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我的名字向你承诺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大地上的时候，一辆马车驶上了青阳镇的主街道，迎着阳光沿着经年累月磨的光滑平整的石板路，几乎穿过整个青阳镇，停靠在东郊一座土宅院门外，从马车上下来的是年过半百像个寻常的富家翁一样的老人，只是脚上的官靴，以及身上镇督的官袍却在无声的告诉人们，他是这个青阳镇的最高长官。下了车后的镇督并没有急着往眼前这座宅院中走去，而是先整理了下身上的官服，又把略微有些歪斜的官帽扶正，觉得并无什么失礼之处的时候，方才走上前去，轻扣院门三声，然后负手而立，听着院内的狗叫声，陷入沉思。 “以你的名义，去跟那孟非说一声，命他随我俩回山一趟，觐见掌门！”天色还没有大亮的时候，身着制式道衣的两人就出现在李万平面前，在面无表情的丢下这么一句话以后，又飘然离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李镇督在原地颤抖。颤抖不为别的，只因为为首的那人似乎也已经不准备隐藏什么了，道衣袖口的五朵云纹就那么映在李万平的眼中。 “果然是这位小爷……”李万平在止住身体的颤抖以后，心下想到，幸好自己有早起的习惯，幸好自己之前没有什么失态，幸好猜到有可能是这位，才没能犯下什么错，不然惹怒了这位小爷，那后果…… 回想到这里就被打断了，因为身前的木门在发出吱呀一声后打开了，门后站着的是一身农妇打扮的孟母。在看到门外站着的居然是镇督的时候，孟母明显有些惊慌，赶忙把院门完全打开，接着便是一福，同时说道：“老身见过镇督大人。”说罢慌忙把镇督迎进院内，顺带着把大黄狗赶回窝里去。贫家待客没有什么礼数，连屋内都没有什么能坐的地方，只能搬来几把椅子，在院内摆放了，请镇督坐下，接着忐忑不安的等待镇督说明来意！ “本官今日前来，乃是官家有事需要劳烦你家孟非一趟。” “大人有事，只需派人知会一声就行，怎敢劳烦大人亲至，既是为官家办事，草民岂敢不从？只是不知大人有何事用得着草民的？”当孟非听闻镇督竟是为自己而来，再想到昨天那两名道人说的，心中已有所感，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回话。 听到孟非说了这么一句话后，镇督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像是整理了一下要说的话，方才开口说道：“昨日有两位天山的贵客来到我府上，问及关于你当年天山测试的事，似乎当年有未察之处，想要你随他们再去天山测试一次，看看是否有缘入天山修行，恐怕近日就要动身，你看是不是准备一下也好一同前往啊？” 当镇督提及天山时，孟非就知道肯定是那两人的手段，等听完李万平的话，顿时慌了手脚，心头一团乱麻，正在思考如何回话时，孟母却发话了。 “回大人的话，原本大人出面，又是天山神仙的要求，我们自当听命，但如今老身年事已高，非儿他爹又死的早，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我也不求他能飞黄腾达，或者成为仙山上的神仙，只求他一生能平平安安的，我也好有人给我送终，这样就行了，老身斗胆想请大人帮忙跟神仙推了我儿的事，还请大人体谅下我这个做母亲的，算我求大人了！”说到后面，孟母竟颤颤巍巍的跪在了李万平的面前。看到母亲下跪，孟非赶紧去搀扶，镇督也是慌忙起身相扶。等重新坐会座上，李万平微胖的脸上已是愁云弥漫，孟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他今天恐怕只能是白跑一趟了，又尝试着说服几句没起什么效果以后，直接干脆利落的起身出门登上马车，随着车轮声一道远去，回到了镇督府。 待回到府上，李万平那是又愁又气，这时那尖嘴猴腮的衙役却似乎不怕上司发火一般凑到跟前，躬身说道：“大人今天为何如此轻易的就回来了？”作为跟班，他清楚的知道自家大人是个合格的官员，磨嘴皮的功夫绝对是炉火纯青，怎么会轻易地就被打发了。 李万平看着满脸谄媚的下属，没好气的说道：“那孟氏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还能怎么办？年事已高？她今年尚不到四十，比本官都还要小上十载，本官尚不觉得年迈，她就敢说着让儿子给她送终，那孟非是镇上出了名的孝子，听他母亲那么说，怎么可能愿意远行？我若还是不肯罢休，她恐怕就敢以死相逼，真搞到那份儿上还怎么收场？”说完以后却又是发起愁来，一边是得罪不起，另一边又不能用强，这事难啊！ 再看孟非这边，在送走了镇督以后，孟非今天也不准备再去塾里了，坐在正在洗菜的孟母旁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娘亲，天山是什么地方啊？孩儿小时候去过么？”孟母在听到孟非的话的时候洗菜的手顿了一下，又接着动起来，同时就像哄小孩一样地答到：“天山啊，天山是神仙住的地方，小孩子到十二岁的时候都要被送到那里一趟，要是被山上的神仙看中了，就可以留在那里做神仙了，你小时候当然也去过，只是你那时候还小，可能忘了吧！”孟非听到母亲说的话以后静静的思考起来，却完全没注意到孟母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目中隐隐有泪花闪过…… 晚饭过后，孟非依旧选择出门散步，只是今天的散步明显有着明确的目标，待走到昨日遇到道人的土丘上以后停了下来，将大黄赶去方便以后，就低头蹲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直到那黑色道袍的衣摆出现在眼前。抬头看到对方正是自己要等的人以后，孟非站起身来，直视着对方那狭长的脸很平静的问道：“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带我走是么？” 对方没想到他会这么平静的问出这么一句话，沉默片刻以后，用有些歉意的语气说道：“对不起，师命难违！”以他的身份，这个世上需要让他道歉的人实在不多，但他还是这么说了，对一个连修行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平凡少年说了。 虽然早就料到对方的答案，但孟非还是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远处东闻西闻的大黄狗以后，转过头来非常真诚的向对方请求道：“虽然很想求你们不要带我走，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就不求你们放过我了，我只求你能给我一个承诺。” “可以！” 这次换孟非有些意外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连他想要什么承诺都不问就一口答应，遇到这种情况无非就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对方一开始就没准备兑现承诺，那样自然就不需要知道是什么承诺；至于第二种……看着那人认真得表情，孟非相信他不会是第一种，这样就够了。于是缓缓的有些悲伤地说道：“我们家穷，没什么钱，我要是再突然走了，我母亲该怎么活呢？看你气度，再加上镇督大人的态度，我猜你身份地位一定很高很高，高到我这种小人物仰望都望不到的地步，所以我想求你发个话，保我母亲这辈子衣食无忧，不缺人侍奉，不用再整日为生活cao劳！她是个好人，应该有好报的。” 见孟非竟是这样的一个要求，道人那略显消瘦的身躯僵了一下，皱了皱眉头，然后非常郑重地说道：“以我辛宇飞的名字向你承诺！” 听到对方的保证以后，孟非松了口气，想了想确保自己没有忘记什么，然后才疲惫的说：“请再给我一天时间，一天以后我跟你们走。” 看对方沉默不语，孟非知道这算是答应了，招呼一下黄狗，仿佛精疲力尽一般地拖动着身躯，向土丘下走去，大黄狗却也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情，也不再撒欢，而是陪着主人慢慢的向家走去。只是在走了几步以后，孟非却又停下转身说道： “有一件事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能不能给我解答一下？” “请说。” “你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为什么你们不直接把我绑走呢？” “因为你是个孝子，是个好人。” “好人？”听到这个回答，孟非笑了，凄惨的笑了，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再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下土丘，向家中走去。而辛宇飞站在原地一步未动，直到天地间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不见，才如同幽灵一般消失在土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