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月下心事
沐浴之后，箫湛换上一身轻薄蚕丝袍，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条丝线编织而成、穿着数十颗绿松石的墨绿色窄带。夜风拂过，撩起他的衣衫攒动，显得分外风雅。 纳兰枫偏头看向门口正进来的箫湛，竟也有一丝不自然的迅速回过头去。他摊开掌心，在绒儿身上抚了抚，说道：“记得王爷素日并无豢养宠物的习惯。” “呵呵...”箫湛笑了笑，撩起衣摆在纳兰邻座坐下，“你猜错了，这只小白犬是蘭夫人所养。” 纳兰抚摸的手不觉间顿住，这间隙，绒儿立刻便窜到一旁箫湛的怀里，小家伙“嗷呜”伸了懒腰。箫湛修长的手指在绒儿脑袋上便是一敲，目光里满是宠溺，嘴上却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还是这么胖。” 纳兰看着箫湛的举动，只笑不语。他真羡慕他，在她需要照顾的时候，可以陪在她的身边。 “七日后，浅薇过门。那之后，咱们的关系可是又进一层啊纳兰！”箫湛看出纳兰心不在焉，一转话题啧啧打趣道。 “我听浅薇说，王爷之前向皇后讨了她的侍女为侧妃。恐怕王爷也不是真心瞧上了那姑娘吧？” 箫湛既然提及此事，作为兄长，纳兰的确想知道他的真实打算。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自己meimei的秉性，倘若有朝一日被一个区区侍女分宠，可想而知她必然不甘心，可碍于是皇后的人，又必然要受些委屈。 箫湛嘲讽般自笑，几缕发丝掠过狭长的丹凤眼，平添一丝愁绪。他斜了纳兰一眼，说道：“本王看上那个丫头？那可是个蛇蝎般的女子。” “既如此，讨她为何？”纳兰眉心皱起，不解道。 箫湛回过头去，将绒儿放在右手边的桌上，语气忽然沉稳不少：“你放心，她的心可永远不会在本王的身上。既然她只认她的主子，那本王偏要将他们分开。” 纳兰似乎听出一丝端倪，追问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丫头？” “哼~她比宫里寻常的丫头强百倍都不止。”箫湛冷嗤道。 “我还有一个疑问。”纳兰趁势将心里的疑惑说出：“前段日子，我虽远在月郡。但秦侍郎家二小姐被册为新后的消息还是有所风闻，总觉得这件事太急，太蹊跷......” “唉。什么新后？皇后还是原来的皇后。”箫湛长叹了口气，自个儿给自个儿斟了杯酒。 “......”纳兰无奈一笑，也给自己斟杯酒，杯满后举杯朝箫湛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让他们备两个小菜？”箫湛眼看着纳兰一连饮下四五杯，虽然明白他的心思，看他这般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不用...”纳兰端着酒杯，站起朝屋外走去，“王爷，咱们去走走！” “好！”箫湛爽快应下，拎起酒壶快步跟了上去。 漫天银辉下，阵阵晚风如同浪花般，一波接一波袭来。柳枝摇晃，蔷薇藤摇晃，就连天际那几颗孤单的星星，也好像在摇晃。 二人并肩走过曲廊，走过长桥，走过草地...红、白两色的衣摆偶尔因风动而交织，又散开来。尽管是在夜色包裹中，也美的格外醒目。 “王爷喜欢蘭夫人，对么？”误打误撞走到紫虚殿附近，纳兰突然顿住脚，问道。 谈笑气氛戛然而止，箫湛愣怔片刻，笑了笑拿起手里的玉笛正要到绕到一旁。 纳兰偏偏一把握住笛身，目光与箫湛平行对视。他浅笑，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我的心意王爷应该看出来了。我只想知道，王爷...如何看待她的身份？” 箫湛抖了抖玉笛，朝纳兰眨眨眼，示意他松开手。其实纳兰问的话，他早已在心里问了自己很多遍。他想了想，认真回道：“柳纤尘和本王之前见过的很多女人都不同，本王的确喜欢她。只是对她的喜欢也不同于常人，本王...从未有过占有她的念头。” “说明你不够爱她...”纳兰深看箫湛一眼，径自走开。 箫湛沉心思索一番，这也许是其中的一层原因。但他才不会点头认同，跟上去接着打趣道：“谁再说纳兰你小子不懂风月！谁瞎...” “王爷你啊！”纳兰想起以前陪箫湛去青楼喝酒听曲儿的画面，箫湛总是嫌弃的说自己一句不解风情。便回头补了一句。 箫湛也不恼，腾身一跃，在周围一座高耸飞亭上落了脚。坐定在亭顶的脊柱上，他吹起那首《青丝引》。但愿沉睡中的纤尘，梦里听见。 浅云殿 闷沉的木鱼声里闯进婉转笛音，杨雪浛兮停下手上机械的动作，有些艰难的起身，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入眼的夜色可真美啊，只不过仍然不及梁玉夜色纯粹。 徘徊在殿外多日，杜帘影忽听到里面的动静，立刻快步走到窗前。朝里面问道：“主子，使臣带来一些食物，听说是您母后亲自嘱咐为您挑的。您出来吃点吧！” 窗后隐匿的角落里，终于传来回应：“阿影，明知母后重病，我却不回去看望她。我是不是很残忍？” 杜帘影吸了吸鼻子，劝慰道：“主子若回去，命运便再无法掌控。国君要把您嫁给芠澜的君主，您定然是不愿意的。况且这碧落有您不舍的人，奴婢知道。” “可母后她不知道。” 过儿会儿，殿内传出呜咽的声音，她哭了。心伤无比，愧疚无比。她恨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自己。 听着里面的哭泣声，杜帘影心中亦百般不是滋味。主子她贵为公主，生就倾国倾城的容貌。却从小便没有自由，唯有生母不惜性命护她。远嫁他乡后好容易得碧落先帝体恤，非但没有强迫她，薨逝后还特允她不殉葬、尊享太妃之位。却奈何！奈何她爱上碧落最像箫诺的皇子箫钰。 如何才能让她心安一些呢？杜帘影思忖再三，开口请求道：“主子！奴婢替您回梁玉看望太后吧？奴婢告诉太后您的苦衷，她一定会祝福您的。” 杨雪浛兮捻袖将眼角的泪擦拭，稍稍平复些了，便将门闩拉开，走出殿来。她牵住杜帘影的手，无望的面容还残留着泪光：“万太后是不会依你的。” “可是万太后会听一个人的。”杜帘影绽放笑容，悉心的为杨雪浛兮整理鬓前的发。接着说道，“这个人，是蘭夫人。” 一听到这三个字，杨雪浛兮果然摇着头后退几步，立刻回绝道：“不需要！” 杜帘影知她那日的心结，可如今在万潋意面前，没有谁的话比柳纤尘还有分量。她再次握住杨雪浛兮的手，解释道：“这后宫，哪有几分真性情！不过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罢了。蘭夫人固然可气，但依奴婢所见，她对主子您确实有投好之意。如此，借借她的力又有何不好呢？” “我说了不需要！”杨雪浛兮纤瘦的手指强行将杜帘影的手掰开，再次绝然强调一遍后，便转身跑回了寝殿，将门封锁住。 “主子......”眼见此情此景，杜帘影心里的担忧又沉重一分。她打定主意去求柳纤尘，仅以自己的身份。因为她真的不愿意，不愿意杨雪浛兮此后一直活在悔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