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孙呈
淮南东路是从汴京通往江淮的官道,道路宽敞,故而路上车马行人接连不断,商贩,赶着牛车的平民,快马加鞭送信的官差,亦或者匆匆行旅,江湖侠士都会路径此地。 从虹县出发,到泗州,最后到扬州,也仅仅用了四天的时间。 到了扬州,便可见这里的风光和汴京全然不同,有诗云: “广陵寒食天,无雾又无烟。暖日凝花柳,春风散管弦。 园林多是宅,车马少于船。莫唤游人住,游人闲未眠。” 扬州处于漕运要冲,从盐鱼到农业,如稻谷、茶叶、芍药全都是闻名全国的,还有到手工,如铜器、白苎布、莞席等销量也很大。舟车日夜往来,商船众多,水陆交通发达,以转运漕粮及食盐为大宗,岭南川蜀的货物皆集中扬州,有人描绘这里“万商落日船交尾,一市春风酒并垆”,也有人称扬州为“淮左名都”。虽然不是都城,却有个这样的称呼,足可见扬州的繁荣。 看到了竹西亭,也就是到了扬州,颜含玉只觉得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竹西亭旁边是座古刹,暮鼓声音绵长不歇,不绝于耳。 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 扬州分罗城和子城,故而是两重城。 林素素提议在这里歇一天再出发,颜含玉应了。扬州的景致实在是美,如今正是繁花盛开的暖春,万物茂盛。刚入城门,一阵香风吹来,颜含玉掀开轿帘,就见一大片紫莹莹的花映入眼帘。那是紫藤花。垂挂了满树,如同挂在半空的紫色腾云,美不胜收。 街上一路的叫卖声、说话声传入含玉的耳中,都是陌生的江淮官话,含玉听得既惊奇又愉悦。陌生的语言也在告诉她越来越靠近苏州。 一路风尘奔波了四日,停留歇脚的日子自然是舒适无比。 如今已进入节气小满,天气正渐渐变暖。周嬷嬷手里多了把蒲扇。站在含玉的榻前悠悠扇着。此刻正是午时,天气有些闷,含玉还在睡梦中。周嬷嬷却只见她额上都是细细的汗珠,睡得也不甚安稳。 周嬷嬷只能拿着一方绢帕给她拭汗,又起身打开了旁边的窗户,开了条缝儿。 含玉许久都不曾做恶梦。午时这会儿也就睡了片刻功夫便被噩梦惊醒。 周嬷嬷去开窗的一会儿功夫,转身回来。含玉就醒了,目光涣散,双眼睁着。 “大小姐,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周嬷嬷。”她的声音略微沙哑。 周嬷嬷扶她起身坐着。 含玉继续道。“许是这两天舟车劳顿,太累了,睡不安稳。才会做了恶梦。” “奴婢帮大小姐换身衣服。” “嗯。”含玉低低的应声,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做的梦。她梦到了上一世来到扬州。身体孱弱的她在扬州停了一日才再次出发,也是停留的那一****认识了一个神医。 她内心渴望再次同他相遇,这也是她愿意在这里停留的原因。 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没有跟着上一世走,她心里不能肯定能遇到那人,可是她还是想尝试一次。 “周嬷嬷,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含玉想一个人呆着,通常都是要看书,周嬷嬷清楚含玉的习惯,帮含玉穿戴好,便出去了。 含玉靠在窗口,手里捧着一本书,时不时就会望窗口一眼。 这家客栈是含玉挑选的,她住的这间房也是自己挑选的,同一个位置,她也是踏进这家客栈才慢慢记起的。 上一世,她伏窗看书看得认真的时候,窗口突然跳进一个身影。含玉当时惊的差点叫起来,声音却哑在嗓子口,叫都叫不出声。 那男子一身茶色衣衫,面上并无恶意,却是伸指放在嘴边,示意她莫惊动别人,用唇语说着,“帮我。”然后一个闪身躲在她的帐帘后。 紧跟着是门外传来的声音,那茶色衣衫的男子似乎是被人追着。 含玉竟然鬼使神差的帮了他,应付了那两个追踪他的人。 “你们是谁?这是我们大小姐的房间。”周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们刚才看到有人跳进了这间房,想进去看一看。”这是陌生男子的声音。 含玉听到门外的声音,这才回神,定住的脚步也有些僵,她吁了一口气,抬脚去开了门,此刻面上已经是一派镇定。 她开口道,“这间房里只有我,没有别人,也没有别人进来,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那两个人见出来的是个年纪小的女童,并没有太放在眼里,只是她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是护卫,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拱手道,“这位小姐,我们刚才看到有人从窗口跳入你的房间,为确保这位小姐的安全,让我们进去查看一番才是。” “却不知你们是何身份?若是搜查犯人,是否有官府的搜查令?”含玉年纪虽小,言语清晰,自有一番气势。 那站在门口的两个人显然被面前的女童一句话压了气焰,哑口无言。 含玉明了,继续道,“没有搜查令,你们也不是官府所派,若闯入那可是私闯他人居所,这样的罪你们可要好好想想能否担待的起?” 含玉的两个护卫持剑上前,一副不离开就不客气的模样。
那两个人一副懊恼的神情,不得不离开。 等那两个男子离开后,含玉又进了屋掩了门,她没让周嬷嬷进来,周嬷嬷容易大惊小怪,若是进来看到陌生人定会大呼小叫。 含玉进去之后,见那男子果然还没走,从帐帘后跳出来,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是清晰,有着男子的低沉,“多谢相助。” “不用客气。你不走吗?刚才他们在门口的时候,你就可以走了不是吗?” “现在还不能走,他们外面还有人,估计把这间房周围都围住了。” “你是犯了什么事吗?” “你不问我是谁?这会儿才问我是否犯事?” “你应该是好人。”含玉犹豫的回答他。 那男子低声笑了,“我叫孙呈。不是坏人,你放心,那些人抓我是让我给人看诊来着,可是我这人就不喜欢被人威胁去给人看诊。” “你是大夫?” “算是。” 含玉不懂,什么叫算是? 孙呈面上扬着笑,“你是不是身子不好?经常吃药?你身上有药味。” 含玉困惑,她跟他站的距离三尺远,他却能闻到她身上的药味?她亦是笑着开口,“不若孙大夫帮我把个脉探探?” “你这个女娃娃真有意思!”孙呈招手,“来,坐好。” 含玉听话的上前坐在一旁椅上。 缘分就是如此奇妙,含玉对孙呈就是深信不疑。 孙呈给她探了脉之后,脸上一派沉重,“你以前落过水?而且是在冰寒的天气?” 含玉因为他的这句话,对他是神医的事情更加深信不疑,点头应,“是,一年前的腊月天。” “听你的口音应该是京师来的?你身子不好怎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是去苏州我外祖家,给我外祖祝寿。” “原来是这样,是个好孩子。” “我给你开个药房,等你回去可以多找两个大夫看看这药方,这是对你身体有益的药方,按照我这个吃,你亏损的身子便能养好。”孙呈径自走到桌前,拿着她的笔墨写起来。 龙飞凤舞的字迹,含玉只认识一半的字。 “这药房的疗程会有些麻烦。不过你的身子确实要好好养着,不然……”孙呈的话没说话。 含玉把这些事都回忆的清清楚楚。她靠在窗口看了一下午的书,也望了一下午的窗口,直到暮色降临,那人还是没来。 她不免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