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感而识
无感而识 云生见乔雪萝沉默不语，心想她久居深闺，初次见到外人，可能会有点害羞，趁着青阳子和陈元岱谈话之际，轻声问乔雪萝：“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想起此事，乔雪萝愁眉紧蹙，轻轻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是伊期发现我的，说我在外受伤昏迷，让人给带了回来。” 云生惊道：“你受伤了？可有伤到哪里？应该不是很重的内伤吧？” 乔雪萝莞尔一笑，说道：“你这么慌张干什么？我这不好好的吗？多亏了青阳子前辈，也是他给我治好的。” 又是青阳子！他可真是一位好善乐施，妙手回春的得道高人，任何伤病在他手上都可迎刃而解。 云生对青阳子更是心悦诚服。 乔雪萝走到青阳子旁边，盈盈屈身行礼，柔声道：“得青阳子前辈救治，小女子万分感谢。今日方来拜谢，请前辈勿怪。” 青阳子摆手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乔姑娘有礼了。” 乔雪萝道：“如此重恩，前辈不过淡然一笑，施恩不望报，真是让人油然心生敬佩。” 青阳子还没说话，陈元岱又凑了上来，说：“乔姑娘你可要知道，师叔他以前可是一个医痴，专门要去找人治病。你若是没病，也要给你弄成有病的模样。所以啊，有病医治，师叔倒欢喜得很，没病医治，反而手痒烦闷。” 乔雪萝听了也忍不住掩嘴轻笑。 青阳子瞪了陈元岱一眼，笑骂道：“你小子又在胡言乱语，若是让别人都以为我是个行为怪癖的人，可都是你的罪过。” 陈元岱笑嘻嘻道：“大家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会认为您是个怪人？” 青阳子轻轻摇头，对陈元岱虽是无可奈何，神色中却绝无怒意，反而有点宠溺的意味。 云生心中仍有忧虑，问道：“雪萝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一些事情，而且，行为也有些……‘诡异’，不知前辈是否知道其中的原因？” 青阳子神色变得有些沉重，缓缓说道：“我已从元岱那知道了大概的情况，如此症状，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过，这并不是巫长的魂虫所能控制的，更不是蛊毒一类所导致的。” 说到这里，青阳子有意无意地看了陈元岱一眼，陈元岱看了立马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去，充满歉意地看了云生一眼，以示自己误诊之过。 云生对此自然也不会心生怪罪。 青阳子又说：“此中原因，我也一时难以确认。不过这一次，乔姑娘乃是气虚力尽而昏迷，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疗养几天便可痊愈。” “气虚力尽？雪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伊期，你知道吗？”云生说道。 听到云生的呼唤，伊期终于有了反应，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他虽瘸了一条腿，走得却不慢，说道：“那天，我走到村子外的树林里，忽然听见了大小姐的声音，便走了过去。那时大小姐的意识不太清楚，只迷迷糊糊说着什么‘巫长’，‘怪物’之类的。” “巫长？”云生惊道，“难道真是他的所为？” 青阳子看了伊期一眼，沉默不语，心中寻思着：“乔姑娘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气息，世间罕有，绝非是巫长的魂虫傀儡所致。可是这少年所言，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当日在五月峰内，乔姑娘分明并非完全受巫长所控制，这该如何解释？如果是假的，这少年为何要说谎？然而，当日之事，除了这个少年，恐怕无人能知了。” 伊期本是怯懦胆小，又双目失明，在德高望重的青阳子面前更是紧张得身子哆嗦，一听到云生追问，说话也不清楚了：“我……我也不清楚……我……什么都看不见，也扶不了大小姐……只能回到村子……叫人去帮忙……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见到伊期这般样子，青阳子不禁心生怜悯，想着：“这孩子命运悲惨，胆小而自卑，看来也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乔姑娘的失常若是真的与巫长有关，那巫长究竟还藏着多少的秘技？如此深不可测，中原从此有难矣！” 云生也心生不忍，连忙安慰伊期道：“伊弟，不必害怕，也不用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伊期说话的声音已带着哭腔：“我真的很没用……什么也做不了……就是一个废人……” 想起伊期的遭遇，云生也面露苦色，对青阳子说道：“前辈，伊期他身有残疾，可有机会治愈？” 青阳子叹道：“如今以我之能，恐怕是没有办法了。” 陈元岱也说道：“rou身之缺，药石无灵，除非得道升仙，脱去rou体凡胎。不然大家为什么要说‘身体发肤不敢有损’呢。伊期变成如今这样子，亦是无可奈何。” 云生看了伊期一眼，道：“得道升仙，何其渺茫，伊弟，你恐怕以后都……” 伊期摇头道：“没关系的，我其实已经习惯了。你说我为什么要走到村子外？” 云生问道：“为什么？” 这时，谷平善从外面走了进来，带来了一壶茶，几个茶杯，一边小心翼翼地倒着茶，一边说：“粗茶淡饭，希望各位不要嫌弃。” 云生等人自然又是客气一番。 谷平善又说：“云生你可知道，伊期这孩子自从到了我们家里，每天都不好好休息，却要走来走去，开始时只在屋子里走，你说吧，眼睛看不见，腿脚也不方便，肯定会跌跌碰碰，但这孩子却什么也不说，也不怕疼，只是不停地摸着走，终于将家里的摆设摸得一清二楚，来往自如。你看看这孩子，双手满是擦伤的伤口，身上的淤肿更是数也数不清……” 谷平善说着便捋起伊期的衣袖，露出手臂，众人一看，只见上面的新伤旧患重重叠叠，疤痕遍布，令人心惊。 “也不知这孩子怎会这么顽强，能吃那么大的苦。”谷平善叹道。 伊期躲到一边，卷下衣袖，低声说道：“谷大叔，哪有您说的那么惨，我不过是想靠自己的本事，不用你们扶着我走路。” 谷平善笑赞道：“没错，的确应该这样子。以前我也老是想着不用别人事事服侍，不过那时候我动都动不了，不像伊期你那样争气。” 云生说：“于是伊期便走出了门，甚至一个人走出了村子外面？” 谷平善道：“云生你说对了，伊期熟悉家里的路之后，又跑到屋子外，继续不停走，直至熟悉了，又走到村子外面去。现在，伊期可是对村子内外的路都熟知于心，比我们平常人记得还要清楚。” 陈元岱忽道：“所以伊小弟是在锻炼你自己的五感。” 伊期羞红着脸，嗫嚅着道：“什么是五感，我不是很不清楚，我只是以为这样做，可以活得更好一些而已。” 陈元岱说：“你如今的听力是不是远胜以往？” 伊期还没说话，谷平善便抢着说道：“对，对，没错，很多时候，我们听不到的声音，伊期都能听到。有一次我们去河里叉鱼，我们还没看清水里的鱼，伊期竟一下就叉中了，大家都说伊期有如神助，哈哈。” 陈元岱又说：“你如今双手触摸物品，是否特别敏感，能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这会谷平善倒没抢着说话，伊期想了一会才说：“道长如此说来，好像是这样子的，我感觉很多东西都是有差别的，就算是两片同一棵树上的树叶，两颗同类的小草，甚至是两粒米粒，都有细小的差异。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可是，自从我的眼睛……看不见之后，慢慢就有了。” 陈元岱对青阳子道：“五感乃是形声闻味触。无感而识，乃是五感运用的最高境界。伊小弟他尚没入门炼气，便有如此卓越的感知，真是令人震惊。” 青阳子微微点头，道：“他刚才随我们一同进门，我便有所发现，他虽瘸一腿，但行路却步履生风。天道循环，有失便有得，伊小弟有如此造化，真是令人欣慰。” 云生之前依无字玉书修炼，至炼气九层，才明显发现自己的五感变得灵敏起来，而伊期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的训练便有此成就，想到这里，云生也不由得替伊期高兴起来，说：“伊弟，原来你便是为此才反复走到村子外面，真是苦了你了。不过还好，听青阳子前辈所言，你可比常人还要有出息！” 伊期难得笑了，道：“这样就好，我原来跟大家是一样的。” 乔雪萝一直没有出声，这会也说道：“是啊，伊期你不必自惭形愧，就算看不见东西，以后你也能活得好好的。” 伊期躬身道：“谢大小姐吉言。” “不过，你的眼睛，是怎么看不见？”乔雪萝忽然说道。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伊期的头更是深深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