而灰心，殿下他，只是有些事情还不够明白罢了。” 冷落……多么凄凉的词汇，令纤尘不由想起大唐的梅妃，和她所题的那句：“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然而，她亦很是清楚自己并非江采萍。江采萍至少也曾是玄宗的宠妃，而自己，在箫钰心中又算是什么…… “蘭儿是不是思念家人了？”万潋意握起纤尘的手，眸中满是宠溺。 “……”纤尘敛眸，将眸中的湿润隐藏。 万潋意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却并不戳破。她朝兮月使了个眼色，兮月便上前将她搀扶到一把檀木椅旁。坐定后，她仍是原先温和面色道：“你我皆是嫁于君王之人，无法秉承乡野间的省亲习俗。虽我碧落后宫无妃子省亲先例，但本宫有个主意可以送蘭儿回柳府。” 闻此言，殿中之人皆是好奇。云凉连忙走到纤尘身旁，面带欣喜之色的宽慰她一眼。而兮月则率先问道：“不知太后说的是什么主意？” “本宫听丞相说，蘭儿你自小聪颖，琴棋书画舞样样精通。尤其，钟爱声乐舞蹈。”说到这里，万潋意顿了顿。 纤尘只得勉强应下，回道：“臣妾，略通一二。” “既然如此，本宫就在后宫举办一场舞乐大赛，奖励拔得头筹者回乡一月的自由期限和本宫亲赐仪仗，其次则分别赏金千两、珠玉宝石百件。” 兮月微微一笑，望向殿下那抹淡紫色身影时不禁流露出一丝羡慕。因为没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万潋意的凉薄和绝情，也没有人比她更加明白，能得到万潋意真心的眷顾，是多么难得的事。即便是长公主曦月，万府长孙女万轻拂之辈，也都只能是对她望而生畏。 …… 翌日清晨 “夫人…夫人醒醒……” 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人在推自己，纤尘潜意识的将右指覆在唇边，做出个“嘘”的姿势。 “夫人快醒醒…殿下回来了…” “嗯……”纤尘轻呵一声，懒懒地从榻上坐起，又迷迷糊糊的擦了擦眼睛。 云凉只当她是醒了，福着身子说道：“今儿一早，兮月姑姑便派人来，说请夫人尽快想好舞乐大赛参演的名目。因为大赛就定在五日后，时间有些紧迫，所以她希望尽早确定。” 没想到万潋意虽一介女流，做事却如此雷厉风行。纤尘心下轻叹一句后便起榻更衣，一边儿简单回道：“嗯，没什么别的事的话……” “还有……”云凉急急打断道：“殿下回来之后颁发了一道旨意，有关于夫人您。” 闻是言，纤尘怔然，连手中薄纱衣滑落在地都没有察觉。好似经过了一番内心的挣扎般，她转头看向云凉：“殿下说了什么？” 云凉觉得是不是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沉重，让她产生不必要的猜测？ 意识到这点，云凉连忙扯出一抹弯月形的笑容，语气也变得轻松不少：“殿下下旨将夫人赐居紫虚殿，让奴婢追随侍候。” “是么……” 云凉见她并无喜色，便又补充了一句：“这意味着从今日起，夫人行动自由。而且，奴婢也会一心一意的侍候夫人。” 这些时日以来，云凉对自己的照顾纤尘自然心知肚明。眼下她如此苦心宽慰，自己又怎忍拂之不受？ “紫虚殿……听起来不错。云凉，你带我去看看吧。” “是，夫人。奴婢这就让人进来为夫人妆洗。”说完，云凉便退下了。 不多时，便有近十位宫婢端端迎了进来。纤尘起身看了看她们手中所呈之物，分别是样式十分精致的金簪花数件，水晶石穿成的手链一件，金丝织就的广袖罗纱裙一件，朝后面看去，还有锦靴、步摇、珠链等物…… 虽向来不喜这些身外之物，但既然是云凉精心安排下的，她便默然接受。大概两刻钟后，众位侍女才渐渐从她身旁退下。她不由挺挺腰，朝铜镜中的自己看了看，结果她唯一想说的就是：这些加在一起得多重啊？ 这时，云凉走了进来：“夫人可还有什么东西让奴婢派人搬过去？” 顶着高高发髻的纤尘好不容易才别过头来看了云凉一眼，伸出手指了指床榻方向道：“那张琴先替我搬过去。” 云凉顺着她所指，终在床榻之后悬空的一块木板上找到了一张古琴。 “好精致的琴，应是夫人珍爱之物吧？奴婢之前，好像都不曾见过。”云凉一边取琴，一边说道。 “哦…”纤尘示意性回应一声，待云凉取完琴正欲退下之时，她又甚是关切的追加了一句：“吩咐她们小心点，不要碰坏了。” “是！”云凉望望手中琴，含笑退下。 要离开了，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这间狭小的暗室，这个无论白天黑夜，都燃着无尽烛火的阴暗空间里的一切，她仿佛什么都带不走；但是当她的指尖触上那坚冷的墙，她又觉得，无形之中这些早已融入自己的生命。 于是，她扬唇笑了，像一个过客般离开了小暗室。 来到外殿之时，她忽然想起紫檀书案上堆叠成小山的竹简，便要带走其中一卷。然而当她掀开珠帘之时，却见书案旁正立着一位女子——她手里，正好握着一份竹简。 在自己雕刻竹简之前，这里是箫钰的书案，也就是说，寻常侍女一般都不得随意靠近。 “咳咳…”纤尘刻意清了清嗓子，莲步走到女子面前。见她虽一般宫婢打扮，却难掩清丽之姿。形容间的成熟高贵气质，亦非常人能比。 “你是谁？怎么从没见过你？”纤尘淡淡语气，朝她问道。 “……” 那女子并不回话，也不行礼，只一双水意盈盈的杏花目久久的凝视着纤尘，嘴边还带着一抹极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