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零四 世间总是万般痴
三生石,来历不详,但似乎张溪云两次回到中古都有它的原因,而辛伍曾是三生石的主人。 即便如今他已经不能够动用三生石的某些玄妙,比如追溯往昔,但他依旧能够凭借三生石做到一些事,寻到时间长河的轨迹,便是其中之一。 三生石被辛伍摄入手中,掌影护住张溪云二人,将他们带离此地。 姬宫湦眼神冷漠,抬腿落下,踩碎千剑,神元轰然爆开,牵连辛伍踉跄退后。 辛伍此刻却已无心再战,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别处。 他要从时间长河之内,寻回承载了姒鸢记忆的那缕魂。 臣家要复活姒鸢,却也不知晓,如若没有那滴承载了记忆的眼泪,他们复活的将是一个失去了往日所有记忆的姒鸢。 那样的姒鸢,将失去一切感情。 而除了辛伍以外,所有人都不知晓,昔日纣王之师曾经说过“烽火因我而生,因辛伍有情”究竟为何意,他们甚至不知晓曾有人说过这句话,而烽火真正苏醒的缘由,便藏在这句话之后! 如何才能赋予生! “吾”辛伍神魂残缺的愈发严重,时间不断流逝,他的存在亦在不断被剥夺。 “若吾再寻时间长河,这缕魂便荡然无存了” “可若吾寻不回你,即便永生,又能改变什么” 话落,辛伍身上燃起了火焰,那是缕缕金炎。 金炎烧遍全身,如同在焚烧神魂,生机在不断流逝。 他的气息骤然提升,金炎熊熊燃烧的声音盖过一切。 姬宫湦停下步伐,望着那抹金炎,竟也不敢妄动。 三生石上,黑白二色流转,石子在他掌中旋转不停。 然后,黑白犹如两尾鱼从中游了出来,三生石晶莹剔透。 金炎之下,辛伍望着三生石的眼神变得温和,喃喃道:“老爹,数数载来,我的选择可有错?” 张溪云知道,三生石内还残留一缕残魂,属于辛苦的残魂,被三生石自兵俑之中摄取而出。 而此刻,辛伍无疑是在望着那缕残魂,轻声呢喃。 “老爹,我要去接她,我的妻子” “我负了她太多” “你没见过她,但你定会满意的” 天地轰鸣,池山城内再起波澜。 眼前的空间犹如裂开,一缕风吹进了池山城中。 下一刻,所有人都望见了天上浮现的滚滚长河景象! “时间长河!” 无人不惊,池山城内第二次浮现了时间长河的景象,这是普通人几乎千年难遇之事。 姬宫湦瞳孔剧缩,望着眼前奔腾长河的虚影,似乎从中望见了什么,亦想起了什么,神色又再隐约浮现痛苦之色。 臣子安站在张溪云身旁,望着此等壮阔之景,亦是喃喃道:“居然真能唤出时间长河,这究竟是何等手段,那位道友当真是中古大修士,身入涅槃境了么” 他先前所有怀疑,皆在此刻一扫而过,若未至神境涅槃,一缕残魂罢了,何来此等威势! 敢与昔年人皇争,敢引岁月现身。 这便是昔日中古修! 张溪云望着高处那条长河,眸中浮现激动之色,大兄果然能够办到,只要找回了姒鸢的记忆,这整座城或许都有救了! 只是下一刻,他神色却是一愣。 只见辛伍的身影,缓缓朝着长河虚影而去,却走得极慢,步履蹒跚。 “南老!”他急忙朝身旁南若安问道,“大兄他” 南若安早也望见了,此刻他神识散开,笼罩而去,神色倏然一变。 “那位道友他”南若安迟疑道,“像是随时便要消散了,他的神魂正不断被岁月磨灭” “怎么会这样!”张溪云闻言大惊,“大兄明明该有更长时间的!” 南若安沉吟半晌,叹息道:“老夫若猜得不错,寻到岁月长河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那位道友昔日再强横也好,可现在不过是一缕魂罢了,他恐怕亦是付出了如今难以承受的代价” 张溪云闻言面色大变,喃喃自语道:“那岂不是是我害了大兄!?” 南若安见他神色不对,劝慰道:“或许这亦是那位道友的选择,你无需自责” 话虽如此,可张溪云又怎听得进去,还在责怪自己思虑全未做周全考虑。 众人望不清天上情形,只见一团金光朝着长河虚影而去。 而几位神境大修士,几乎是目视着辛伍一步步走进时间长河之中,无人敢去阻止,亦无人想要阻止。 臣子安将丹老束缚,此刻却亦是望着辛伍,脸色阴晴不定。 辛伍入城,实在是他谋划中最大的变数。 滚滚而流的长河中,辛伍身影出现。 只是他刚踏入其中,时间长河内的狂风暴雨便几乎将他吞噬。 他不再是昔日的大将军辛伍,他不过是一缕残魂,甚至此刻他全然失去了方才神威。 引动时间长河,几乎将他这缕残魂彻底磨灭,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在奔腾的长河内,他亦迷失了方向。 更找不到那滴属于姒鸢的泪。 而岁月的力量,依旧不断侵蚀着他的神魂,要不了多久,他将彻底陨落在时间长河内。 他身上神光愈发暗淡,金炎将要熄灭,在长河内顺流而下。 当他被岁月之力磨灭得将要阖上双眸时,忽然,在他的眼前,他像是望见了一团微弱的光芒。 犹如风雨中倔强等待的一株小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竭尽全力,想要握住她的手,只是奔腾的长河,终究让他们再度错过。 五洲之上,东有一洲,再往东去,有山峰悬立天上。 如今,那些山峰已然封山谢客多时。 无人敢扰清静的缘由,除却此地有护山大阵外,还因它唤作天琼峰。 天琼诸峰诸脉,最为偏远那一脉,名为舆玄。 一名长年自封山洞中的老人,再度睁眸。 他的眸光,望穿了无尽岁月。 他身上的气息,仿若天人。 “岁月数次显化,皆在中皇洲上。” 每次时间长河显化,虽然相距甚远,但都逃不过他的感应。 只是这次,他感觉到了因果最为强烈的纠缠。 “溪云出世后,天命的世事终于开始了改变么” 他的识海中,八卦浮沉、轮转。 五指掐算世间事,一卦知晓众生命。 他的身上,气息升腾而起,缭绕整座山洞。 炎将熄,冰将融。 他自岿然不动。 可忽然间,他竟吐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身前的蒲团。 “溪云的命,依旧算不清,被因果掩埋了” 他眉头皱起,心绪不安。 诉命一脉,最笃信因果,如今因果牵动如此强烈,他却算不出是否张溪云大劫,实在令他担忧。 可猛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岁月之中有他的气息“ 他用手指沾血,在蒲团旁写下了“辛伍”二字。 以血卜卦,方能算进岁月之中。 “原来与溪云有关的,是你!” 半晌,风槜喃喃开口,眸中有着迟疑。 “陷落时间长河,若老夫救你,必然会惊动祂” 风槜起身。 “可如今溪云生死系于你,老夫不得不管。” 活落,那古稀炎铁铸就的铁链竟不断颤动起来。 这不知束缚了风槜多久的铁链在今日悉数断裂。 他一步踏出,便步入了时间长河之内。 安静的天圣峰上忽然传来一声钟响。 后山诸位太上长老赶去大殿。 殿内,七峰执掌者皆在。 “钟声自鸣,只因天琼内竟显化了时间长河!” 姑苏越舟说话之时,诸位太上长老正好进殿,慕容古语听到此话,立刻说道:“此事不必管了,都回去罢。” 众人不解,却也不敢反驳。 “若有弟子问起,便推说在我们身上即可。”另一名太上长老接着道。 当众人离去,只余下诸位太上长老与姑苏越舟、乾山二人时,姑苏越舟终是问道:“时间长河,似是在‘那里’浮现的”
“不错,所以才让你等无需去管。”慕容古语道。 谷不谷叹息道:“那位前辈竟引动时间长河,莫非是谶言成真的前兆,那位前辈将要出山了不成?” 慕容古语遥望舆玄峰,半晌才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又何必杞人忧天?” “天琼屹立至今,何等大难未曾遇过,渡劫便是了。” 天圣峰某处弟子居舍。 当今山主大弟子刘焜走出屋外,望着远方诸峰脉喃喃自语。 “若我记得没错,天涌三十五年整年都从未记载过天琼有此事发生,如今一切都产生了未知变数,其实我才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吗?” 风槜步入时间长河内,闲庭信步般走在河上,顺流而下。 直至他望见了辛伍挣扎的身影。 纵使神魂不断被岁月磨灭着,纵使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可不知为何,他始终不肯顺着长河而下,犹如本能一般的,他在时间长河内拼命想要逆溯。 在他上方不远处,有着一缕黯淡的魂。 同样在长河中不肯离开。 风槜轻轻摇头,轻声道了一声“痴儿”。 他伸手一抓,两缕魂同被他抓在了掌中。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掌,表情竟有了瞬间的错愕。 他手掌之中,那两缕魂紧紧相拥,仿佛想融在一起,永生永世。 “世间总是多痴儿”片刻后,他竟不由放声大笑,纵然在时间长河内,此笑无声。 “老夫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倒是让老夫全不后悔救你了” 接着,他将两缕魂一起抛出了时间长河,更将一缕气息送入了辛伍神魂之中,保他暂时不灭。 骤然间,辛伍神魂身上金炎重燃,神光不再黯淡。 做完这一切后,他正要离开时,却又回头望向了时间长河的上游。 犹如望见了什么,或是岁月昔日的景象。 他带着心中的留念转身离去,踏出岁月长河时却又开口说了什么,被长河淹没。 而当他回到山洞中时,他的声音却也同时从时间长河内传了出来,在山洞内响起。 “世间皆是万般痴。” 池山城内。 辛伍身影消失之后,姬宫湦便一直未再动过。 其下,丹老怒吼声不断,但也愈发狼狈。 恐怕要不了多久,他终将死在杀阵之下。 南若安与张溪云在城中等待着辛伍。 此时离他踏入时间长河已过去了一盏茶时间。 南若安叹息一声,心知怕是没有希望了,只是望着张溪云的神情,他却也不忍开口。 张溪云紧攥双拳,一言不发。 忽然,丹老的一声哀嚎传来,南若安神色一变,望向上方。 果然,臣子安手中阵杵落下,丹老身子横飞而出,神芒黯淡下来。 臣子安冷哼一声,混天绫缠绕着秩序神链,将丹老彻底困住。 苍老的狞笑显得森寒无比。 池山城中央之地,臣刑眼见此幕,脸上同样浮现笑意。 他手捏法印,拍中身前阵杵。 悬立于他身前的阵杵落下,地面忽然晃动起来,同时一道道刻横在地面浮现。 转眼间,一座祭坛竟凭空而现。 而臣子安亦在此刻,将丹老带到祭坛之上。 此座祭坛与张溪云在城主府见到的一模一样,而祭坛中央的石樽却是血红。 下一刻,臣子安竟将手中阵杵插进了丹老心口。 诡异的一幕随之发生,那祭坛上的石遵像是活物一般,竟开始吞噬丹老的鲜血! 南若安面色大变,知晓丹老恐怕是要真正陨落在池山城了! 此刻再管不了,他忙朝张溪云道:”走,快离开此地!” “可是大兄他” “臣子安已将丹老斩杀,不知他会冲着老夫而来,还是直接找上周幽王,但你留在此地,必会受到牵连。” 南若安护住张溪云,“老夫先带你离开,这里离那座阵眼祭坛实在太近了” 他话音未完,两人身前赫然绽放起了一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