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竖斩破亡，凤鸣九天】
亡就是死，死就是亡，合在一起就是死亡。 青年武者是个比那抹黑色还要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所以月冕主教不准备浪费时间去审判他，而是决定直接将其毁灭！ 应着那个“亡”字，幽冥的唇边再次涌出一缕殷红。 老大是他的兄弟，老大的斤两他最清楚不过。此前老大为他毅然七步登天，决然挥刀断月华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担心。 是的，没有吃惊，也没有感动，只有担心。担心老大此番登天便再无归期。 此刻，那个躲在铅云之后的老神棍再次说出了一个字，他担忧之心更胜，虽然“死”字已经不在冲击他，但他还是又吐血了。 老大也听到了那个“亡”字，但面色依然平静，好似一滩死水。 他在平静中收刀于身侧，是为蓄势。 蓄势是为了出刀，出刀是为了再战。 再次挥刀斩月华，再次一刀破生死。 你说死就死，你说亡就亡？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是老大此刻的心声，这是一腔热血，铮铮铁骨的体现，这更是幽冥教他的道。 不屈之道，反抗之道！ 我们的道在我们的心中，我们的道在我们的刀下，我们的道就是我们的道理，我们的道理不容闲杂人等指手画脚，或者说闲杂人等应该少说话，也可以说是少哔哔、别哔哔了！ 少哔哔、别哔哔了！这是幽冥前些年经常用来训小三的话，因为那时候的小三真的很聒噪，他此刻忽然想了起来，然后他将这句话送给了月冕主教。 “少哔哔！” 老大轻喝一声，吐出简单的三个字，没有带上其他多余的零碎物件，因为他向来是个能打架就不吵架的人。不过若是小三的话，他一定会先问候一遍月冕主教的每一位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亲人。 他的嘴角挂着决然的微笑，毅然继续踏扇登天斩月华！ 天驷与胃宿之间的连线是一条横线，虚与星亦是两座星宿，它们之间的连线是一条竖线，横竖都是死，横竖都是亡，那他便要横破死，竖斩亡！ 此刻他已经不需要玄潜给他提示，因为他已经明悟了月冕主教的道。 手中的刀自下而上挥出，迎向了那道此刻还无形无色无质的亡之月华。 握着刀柄的手臂青筋暴起，撑破了衣袖，朴刀刀刃锋利，但不见繁盛的光芒缭绕其上，因为此前的那一记横斩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力量。 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继续登天，继续出刀，因为是他好战之人，从不畏惧敌人的强大，他只希望敌人越强越好。 刀刃挥至身前，他面色一凝便是一口鲜血喷到刀锋之上。那是他的本命精血，炽热如火，点燃了刀刃。 碎裂之后的月华是白色的，因为它来自白月。此刻老大手中的朴刀是红色的，虽然他的力量不来自于血月，但是颜色却是相同的。 白月惧怕血月，也应该畏惧红色。 ………… 幽冥看着高天中的那个身影，他衣袂翻飞，踏扇而行，刀燃赤炎，犹如神明。 这一刻，幽冥笑了，开怀大笑！ 狂放的笑容撕裂了嘴角干涸冷凝的血液，他俊美的脸庞好似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加之因为严重失血而面色惨白如雪，所以此刻的他看起来真的很恐怖，好似魔鬼。 魔鬼在笑。 这也许是魔鬼生命中最后一次开怀大笑，所以神明也会颤栗。 魔鬼在狂笑中再次吐血，在吐血中重新站起！ 他艰难地住着手中的凤翅晶羽弓试图站起，但是他只是个凡俗人，又接了月冕主教一记道法，要不是晨间在承乾苑的那个小屋里喝了一碗李山煮的杂粮淡粥，他现在很可能已经死了。 但不管如何，他此刻终究还没死，既然没死他便要站起来，继续战斗！ 因为这本就是他的事，所以他断然没有让兄弟孤身奋战的道理。 借着强弓，又在三个女孩的搀扶下，他终于站了起来。期间，他不停地吐着血，也不停地笑着，笑声借助狂风，伴着骤雪，传出去好远好远。 ………… 刀柄为笔杆，挥舞间成就浑然气势！ 锋刃做笔毫，染殷墨作出如画江山！ 伴着一声经戈铁马的金属交鸣声，老大手中的朴刀终于撞上了月华！ 一瞬间，破碎的风雪与元息湍流齐飞，碎裂的月华共爆燃的火星齐一色。 红色的刀芒和白色的月华都是一道而就，两个一相遇便自有一个分而成二。 强者自然守一，弱者当然分二。 此刻的老大很强，正如幽冥担心的那样，他此次登天应该是下不去了，月冕主教不会放他下去，他自己也没想过要下去，所以此刻的他是真的强！ 朴刀持在身前，切割着月华，他踏扇而行，目眦欲裂，满脸狰狞！ 被刀锋割裂的月华和爆燃的火星落在他的衣衫上，燃烧起来。 风雪的碎屑落在他的头发上，又被元息的湍流带走，同时还带走了数缕发丝。 那些发丝在高天的风雪中飞舞，明明极难被看见，却有显得明显至极。 幽冥清楚地看到了那些发丝，然后泪水便滚出了眼角。 来到这个世界十六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哭。 他一边笑，一边吐血，一边还在哭。 泪水被冷硬的山风裹走，在风中变成晶莹的冰晶，泪痕也在他的脸上留下道道白霜，掩盖了唇畔血迹，使他看起来更加凄惨。 “到底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凝儿终于不再冷静，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此时此间，风急雪骤，各方人马混战一处，到处都是嘈杂声音，这些都是很好的理由，所以幽冥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质问。 “帮我把弓抬起来，再给我一支箭。”他的声音很轻，是请求，也是命令。 瑾萱和千梦许帮他把弓抬起扶正，李凝儿从箭袋中取出箭帮他搭在弓弦上。期间，她们三个都流着泪。 “在高一些，往左一些，对就是这样，再向下边一点点……” 经过一番校准，箭矢终于对准了目标，但当他勾动识觉之力准备开弓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爆出一声轰鸣巨响！ 原来，那记死之月华，那个“死”字已经重创了他的识海！ “噗！” 一大口鲜血喷出，溅到了箭矢之上，血液流淌在箭矢上铭文中，原本黑色的箭矢开始隐隐耀起了暗红色的光芒！ 此刻，他的脸色已经白如莲藕，与他和黑衣形成了鲜明对比。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坚持着不肯再次倒下。 识觉之力再动，再吐血；识觉之力急动，还是吐血；最后，他的鼻孔开始流出鲜血，眼角开始流出鲜血，耳畔也开始流出鲜血。 但是，他最终还是将弓弦拉弯了，再成满月！ ………… 天空之中，碎裂的月华和爆裂的火星点燃了老大的衣服，他此刻已成一具火团，烈火烧焦了他的头发、眉毛、胡茬，但他握着朴刀的双手却从未颤动一下，刀锋也没有偏离一丝。 他再喷一口精血至刀刃之上，刀锋燃得更加炽烈，他继续踏扇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每迈出一步，便有一柄折扇自动飞置他的脚下，助他一往无前。 近了、又近了、已经很近了，他的眼光已经可以穿过月白色的月华看到月冕主教了。 月冕主教静立在铅云的裂隙之中。他身伴狂风，却须发不乱。他身沐圣光，但不骄不傲。 月冕主教注视着老大，平静又冷漠，因为他在看一个死人。 你能踏扇而登天，你能挥刀斩月华，你能横断死，竖破亡，你能走到我面前，但是哪有怎么样呢？ 你持着刀，踩着扇子，来到这里，不就是要迎接死亡吗？ 那我便成全你！ 这是月冕主教在心中的自语，在他默默想着这些的时候，老大终于用手中的彻底豁开了那道月华，斩碎了那个“亡”字。 分而成二的月华从高天倾泻而下，犹如银河垂落，在银河的源头，静立着两个人，一个身燃烈焰，另一个身沐圣光。 亡字已亡，但老大还未亡！ 燃烧的月华烧灼着他的体肤，翻滚的精血冲撞着他的脏腑，他来到月冕主教面前，但是他也要死了。 他看着月冕主教，刚刚全力挥刀登天的狰狞表情已经尽数变为了平静。朴刀沉在身侧，与他一同燃烧着。 “我很意外。” 月冕主教率先打破安静，虽然此间此刻并不安静，电光还在铅云中翻滚，雷声还在铅云中轰鸣。 “我也很意外。” 意外一词，出自不同的两个人口中，但却是一个意思。月冕主教意外老大竟然来到了他的面前，老大也意外自己真的来到月冕主教的面前。 “准备好去死了？” 这是询问，但是月冕主教的语气却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告知。好似一个妇人对她男人说着白虎大街上的那个rou铺的rou又打折了。 老大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我上来了就没想过要下去。这一生，我能来到这样的高度，对战你这样的敌手已经足以。但是既然我已经下不去了，我便要把你也留在这里。” 月冕主教点点头，是为赞许他的勇气和决然，说道：“你是块好材料，本应该是我光明忠诚的信徒……” 老大没有让月冕主教说完，手中的朴刀缓缓抬起指向他，刀刃上的烈焰愈发炽烈。 “我不信光明，只信我家少爷。” “为什么？”月冕主教很是不解，幽冥确实有些小聪明，经常玩弄些权谋，但是究其根本就是一个纨绔劣少，凭这些何以让这样的真男人誓死效忠？ 老大平静一笑，道：“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但是我已经快要死了，多说几句话也不错。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少爷救过我的命，而你们那个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光明神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他救你其实是光明的安排？” “少爷说过，就算真的有神，神也只不过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命，只要是生命就一定不是完美的，我觉得这很有道理。你们神绝不是万能的，所以他不可能看尽、算尽、安排好世间所有事。” “比如现在，你们的神有告诉你我什么时候死去吗？有告诉你我的下一刀会砍你的左肩还是右腿？” 月冕主教眨了眨眼睛，是为思考，然后说道：“确实没有。” 老大笑了，很开心，这说明幽冥是对的，他的信仰是对的。 “你在拖延时间，为什么？”月冕主教问道。 “我在等我的兄弟们出手干掉你，因为现在的你很虚弱。我能感受到你的虚弱，你为了开启那道门耗费了太多的力量，虽然那道门现在已经差不多关闭了，但你仍不想放弃，还在维持着一道门缝。” 月冕主教蹙眉，眼中却放射出精光，老大能感受到这些，就说明他的修为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低微。 “你在战斗中破镜，还连越两境？” “从四境初境来到高境的感觉确实很好，但是世人所不知的是，四境高境其后还有无垢境、泛舟境、若羽境、天成境，等等很多境界才能到第五境。太多境界了，路太远了，我有些累了，就到这里吧！” 月冕主教点点头，道：“好，我送你走。” “我还不想走。” “你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不是没想要活着下去吗？” 老大勉力笑了笑，面颊上那被火烧得酥脆的皮肤在肌rou的牵动下裂开，看起来尤为恐怖，但他确实在笑。 诚然，准备好了去死不代表真的就想死。他此时的慷慨赴死应该更加看中慷慨二字，因为赴死不在幽冥的谋划之内，所以他若是死了，那便会对幽冥以后的谋划产生不可逆的影响，也将影响幽冥那本来坚定无比的意志。 “这是我的想法，但绝不是我兄弟的想法，所以赴死可以，但是不一定真的要死。” 便在这时，箭哮之声终于传入了月冕主教的耳朵，那哮鸣既清脆又沉冗，既短暂又仿佛亘古永存，因为那是凤凰的鸣唱！ 月冕主教主教其实早已经注看到了幽冥已经再次站起，再次张弓搭箭，他不以为意，但此刻他知道他错了，也知道老大为何燃烧自己的精血。 燃烧精血设屏作障，为的就是不让他听到那箭啸，就是要麻痹他的感官，遮蔽他的双眼。而且老大真的做到了，因为老大现在已经是四境高境的绝对强者。 今天这事确实是幽冥的谋划，可能是因为幽冥很少做梦，所以他做梦都没有算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程度。 在他的谋划中，对付月冕的应该是李山或万玄辰，如果他们两个联手的便是最好，但是这两个人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这是这场谋划中的唯一错漏，也是最致命的错漏。但幽冥没有因此而停止他的计划，不是因为他鲁莽自大，而是因为他真的已经等了太久，有些累了，不想再等了。 也因为他无法看着黛柔和黛瑶就那样死去。虽然他与她们根本不熟，但是他就是觉得无法做到。他不是贪色之人，那行如此决定就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因为他其实是很善良的人。 他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善人，这些年他一路走来，虽然自己的手上未沾人命，但死在他的跟班手里的人却数以百计。 但是行恶事者不一定是毫无善念的大恶人，行善事者也不一定真善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立场的不同，诉求的不同。这也暗合着大智若愚，大jian似忠的道理。 ………… 凤翅晶羽弓很强，由其射出的荡日撼月矢很快。 此时的荡日撼月矢是已经变成了红色，因为其染了幽冥的鲜血，其上的铭文全部耀起了红色的光芒。 这副弓箭是他幽家的祖传之物，其中有着天大的玄机，只有幽氏一族的精血可以唤醒。 幽冥于偶然中的必然唤醒了这玄机，所以他用凤翅晶羽弓射出真正的荡日撼月矢！ 箭矢旋转着，铭文光芒随之旋转，引发了天地元息的共鸣，元息汇聚而来，助其疾速，助其锋利助其穿透、撕裂一切障碍，直抵遥远。 （祝小伙伴们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