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三十 血与乱的前夜（二）
池山城的夜空被染成血色，血色夜幕下，头戴帝冠的男子身影悬坐烽火之前，永恒守护。 熊熊燃烧的烽火内，有一道阴影，似人平伸两臂，低垂着头颅，像极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忽然间，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烽火之内，竟响起了一声轻笑，如银铃般悦耳。 “姬宫湦，他回来了呢......” “即便需等万万纪劫，虽死不悔......” 悬坐烽火前，头戴帝冠的男子，听见烽火内传出的话语，他如山岳不动的身躯，竟有了轻颤，浑浊的眸子内，闪过痛苦之色。 一缕烽火，自池山城而起，冲入了天际。 中皇洲极西之地，一抹血光划过天边，冲入了古殷山中。 古殷山深处，大墓机关外有两尊高大的兵俑，此刻一尊兵俑竟动了起来，将冲来的血光吞入腹中。 大墓深处，青铜门前，亦有一人盘膝坐于门前。 倏然间，张庸法身睁开双眸，望向了身后的青铜大门。 整座墓都开始晃动起来，门后，似有不甘的咆哮。 “门后......” “竟有一缕将魂想要归来！” 他眸中精光闪过，缓缓起身，面向了身后的青铜门，气息陡然间暴涨。 “吾便接引你归来！” ...... 池山城内，某处世家府邸，大堂内坐了五名一袭红袍的男子。 “烽火竟再次燃起......” 为首之人站起身来，望着照进了屋内的血色，开口道：“若是照原计划，我等还需再等两年时间，可如今却是无法再等......” 一人皱眉道：“宫家两兄弟入墓取彼岸花与无尽天水，却偏偏功败垂成，如今没有足够的无尽天水，我等难以抑制烽火，遑论夺下烽火？” “若是等到天亮，烽火都未熄灭，那城中所有人等同被困死，我等也无须再想那么多，若是烽火熄灭，那明日池山城必将大乱，我等便提前动手！” 而此刻，大阵的七道源头，负责镇守的七人皆已身亡，万不得已之下，七位世家家主亲自入阵！ 城主府禁地内，臣刑将要入阵，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今日过后，将能复活先祖......” 话音落，他走入了地脉大阵之内。 ...... 拂柳客栈内，张溪云二人面色惶惶不安，客栈外狂风呼啸，终是彻底将客栈大门掀飞。 整片夜空的月色都在此时弥漫客栈之内。 “闭眼！”张溪云大吼道。 吴妄反应不慢于他，在客栈大门被掀飞的一刻，便已闭上了眼，避免望见那团不祥的烽火。 闭上眼后，他们什么也望不见，脑海里却浮现了更惊悚的画面，许是因方才客栈大门上勾勒出的人影而产生无数暇想，两人竖起耳朵，可除却呼啸的风声外，却听不见任何声响，甚至连轻微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没人？”两人同时想到，不仅没有人声，张溪云释放一缕神识，竟也未察觉到任何气息。 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若是没有别的意外，他就有足够的时间，以神识探路，扶着吴妄进屋躲避。 但天又岂会如人愿，当张溪云正要开口之时，一双冰凉至极的手，拉住了他。 霎时间，张溪云的身子从脚凉到了头，那双手凉如冰雕，柔弱无骨。 “辛伍哥哥......” 又来了，那道声音！清脆悦耳，却令张溪云毛骨悚然。 在他身旁，吴妄眉头紧皱，双目紧闭，整个身子绷住，神情严峻，却未察觉身旁除了张溪云外还有别人。 那双手依旧拉着张溪云，却再未出声，张溪云咽了咽口水，开口道：”吴......吴兄，你方才听见了什么吗？“ “没有，李兄你听见了什么吗......？” 果然只有自己能听见这声音，他心中逐渐有了几分猜测，如果这烽火燃起，是......因为自己呢？ 自己初至池山城那日烽火燃起，在枯井中的密室度过了三日，池山城风平浪静，出来后就再次撞上了烽火重燃，如果这不是巧合呢？ 原来他曾想过是烽火带来的幻觉，但现在吴妄与他在一起，总不至于自己产生幻觉，吴妄却没有丝毫事罢？ 鸢儿、姬宫湦、伐商灭周，还有辛伍之名，仿佛都与他扯上了关系。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自己是辛伍的转世...... 那一切便似乎说得通了，自己无缘无故地来到这方世界，在大墓内梦回中古，成为辛伍，还有如今拉住自己轻唤辛伍之名的存在。 他忽然极想睁开眼睛，去望一望拉住自己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耳边，忽然再次响起了那道女声，像是轻念着诗歌，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哀愁，吟念之声极轻，心中思绪万千的张溪云一时未听清诗歌的内容。 “辛伍哥哥，望望鸢儿......”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冲进了张溪云的耳中，更冲进了他的脑海中，连带着识海翻腾起来，而他在大墓之中得到的那颗包裹着辛苦残魂的黑白二色珠在此刻悬浮而起，黑白二色流转，泛起阵阵光芒。 忽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了画面，犹如置身其中。 一名男子，穿着一袭盔甲，却偏偏望不清面容，他站在一扇巨大的青铜门前，手中持有一柄长剑。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张溪云听清了他口中轻吟的诗句，但不懂其中意思，却见那名一袭盔甲的男子轻抚手中长剑，抛入半空，长剑便自行朝远方飞掠而去。 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偏觉得他像是露出了一抹笑意，转身再无一丝犹豫，朝那扇青铜门走去。 张溪云脑海中浮现的青铜大门，正是他曾在恶来墓中多次见到过的，此刻他心中充满了无数疑问，竟想将一步步朝青铜门走去的男子喊住，却惊觉自己说不出话来。 画面从脑海中逐渐消退，张溪云突然心慌起来，竟在无意识间睁开了双眼。 不祥的烽火，高悬在空中，呈现在他的眼前，但身前，却没有一人。 血色的夜幕将他的瞳孔都染成了红色，却没有让他丧失清明理智。 那被唤作不祥的烽火，熊熊而燃，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 张溪云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愣愣地望着那团烽火，身后紧闭双眼的吴妄听见脚步声，连忙伸手一拉，道：“李兄，你要做什么？” 张溪云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吴妄还在自己身旁，道：“无碍。” 他脸色复杂，心中沉重，如今看来，三日前的夜里，并非是他运气好，而是他根本就不受烽火的影响！ 但这也说明了，这团不祥的烽火与他之间，必然有所联系，甚至正如先前所想，烽火是因他而重燃！ 可一直在他耳边响起的那道女声，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朝客栈外望去，良久终下了决定，转身朝吴妄道：“吴兄，委屈你了。” 吴妄不解，正要开口相问，就被张溪云忽然而来的一掌拍中胸口，身上伤口裂开，口中喷出鲜血，昏厥过去。 张溪云将他扶上二楼客房，安置在床上后，又转身下楼，朝客栈外走去。 他要出去亲眼望一望，烽火！ 当他走出客栈时，烽火前悬坐的男子，再次睁开了双眸，从半空中俯瞰下方，竟有滔天杀意冲起。 整座城内，唯有张溪云一人身处街道之上，被悬坐半空的男子看若蝼蚁。 张溪云抬头望去时，眸中金光跳耀而起，猛地一怔，神情大变。 他亦在此刻，望见了那头戴帝冠的男子！ 悬坐半空的那名男子，此刻站起身来，踏空而下，将要临尘！ 而令张溪云最为惊惧的是，那名男子身上悠远的气息，破开了凡尘，冲出了仙路，踏上了神境巅峰！ 接着，一股死气朝着他铺面而来，顷刻间，犹若身临地狱！ 刚踏出客栈，张溪云便陷入了生死陷境，怒喝一声，周身剑影浮沉，数千道剑气朝天上冲起。 强横至极的剑气，却在那名男子一眼之下，尽数崩碎。 二人之间，隔着天与地的鸿沟！ 忽然间，他身旁再度卷起了狂风，一道身影在出现在他们二人之间。 那是一袭白衣，背对张溪云。 自进城之后，他听过数次的女声响起，清脆冷冽。 “退下！” 那名头戴帝冠的男子竟因此停下了脚步，悬在半空之中，他毫无血色的面庞痛苦万分，愈发惨白。 “鸢......” 他发出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千万载岁月都未说过话，带起尘埃，听在张溪云耳中，只觉刺耳无比，如同死人开口。 “住口！”女子之声似是发怒，在她生出怒意之时，连高悬半空的烽火都窜动起来，愈发耀眼。 “姬宫湦，世上除了他，无人能唤我鸢儿！” 地上的张溪云面色大变，那头戴帝冠之人，是死去数千载的周幽王姬宫湦！？ “啊——！” 头戴帝冠的男子怒吼，衣袍上的幽炎四溅，朝池山城四面八方冲出，十息过后，池山城被幽炎从四面八方笼罩，整座城都困入了幽炎之中。 白衣女子发出一声轻哼，却也没有丝毫在意，轻道：“可够了？” 那名男子像是苦涩一笑，旋即转身，踏空而回，悬坐烽火之前，再度闭目。 那袭白衣飘然而下，落在了张溪云身前。 而此时的张溪云正处于震惊之中，当见到身前飘然而落的那一袭白衣时，竟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无来由地开口问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那白衣女子听见了他的声音，身子竟像是轻颤了一下，却带起了一抹虚影。 她转过身来，乌黑的长发随风而扬，露出了一张清新脱俗却又美艳绝伦的脸庞。 连张溪云都怔在了原地，在此刻忘却了心中的恐惧，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梦，世上为何会有如此之美的女人？ 他曾见过如牧诗烟那等世间绝色，但眼前的女子，却比起她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回眸一瞥，旋即露出笑容，张溪云竟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辛伍哥哥......” ...... 此时此刻，池山城的血色夜幕异相震惊整个中皇洲！ 帝京城内，百名龙庭官员连夜入宫。 汉帝刘永高坐龙椅之上，眉头紧皱，想起了前几日，钦天监颜九君求见之时所说的话。 “好大的胆子......”汉帝面露怒容，压抑着声音，“池山世家，好大的胆子！“ “百年神隐，竟还有神境气息回荡一洲之地！” 内城最高的楼阁之上，离殃撑伞望着远方的血色夜幕，咳嗽不止。 “原来如此......” 他转身下楼，楼下有千名苍羽军站列。 而帝京城内某处府邸中，亦有人望着远方的血色夜幕。 “未得到无尽天水，为何要让烽火破阵重燃......” “但既然烽火重燃，那便等不了了......” 屋内阴影之中，传来声音，道：“请大人吩咐。” “城内有神境气息，让丹成天怒的老不死亲自去池山城，收火种！“ 在帝京城前往池山城的路上，却有两名不同路的女子。 除却两日前便已离京的颜九君外，昨日清妤郡主竟也离京，正是要前往池山城去。 整个中皇洲上，不少修士都见到了今夜异相，大多以为有异宝出世，连夜赶赴池山城，而其中最为瞩目的两人，竟都是张溪云的旧识。 一名胖子自上岸后，便被人追杀，一路狂奔，正巧朝着池山城方向而去。 “你敢上中皇洲来追杀我，等老子到了帝京，看苍羽军把你这老小子剁成rou泥！”胖子骂骂咧咧，却不敢有丝毫停留。 身后追赶的那道长虹之中，有人冷笑道：“赵子龙，在你进帝京前，老夫便会将你拆筋剥骨！” 而另一名女子，则是见到了血色夜幕，心感好奇之下，朝池山城而去。 她一袭白裙，正是牧诗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