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一场雪

    “大哥、大嫂……可怜可怜咱们吧，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吧，他是戴家的啊……”

    戴家黑色大门紧闭，人群中李氏顶着已经凸起的肚子歪倒在门前断断续续的哭喊，看上去好不可怜，可惜人群中同情者少，鄙视者倒是占了大多数，大部分都指指点点说着前后经过。

    戴双琳听了一会儿才知道竟是为了入族谱的事，这种事辈分小的人不管说多说少都是错，故而她躲在人群中开始四处打量，果不其然在一条胡同口处发现戴显业一缩不见了踪影，戴双琳双眼一眯，还真是戴显业出的幺蛾子。

    当初戴显业在县衙招认以后，他爹主动向县大人求情，县大人大动干戈主要是想把李德贵一撸到底，起到一个震慑的作用，至于其他的人和事并没如何放在眼里，便同意了戴显根的恳求，只将戴显业名下五亩地收回，免其偷盗之罪，由此逃过一劫的戴显业回到浦阳镇后安静了，就跟浦阳镇没有这个人一样。

    一切沉默是为了今日？

    或许是知道自己就算来了也会被孙氏拿大扫帚打出去，所以就让身怀六甲的李氏出面吗？

    李氏也是睁眼瞎，竟主动勾搭这种人，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到最后不但赔了夫人还折了兵。

    “大哥、大嫂啊，可怜可怜我们吧……”李氏还在继续哭，一家三口被上任族长从族谱上狠心抹掉名字，李氏和她娘想去找新族长求个情面，可新族长媳妇竟然连门都不肯开，说急了就是一盆水给泼出来，母女俩被浇个透心凉不说还被嫌弃脏了人家的地。

    事到如今，李氏万分怀念起李亭长在时她们母女过的那种日子了，心里多少埋怨李寡妇不顶吓唬，见了刑拘就什么都往外秃噜，可更埋怨戴显业绣花枕头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能养家糊口，不能庇护她们母子安稳。

    “别嚎了，赶紧滚，当初你不要脸的勾搭戴显业时，我有没有说过你此生休想进我们戴家的门，现在我还是那句话此生休想，滚，别脏了我们戴家的地……”大门哗得打开，孙氏显然气狠了，端着一盆水就出来对李氏吆喝道。

    李氏吓得翻身爬起来躲到人后，被族长媳妇泼凉水的场景才过去没几天，李氏心里是真害怕，同时又有铺天盖地的绝望向她扑来，难不成一家三口自此就成了无根之人？

    不行，若不能求得戴显业帮忙去跟戴家族长说情，他们以后可怎么在浦阳镇过下去。

    被李氏拉着做挡箭牌的人表情厌恶的闪身躲开，暴露在孙氏眼前的李氏立刻佝成一团，梨花带雨的侧看着孙氏道：“大嫂求您了，我腹中……”

    “闭嘴，谁是你大嫂？我家弟妹还在，你又算哪根葱？还有我家就一个侄子，谁知道你肚子里的那块rou是谁的？”孙氏的话不可谓不毒辣，但是想到就是这个女人害得自家几乎家破人亡，心里那点同情就悉数化为泡影，手中装满水的盆子举起来就要往前泼去。

    戴双琳看的大急，几步就窜上去把孙氏手中水盆给抢下来，然后跟孙氏说了戴显根藏在一边的事情。

    “戴显业你这个彪的土鳖熊竟还敢到这里，看我不打死你……”孙氏一听，好哇，戴土鳖竟然也在这里，立时撇下李氏就气咻咻往北冲去，北胡同里立即传来咚咚咚一阵狂奔之声。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戴显业一直躲在边上偷看，于是再看李氏的眼色就比先前多了一份怜悯，可到底不齿于李氏母女曾经的所作所为，故而没一人肯站出来为李氏说句好话。

    戴显业跑的快，孙氏只瞥到个衣角影子，不由恨到跺脚。

    抓住这个空档，戴双琳装作惊恐至极的靠近李氏急切道：“还不快跑？真想我娘泼你凉水啊！真是的，都说树挪死人挪活，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

    李氏本来还期盼着戴显业能站出来和她一起求情，哪想戴显业见到孙氏，竟然跑的比兔子还快，真应了那句“宝宝心里苦”的李氏，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戴双琳的话，便失魂落魄转身挤出人群，踉踉跄跄往西街而去。

    “哎哟，真想不到戴显业竟然藏在那边，他怎么不跟李氏一块过来？”有人纳闷。

    “呵呵，你这话说的真没意思，他要是敢过来不得给戴大嫂给撕巴了？”旁边有人笑，孙氏的脾气今天算是又让大伙见识到了。

    可到底跟戴家关系好的人听不下去了，冷笑道：“哼，那种人撕了都算便宜，什么玩意？当年显根兄弟躺在炕上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他戴显业可是天天有酒有rou滋润的很呢。你们都不知道吧？当时显贵去李家找过戴显业，也不是说让他把银子吐出来，就是想着让他回来送他大哥一程，可那李家愣是没给开门，显贵在外面拍门，人家那李氏就在里面唱小曲呢！”

    哗，人群炸开了，竟然还有这事！

    “那咋没听显贵说起这事呢？若是真的，那戴显业也太不是玩意了，这还是人干的事吗？”有人气愤了，两年前的戴家是什么情况，浦阳镇就没人不知道的，好几次都传出戴显根要不行了，每日戴家姐妹给戴显根洗衣裳时，从阳沟里流出的血水都蜿蜒流到了南街。

    “还不是显根大哥不让说，他那是害怕自己万一去了，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看，想着戴显业能良心发现啊……”戴显贵也在人群里，听到大家说起这事，赶紧大声向大家说清楚。

    还有件事却是连戴显贵都不知道的，当时孙氏为了最后一搏，甚至还请人为戴显根做好了寿衣，就是希望能冲一下。

    天不亡戴家，才让戴家缓过这一口气。

    有戴显贵出面证实，众人心中先前升起的那点怜悯顿时又化为厌恶，若说戴显业不顾手足情分做虐找死，那李氏母女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人家大哥都快死了你还唱小曲。

    就在浦阳镇重新开始疯传两年前戴家的那些事时，传出了李寡妇开始卖房子的消息。

    戴双琳心里一松，真走了才好，除了不用再给自家添堵，也算给他们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哪知因为李氏母女的名声太差，就算那房子卖的比别家便宜，也没有人愿意买。

    直拖到秋粮上缴了，当兵的人也走了，才有唐大牛为给他家老二、老三娶媳妇，花极少的钱从李寡妇手中买走了那几间房。

    李寡妇一家子的离开，令浦阳镇人莫名高兴，觉得镇子风气总算又干净了。

    可这高兴劲并没有维持多久，时间到了十一月末，当浦阳镇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有人忽然发现县城粮铺的粮食价格已经贵到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