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北朝风云在线阅读 - 第二百二十一章 邙山之巅(二十一)

第二百二十一章 邙山之巅(二十一)

    话说邙山大战在意外中开局,在初始的情报战当中占得先机的东魏军,拥有了天时地利人力等全方位的优势。不等仓促应战的西魏军列阵完毕,高欢就指挥东魏军以最擅长的重骑突击战术,抢先发起了攻击。

    战斗在东魏军选择的战场,在对东魏军最为有利的地形和时间,以东魏军最为擅长的战术方式展开。因此战斗一开始,养精蓄锐的东魏军具装甲骑就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攻破了西魏军的阵列。

    西魏军在行军中突然与敌军主力遭遇,不及全军整队而战,仅以前出战场的部份兵力与占尽优势的东魏军展开搏杀。在如潮水一般汹涌扑来的东魏军甲骑的猛烈攻势下,西魏军局面一度危急。

    危难时刻,集合了关陇汉家健儿和武川鲜卑军人的西魏军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面对凭借地势倾泻而下的东魏军重骑的反复冲击,仓促上阵,又饥渴疲惫的西魏军将士虽尸枕狼藉,但仍死战不退,坚持没有出现全面溃败。

    面对西魏军的顽强抵抗,东魏军紧接着将步卒也投入战场。步骑结合的东魏军开始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和多变的战术疯狂围攻西魏军。西魏军的阵列被不断被突破,战线逐渐逼近宇文泰中军。

    为了争取宝贵的时间,让后队得以从容整队参战,西魏军主帅宇文泰将最后手中可以出战的兵力几乎全部压上,力求拼死挡住东魏军凶猛的进攻。

    除了宇文泰和少量亲卫守住中军大纛,几乎所有西魏军将领全部投入了战斗,西魏英豪们顶着如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至的漫天箭矢,大呼陷阵,拼死冲杀。他们如同是长堤上的一块块突出的巨石,不断将当面如浪潮般一波波席卷而来的敌军攻势粉碎,为岌岌可危的西魏军阵线提供了有力的支撑。

    将领们的英勇,极大地激励了苦战中的西魏军士卒。已疲惫不堪的西魏士卒们似乎重新迸发出斗志,咬牙继续与铺天盖地般涌来的东魏军进行殊死血战。

    因循特定历史机遇而诞生的关陇集团,还在它的萌芽阶段,就以一种充满血性和彪悍的面貌,出现在了历史的舞台上。

    在西魏军阵列的最前端,除卫大将军、殷州刺史、太子武卫率王胡仁与三百敢死之士在中路奋力拼杀外,左右各有一员西魏军勇将在尸山血海一般的战场上奋勇突前,浴血鏖战,分外引人注目。

    这二将一人骑马,一人步战,各率部属大呼直进。如同两架四周飞旋着利刃的铁磨,在四下横飞乱舞的血rou中死死顶在蜂拥进攻的东魏军面前,不断在将密林一般齐齐而进的铁甲阵列碾出弯月状的缺口。

    右边骑马扬槊,横冲奋击的那员将领,却是正西魏都督、扬烈将军、羽林监王文达。王文达乃金城直城人,少有壮志,以功名自许。其人善骑射,膂力过人。

    只见王文达驱马在阵前左冲右突,势不可挡。他手中长槊不住上下飞舞,掀起阵阵血雾,当面东魏军接踵仆地,死伤累累。

    东魏军似乎被王文达威猛所慑,他们围聚在一起,齐齐挺矛向他刺来。只见无数柄长矛同时高举,如同是密集繁茂的荆棘丛林一般向王文达覆盖过来,数不清的锋刃在阳光下闪耀着点点寒光,分外耀目。

    王文达毫无惧色,只是催马直前,将长槊舞得如同风车一般,不住挥槊左右横扫。只听刺耳兵器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当前的东魏军纷纷胸颈处鲜血狂飙,如翦草一般不断仆到在地。而王文达的亲卫部属们各挥长槊,紧紧护住他的两翼侧背,与他并肩而战。

    王文达正与东魏军步卒酣战,却突觉面前一阵寒光袭来。他忙猛振双臂,举槊在面前一阵急舞,同时将头一低。只听乒乓一阵乱响,一阵箭雨从他头顶飞过。护卫在王文达左右身后的几名亲卫发出一阵惨叫,纷纷坠马。

    王文达抬头看时,却是一队东魏军甲骑冲上前来,在奔驰中对他挽弓攒射。王文达一时大怒,他一槊便将面前一名东魏军步卒自前胸捅穿,然后他双手用力将尸体挑起,狠狠地砸向当面密集的东魏军步卒。

    乘当面敌人惊惶后退的当口,王文达在马上按槊抽弓,然后搭箭便向冲来的敌军甲骑射去。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毫无阻滞。转瞬之间,他已连发二矢,将对面两名东魏军甲骑射下马来。

    王文达刚刚将第三枝箭射出,东魏军的步卒已经重新扑了上来,一柄长矛如毒蛇一般直扑王文达的腹部。王文达来不及挺槊隔挡,当下在马上将身体用力一拧,身披重甲显得有些臃肿的身躯竟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堪堪避过凶狠刺来的长矛。王文达在闪避的同时,右手的弓随手便向这名东魏军面上劈下。

    只听一声“啪”的一声脆响,弓折弦飞。王文达手中的弯弓已经狠狠地抽在持矛的东魏军的脸上,那名东魏军步卒面上顿时一片血rou模糊。他一时痛极,已不由自主地弃了长矛,双手捂面,发出渗人的惨叫。

    王文达一弓抽下,顺势却已弃弓抽刀,然后快如闪电一般在那还在惨叫的东魏军步卒颈下只一抹。只见一股鲜血如箭一般飚出,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而那边王文达射出的第三箭已正中一名东魏军甲骑的胸口,那甲骑正惨叫着从战马上一头坠下。

    王文达方斩了当面的东魏军步卒,却已又有两柄长矛已从左右一起刺来。王文达冷哼一声,双脚马镫猛磕战马的马腹。他坐下战马猛地向前一窜,已从两柄长矛中间的空隙穿过。王文达在马上挥刀左右乱斫,立时一阵血雨纷飞,两名持矛的东魏军已身首异处……

    王文达在万军之中贾勇力战,所向无不披靡,战线在他这里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反凸。

    宇文泰在中军远远望见,不觉叹道,

    “王文达万人敌也,但恐勇决太过耳!”

    这时,战场的另一边突然传来巨大的喧嚣声,宇文泰急转目看时,却见左翼一员西魏军的将领在混战中奋勇进击,深陷敌阵。此刻他身边最后的一名部属在敌军的围攻下摇晃着倒地阵亡,仅剩其孤身一人。东魏军乘机将他重重包围起来,切断了他与西魏军本阵的联系。

    宇文泰定睛仔细辨认,这员将领却正是西魏镇北将军、南郢州刺史耿令贵。耿令贵是钜鹿人,为人粗犷凶悍,骁勇有武艺。

    耿令贵虽深陷重围,却似全然不惧。只见他左手持一杆长矛,右手持一柄環刀,双手左刺右砍,如同舞出两团寒光闪烁的银轮,令人眼花缭乱地在敌军刀矛丛中左冲右突,勇不可挡。

    周围密林一般的敌军手中长短兵器一时乱下,耿令贵左格右挡,不住腾挪踊跃,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惊险万分地从敌军袭来的重重锋刃的冷芒丛中化险为夷。四周围攻他的东魏军人数虽多,却始终奈何他不得,反而被他矛刺刀劈,接二连三地杀伤倒地。

    此耿令贵身上的衣甲已经全部被鲜血染成赤红色。远远望去,只见他如同一只浑身浴血的猛兽,在密不透风的铁甲丛林中狂奔冲突。无论他冲到哪里,那里阳光反射的一片金属冷光就瞬间暗淡下去,代之一片鲜红的血色。

    然而东魏军毕竟人数众多,密密麻麻的铁甲士卒蜂拥而上,一层层地将耿令贵围得水泻不通。耿令贵拼杀之下,似乎同西魏军阵列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只见敌军的矛槊长刀寒光闪闪,雨点一般不停地向他周身落去。数不清的各式武器高高举起,枝枝桠桠的如同一架张开的钢铁巨网向耿令贵笼罩过来。耿令贵在重围中拼命冲杀,然而周遭的铁网却似乎越来越紧,逐渐将他禁锢。

    终于,东魏军万刃乱下,将耿令贵死死压住。乱军从中那个浑身浴血奔踊力战的身影顿时淹没在一片钢铁的冷光中。

    紧紧注目着战况的宇文泰见到此景,内心顿时如同被尖刀戳了一记,一阵生疼。他不觉双目发赤,泪水已几乎夺眶而出。耿令贵性情凶悍,即使在宇文泰面前也毫无顾及,言多不逊。而宇文泰因爱惜其骁勇,每优容之。

    就在宇文泰以为耿令贵已壮烈战殒,内心悲痛不已的时候,突然,只听一声金属撞击的铿然巨响骤然传来,敌阵中各式兵器四下乱飞,密集的人群中间如同天崩地裂似的赫然破开一个大洞。一个血色的身影猛然间在如同乱木堆压一般的铁甲兵器中一跃而起,仿佛是从地狱中钻出的死神,手舞刀矛向四周疯狂砍杀

    只见耿令贵如有神助一般从敌军重重锋刃下破困而出,他手中刀矛并举,挥舞得如同飞旋的车轮一般,泼天血雨飞撒之中,面前敌人纷纷倒地。周围东魏军似乎也被他勇猛无畴的气势所慑,不住后退。

    宇文泰见状,心中如同经历了一趟翻江倒海的浪潮一般,由大悲转而大喜。他急忙下令西魏军拼力上前,接应耿令贵撤回。

    经历九死一生战斗的耿令贵也开始往本方战线冲杀。突击接应的西魏军和回归的耿令贵如同两条对进的洪流,劈山破谷一般不断冲击着面前密集的东魏军。他们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各自深深地切入东魏军阵列。他们面前的东魏军阵列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薄,最后破碎。

    终于,耿令贵劈倒面前的最后一个敌人,与前来接应的西魏军会合。见孤身血战的耿令贵成功脱困,西魏军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此时有人高呼道,

    “耿使君且速与我等同归本阵…”

    却见耿令贵扔掉手中锋刃已缺口累累的兵器,重新又抓了一把環刀和一柄长矛在手。然后只见他旋即转身面敌,举起手中刀矛直指前方大声道,

    “大丈夫见贼,须右手拔刀,左手把矛,直刺直斫,慎莫皱眉畏死!”

    言罢,耿令贵怒吼一声,挥动刀矛重新又杀入敌阵。受他无畏般的骁勇豪气感招,前来接应的西魏军纷纷高呼,

    “杀贼!…”

    蜂拥跟随耿令贵猛冲敌阵,与东魏军进行殊死战斗。

    耿令贵左刺右劈,大步而进,当面敌军死伤相继。耿令贵一边厮杀,一边大声道,

    “吾岂乐杀人,但壮士除贼,不得不尔。若不能杀贼,又不为人所伤,何异逐坐人也!”

    耿令贵在敌阵中几番往返冲杀,勇不可挡,所向无前。

    出战的西魏军将士上下一心,皆在这场极为不利的战斗中拼死力战,唯王胡仁、王文达、耿令贵三人最为英勇,杀敌最多。在西魏军的顽强抵抗下,东魏军的凶猛的进攻势头被遏制,战斗一度胶着。

    东魏军见前方进展不利,则不停地调整战术。只听东魏军阵中一声号响,在前方鏖战的东魏军步卒开始缓步后撤。苦战中的西魏军当面压力顿时一轻,不由精神大振,纷纷开始反冲敌阵。

    却不想东魏军步卒在后撤中逐步收缩,已经在阵中让出了几条通道。在后阵驰射支援的东魏军甲骑,突然冲进这些通道,再次高速向西魏军阵列发起冲击。

    刚还在和东魏军步卒缠斗的西魏军锋线不及重新列阵,就被如钢铁怪兽一般呼啸而来的甲骑猛然撞上,顿时死伤惨重。而后撤的东魏军步卒则乘机反扑过来。

    东魏军步骑结合的战术运用得十分娴熟。他们先利用甲骑高速冲击,用重装骑兵的速度和动能来破开对方的阵列。一旦甲骑接敌,失去速度优势,则迅速后撤,换以步卒以密集阵列上前近战,利用人数上的优势撕开对方阵线。而一旦步卒近战不能取胜,则再次用甲骑发起冲击。步骑交替反复攻击,直到敌军崩溃。

    西魏军今日仓促而战,全然处于下风,完全被东魏军掌握了战场主动。东魏军步骑结合,娴熟地控制着进攻节奏。而西魏军则不断陷入被动,伤亡急增,战线再次被东魏军反推。而包括王胡仁、王文达、耿令贵等在内的西魏军将士虽竭力死战,然而今日疲渴在先,又力战时久,此刻多少都有些乏力,气势也弱了下去。

    眼见局面再度被动,宇文泰当即使人至阵前高呼传令,

    “卫大将军(王)胡仁、扬烈将军(王)文达、镇北将军(耿)令贵,勇锐陷阵,杀敌甚多,功在殊论。即赏绢帛两千匹,可自分之!”

    正陷入苦战的西魏军将士闻听,不由人人精神一振。

    西魏立国草创,地狭民稀,国力一直比较贫弱。一次拿出两千匹绢帛,已是极高的赏格。李辰当年在河阴大战中阵斩高敖曹,虽得过绢帛万匹的奖赏,但实际上西魏朝廷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绢帛来。最后只能和李辰商量逐年少量分批颁发,可能要到几十年后才能偿清。如今形势危殆,为激励军心士气,除整箱金宝外,宇文泰咬牙再祭重手,一次便给出绢帛两千匹的奖赏。

    西魏军此时已战至几乎力竭,突然闻听颁下如此重赏,立时士气大振。然而也有不少人私下心中思忖,两千匹绢帛由王胡仁、王文达、耿令贵等三人来分,显然是无法平分。既然三人无法平分,自然会有人多寡,这三人皆气血豪勇的猛将,恐怕无人甘于人后。

    果然,只见王胡仁、王文达、耿令贵三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突地重新爆发了起来。只见三人狂呼着冲入敌阵,不要命似的疯狂砍杀了起来。此刻三人心中皆是一般心思,既是三人无法平分两千匹绢帛,那自然是功劳首级多者多得了。

    重赏的激励在关键的时刻发挥了作用,对胜利和功赏的渴望压倒了疲惫饥渴。西魏军振作精神,继续与东魏军展开拼死搏杀。原本步步后退的阵线,重新又稳定了下来。

    此时宇文泰注意到阵前有一员西魏军将领奋勇冲杀,直入陷阵,竟不弱于王胡仁、王文达、耿令贵等三人。却正是征东将军、帅都督元定。元定字愿安,河南洛阳人,乃是北魏宗室。为人惇厚少言,沉审刚毅。

    只见元定挥刀直入,浴血力战。他面前敌军密集如堵,纷纷挺矛向他乱刺。元定刀舞如轮,仿佛周身盘旋着一条遍体冷光的银龙一般。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乱草丛生似的长矛被他纷纷砍开,元定大步杀入敌从,迫进敌人近身。只见刀光左右飞舞,一个个东魏军被他翦草一般劈倒。

    突然一声脆响,元定手中環刀久战之下与敌人的兵器相撞后竟从中一折两断。东魏军乘机矛槊齐下,疯狂向他刺来。元定临危不惧,只见他迅即让过对面敌军刺来的一柄长矛,伸左手一把握住矛杆将其紧紧压在肋下。

    未等对方用力来夺,元定右手残刀已搭上矛杆,顺势往前一推,削向持矛敌军的双手。那人无奈下只得将双手一松,元定顺势已将长矛从对方手上夺下。元定夺矛在手,立刻弃刀转矛,横矛反刺。

    当面敌军被他一连刺倒数人,顿时阵脚大乱。元定挥矛勇进,一时无敢当者。

    宇文泰当即再传号令,

    “征东将军(元)定,力战不息,所向无前。即赏绢帛百匹,拂荪国人面金铤(东罗马帝国金币)十格!”

    接连的重赏让西魏军的士气更加高涨,众军士齐声高呼

    “杀贼!…”

    人人更加奋力死战。东魏军在战斗中一度占据上风,自然不会轻易后退,也竭尽全力拼杀。双方战线一时犬牙交错,一片混乱。

    混战之中,只见一员西魏军将领骑黄骢马,衣青袍,骁勇陷阵,往来冲突,在多为黑衣黑甲的西魏军中分外引人注目。此人却是领河北郡守裴果。

    裴果字戎昭,河东闻喜人,自幼慷慨有志略。北魏永安末年天下大乱,盗贼蜂起。裴果从军征讨。他总是骑黄骢马,衣青袍,每战先登陷阵,时人号为“黄骢年少”。沙苑大战之后,裴果举家自河东归来,宇文泰嘉之,并赐田宅、奴婢、牛马、衣服、什物等。

    话说裴果今日摧锋奋击,力战多时。他见王胡仁等人骁勇绝伦,连得厚赏,不由心中寻思,

    “今日若无殊功,恐难为赏格。”

    这时,东魏军再次调整战术,步卒相机后退,而甲骑再度从后高速冲阵而来。西魏军今日已经几度吃了东魏军这种步骑交替进攻战术的亏,这时也有了经验。西魏军将领们纷纷高呼,

    “结阵…,结阵…,结阵…”

    西魏军士卒也不再盲目追击,而是在将领们的指挥下迅速靠拢,集结成密集的阵列,长矛一致向上微斜前指,准备迎接东魏甲骑的冲击。

    在有准备的步兵坚阵面前,甲骑的威力会大为折扣。东魏军甲骑连续冲击苦战,此时也多少有些疲态。况且从己方步卒的后面发动攻击,加速的距离也太短。

    东魏军甲骑这次的攻击,已经完全没有了开战之初那种雷霆万钧,所向无前的气势。就如同平静的浪花拍击着坚固的堤岸,除了造成前列一些士卒的伤亡,已无法对整个西魏军阵列造成冲击。

    立马步卒后的裴果眼看着东魏军甲骑如飞蝗一般扑向本方密集如林步兵阵列,双手紧握长槊,准备随时上前厮杀。

    只听一连串金属猛烈撞击和长矛折断的脆响声,一名东魏军甲骑就在裴果面前直撞进来。前后两名西魏军步卒顿时被撞得直向后倒去,几乎就摔在裴果马前。那甲骑的战马也受了重伤,大股的鲜血从脖颈部刺穿的铠甲下面涌出。战马悲哀嘶鸣,摇首踊立,怎么也不肯再前进半步。

    裴果见状立刻冲了上去,挥槊直刺这名甲骑的前胸。那甲骑铁面后双目寒光毕射,闷然低吼一声,挺槊迎了过来。只听砰一声闷响,两槊相交,裴果只觉双手一阵发麻。

    裴果心中一凛,对方非是等闲之辈!心中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裴果劲力暗吐,双臂一振,手中长槊的槊尖寒星闪动,一口咬上对方长槊。裴果后臂略抬,双手顺势向下一压,长槊如同一条出水的苍龙一般锁住对方的兵器,然后沿着空门直扑对方胸前。这几招都发生在火石光电的瞬间,招式看似平常,裴果却已用尽平生本领。

    对面的甲骑武艺也是不凡,但坐下战马受伤,已完全不受控制,一身武艺大打折扣。他与裴果举槊相交,便觉手下沉重,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对手反应极快,甫一交手便抢先发力,后续招式源源而来。

    那人见裴果来槊迅即凶狠,自己已落后手,只得抽槊护住近身,举槊格挡。但暗中却已蓄集劲力,准备以力制快,磕开裴果的长槊,然后顺势反击。

    只听又一声砰响,两槊再度相交。双方各是手中巨震。却不想裴果借力双脚在马镫上用力一蹬,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从马上腾空而起,直向那甲骑扑来。

    裴果一跃而起,在空中弃槊拔刀,对着当甲骑迎头斩下。

    那甲骑浑身重甲转动不便,战马又受伤不听驾驭,仓促下才将手中长槊刺向裴果,裴果却已经闪过槊尖,扑到近前。只听第三声砰响传来,刀槊相击,接着裴果已重重地撞在那甲骑的身上。

    那甲骑的战马本已受重创,被裴果从天而降重重一压,再也支持不住,在哀鸣中颓然仆地,将身上两人直摔到地上。

    裴果和那甲骑一落地,两人便紧紧地扭打在一起。那甲骑弃了长槊,一边左手抓住裴果持刀的右手手腕,一边右手便去拔腰间的佩刀。裴果眼疾手快,死死抓住他的右手。两人互相撕扯,滚做一团。

    双方的部属一拥而上,齐齐来相助抢夺各自的将领。地上裴果和那名东魏军甲骑翻滚扭打,上边双方士卒一场混战。

    最后到底还是步卒多的西魏军占了上风,西魏军步卒乘乱抓住两人的四只脚,拼命地将他们拽到了阵后。但那东魏甲骑仍负隅顽抗,死活不肯放手。两人紧紧纠缠在一起,西魏军士卒一时到不好下手将两个人分开。

    裴果奋力挣脱被捉住的右手,翻转手中的環刀,用刀柄尾部的環首在对方的铁胄上狠很砸了几下。那甲骑头颅如置鸣钟,一时头晕目眩,不由自主松开了双手。西魏军士卒乘机七手八脚将他按住,剥了衣甲捆绑起来。

    裴果见终于擒下那名东魏甲骑,顿时觉得全身如同虚脱了一般,他坐在地上喘息良久,方才起身。

    待裴果细问那被擒的甲骑,方知此人乃是东魏都督贺娄乌兰。裴果不禁大喜,立刻命部属们在战场上高呼传讯报捷,

    “职下领河北郡守裴果于阵前生擒东虏伪都督贺娄乌兰,特报以闻!”

    ……

    “裴河北生擒东虏都督贺娄乌兰!”

    ……

    “裴戎昭生擒敌将贺娄乌兰!”

    ……

    “黄骢年少擒了贺娄乌兰!”

    ……

    西魏军的欢呼如春雷一般,在尸骸遍地,流血漂橹的战场上此起彼伏,声震云霄。

    宇文泰闻听,喜出望外,当即遣人四下传呼,

    “领河北郡守(裴)果,勇冠三军,生擒敌将。即授都督,迁平东将军。另着赏波斯镏金银把壶一,径寸明珠一双!”

    接连的胜利和重赏,将西魏军的士气推上了高峰,“杀贼…”的呼喊声一时高涨入云。

    而东魏军此刻的心态却起了微妙的变化。今日东魏军占尽天时地利等优势,开战之初也非常顺利。但却没想西魏军如此顽强,在遭受重大损失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战斗。最后残余的西魏军现在变成一块难啃的骨头,东魏军伤亡越来越大的,却始终不能将其最终击败。

    眼看满满的优势始终不能转化为最终胜势,一场笃定的大胜可能最后将转变成代价惨重的攻坚战,东魏军将士心头不免焦躁起来。

    贺娄乌兰的被俘如同是一个讯号,东魏军意识到今天的战斗远不会轻易结束。眼前的这支西魏军虽伤亡惨重,但仍然具有坚强的战斗意志。指望通过一味的连续的进攻,甲骑反复冲突来迅速击溃他们是不现实的。

    就在东魏军都有些茫然的时候,战场上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混战中位于东魏军阵列右翼的彭乐部突然脱离了主战场。数千彭乐所部骑兵绕过正在激战的敌我双方阵营,冲入西魏军前来的山口,沿山道扬尘而去。

    正杀得难解难分的东西魏双方将士突然目睹这一变化,顿时都有些目瞪口呆。

    此刻西魏军已经全部压上参战,根本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彭乐的大纛沿山路疾驰而去。

    东魏军也错愕不已。高欢事先的安排是是彭乐右据,薛孤延左据,刘丰据中,三路大军齐发。攻破西魏军前阵后,三路大军再合力围攻宇文泰中军。如今激战正酣,这彭乐突然抛下友军,直奔西魏军后部,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刘丰、薛孤延忙使人飞骑禀告高欢,

    “彭乐率军不知所往,或叛西贼矣。”

    正在中军督战的高欢,眼露寒芒,良久方冷冷道,

    “彭乐弃韩楼事尔朱荣,背尔朱归我,又叛入西。事成败岂在一乐?但念小人反覆尔!”

    ……

    附图两件文物,银鎏金壶出土于北周柱国大将军李贤墓。东罗马帝国金币出土于北周柱国大将军田弘墓。两墓均位于现在的宁夏固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