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章 白丁
不管马德途说的如何天花乱坠，马召都是将脑袋摇的像是巴郎鼓，这让马德途很无奈，不得不放弃，长叹一气转身过去。 马召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正打算目送那马德途离开，却不料眼神猝然收紧，一双瞳孔放大。 看是看见了，但马召仍旧没法格挡或是躲避，那飞来的棍头，就直接点在肚脐之上，疼的马召浑身一颤，轰地蜷缩倒地。 “我啊，心胸就是太狭窄了。” 随着话语声，马德途却已经是去的远了。 满头冷汗的马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肚子里就像是被人塞进去一把钉子，还是自己会动的三寸长钉，搅啊搅，肠子都被搅的七零八碎的疼。 还好马召并未感觉到马德途的杀意，所以他也知道自己死不了，只是活罪不好逃，正如马德途自己说的，心胸狭窄，听不得人武逆。 其实往深处想，或许跟马德途心胸没有关系，这一棍只是提醒马召，桩字营里还是有人制得住他，不想留下来也就不要搞什么幺蛾子，否则脑袋就要被人摘去当军功了。 躺在地上的马召，大脑袋就侧贴着地板，直到听见三个人脚步遥遥而来，他才咬牙切齿忍着疼，返回自己的被褥里装死。 “这憨货，居然还在睡，伍长，下午咱们做啥？” 马铮进来瞥过马召，见其安然无恙才真正放心，他跟林十八说笑，那周通却是一屁股坐下，没好气的道：“睡觉！” 身为桩字营的老兵，竟然没能在一个毛孩子手里讨到好处，周通感觉自己是被林十八给阴了，否则怎么下校场的人是他，而不是林十八？ 要说两人功夫，周通自认差林十八也有限，既然马铮能稳压他一头，那林十八出手，指不定伍长的位置就不保。 “周大哥不要生气嘛，要不今后我天天陪你练武，我想总有一天你能超过我的。”马铮在一旁开口，明着是在安慰周通，可却愣是将周通气的不轻： “放屁放屁！你陪我还是我陪你？你小子感情脑子比拳脚好使啊，踩着老子往上爬，盯着的是林十八屁股下的椅子？” “一个伍长有啥好稀罕的。”林十八挥手打断两人斗嘴，笑道： “这也是我没死，否则就凭小老弟拎回来的两个月氏伍长头颅，难不成还换不来个伍长的位置？” “他？拎十个回来都没用！” “破相的，你这样说我就不乐意了，要我能拎十个回来，怎么就没用了？” 跟林十八和周通相处久了，马铮也知道这两人不在意言语上的客气，正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真要是在林十八和周通面前客客气气，繁文缛节，怕是这两个从小到大不认识几个字的军汉，反倒会认为是马铮看不起他们。 “要吃饭了么？” 躺在床上的马召揉着眼睛，恍若是刚刚被三人言语“惊醒”，听到这憨货声音，马铮丢开周通转过身去，在马召那一蓬乱草似的脑袋上轻轻一拍： “说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若是有，我带你去跟那老蒙古大夫吵一架去。” “蒙古大夫？” “就是很差劲的大夫。” 马召能够醒来，着实让马铮心情不错，这几天的军旅生活已经让马铮明白，要行走江湖，他还差得远，在他真正成长起来之前，马召这个护身符，那是丢不得。 当然，两人这三年的相处，也让马铮很看重两人之间的这份情谊，在他心中可没有将马召当成可有可无的下人，即便不是兄弟，那也是很好的朋友。 “好像真没有，不过就是......”马召裂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 “就是什么？” “就是肚子饿的慌。”马召一面说，一面揉肚子，马铮自然以为他饿，谁也没留意马召大手揉的位置，却是脐上三寸。 西凉十月，却没有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景象。 入秋的桩字营，却有着比秋日更浓重的萧杀。随着寒冬靠近，那些缺乏生存条件的蛮族，开始逐渐变得疯狂。 十二蛮多是游牧，汉人则事农耕千年，在面临季节变换和恶劣季候时，双方有着不在同一等级上的抵御能力。 为安全过冬，蛮族们往往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对于像钉子般楔入十二蛮的桩字营，每年入秋就是一道关。 马铮的运气着实不好，提前三月或是再晚两月来，也不至于如此频频出营，去跟那些蛮人厮杀。 在这三十天时间里，马铮固然是跟在林十八和周通身后奋勇杀敌，自博得一个月氏伍长头颅后，又分别与戎、宁丁两族战士又过交锋，充分见识到边塞蛮族人对生死之漠视。 而更让人刮目相看的，还是那山魈马召。 打知道蛮人头颅可以换银两后，马召旦逢上战场，便恍若是换了个人，一双大头刀下，不知收获多少条性命，一场战斗下来往往浑身浴血，就连脸皮子上也会挂满碎rou，那副德性便是林十八这个伍长和马铮这个主子，都为之侧目。 偏生马召奋勇杀敌的理由很是单纯，人家就为了用头颅去换满肚子的rou食，既不要官爵也不要女人，简简单单三餐吃饱，那就是马召感觉最大的幸福。 马铮来二哨三伍的时候是四个人，到此时仍旧是四个人。 不过他还是见过那躺在医馆一旬的白丁，那是个年轻小伙子，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腼腆的感觉，可就这么一个说话细声细气，笑起来腼腼腆腆的小伙子，再度返回战场不到三天，就没了。 那又是一场惨烈的战斗，只是过去三天马铮就不太记得清楚，哪一场战斗又不惨烈？凄凄惨惨的败亡者，轰轰烈烈的苦赢家，白丁死了，死在回到战场的第一场战斗当中。 头颅都被人给摘了去，虽说最后被马铮抢回来，那双秀秀气气的双眸已经跟死鱼一样，泛着渗人的白，黯淡而无光。 其实桩字营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死去，诺大的帝国版图，在这萧杀的秋日里，处处时时刻刻，都有军士在搏杀拼命，受伤殒命，只是离得太远才不会给人感触，唯有当马铮抱着白丁那颗头颅返回营地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哀伤。 白丁不是白丁，他还有家人，听说还有兄弟姐妹，幸好他还有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