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盈香的指甲深深嵌进了rou里。 凭什么她就要受这样的苦? 如果当初那人不来设计于她,至少在侯府的庄子上,她还有机会寻个人嫁掉,也或许还有机会翻盘重来,再入侯府。 可是,那个人将一切都毁了! 在窑子里被灌了药的当晚,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她当时就对自己发过誓,总有一天,她要让害她的人尝遍痛苦,遭受百倍的报应。 后来,她遇见了康保义,又见到了那个贵人。 那个贵人替她安排了新的身份,她不再是盈香,而是孤身来京寻亲的孀妇。那个人甚至还给了她安家的钱,赏了她贵重的首饰。 而当知晓那个贵人的身份时,盈香就有了隐约的预感。所以她才会提前结识了那个守城的小旗,舍了自己的身子去勾引他,背着所有人暗里与之往来。 事实证明,这条后路她留对了。而她的隐约预感亦没有错。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那个人设下的局。 她成了那人手里的棋子,或生或死,不过就在那人一念之间。 如今她已经逃无可逃,傅珺找到了她,还有一群凶神恶煞似的人将她看押了起来。她已经注定一死。 可是,那个害她的人也别想过好日子! 她今日所受之苦,定也要让那个人尝尝。 盈香的嘴角又神经质地抽搐了起来,脸上却绽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她还留了些傍身的东西呢,这些东西可不是白留的,现在也好拿出来见人了。 她想看看,那个高高在上、华贵万千的人,有一朝也如她这卑微的人一般,被人灌药,日日被人鞭打、凌辱,那情景想必一定很有趣…… 盈香呵呵笑了起来。 她扭曲的脸上满是怨毒,双颊因亢奋而布满潮红:“让她尝一尝我受的苦。让她尝一尝,让她尝一尝……”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双眼睛亮得怕人。 傅珺注意到,盈香又用了“我”这个自称。 傅珺十分仔细地打量了盈香两眼。又看了看孟渊。 孟渊温和地点了点头,拍了一下手。 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便从隔壁房间里走了出来。 “盈香,你跟着这个人去吧,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还有你藏在那一处的东西。也一并交给这个人。待一切弄完,你就可以洗个澡再换身衣服了,还能好好吃顿饭。这里这样脏,你一定过得不舒服吧。我都叫人安排好了。” 傅珺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轻缓的语调中带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盈香眼中的怨毒渐淡,神情终于平和了下来。她跪坐在地上向傅珺躬了躬身:“婢子谢姑娘。” 傅珺的眉尖微微蹙起。 盈香的表现,好像有一点轻微的人格分裂迹像。当她用“婢子”自称时,她是平和的、清醒的,是一个安份的婢仆;而当她用“我”自称时,她会显得激动、暴躁或愤怒。 现在。她又回复到了那个安份的盈香。 这也很好理解。一个在惊恐中躲藏多年之人,心理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问题。盈香的情况并不算很糟,至少她还留存着基本的理智。 傅珺让她回到了正常的状态下,这种状态下的盈香会成为一个配合的证人,向主审官提供一切所知信息。 楚刃上前去拉盈香,她很顺从地站了起来,还向着傅珺福了福身,态度十分恭谨,又向沈mama福了一福,语声轻柔地道:“mama保重。” 此刻的她。看上去又像是个富贵门庭里出来的丫鬟,礼数居然一分不差。 沈mama红着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她未说话。楚刃便将盈香带了下去,那个师爷也跟着一起走了。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傅珺转首望向窗外。 雨还在下。天色越发阴沉。一阵风过,几丝雨线随风拂了进来,在她的脸上落下几许冰凉。 傅珺的心里有些怔忡。 今天她就是来拿口供的。现在事情已毕,十分顺利,她应该感到轻松才是。 可是,她并没觉得轻松。反倒更为压抑与沉重。 她缓缓行至窗前,望着漫天的雨丝出神。蓦地,手边传来了一阵暖意。 傅珺回首垂眸,却见手边多出了一只镂银瑞兽手炉。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正托在手炉的底部。 “天冷,拿着吧。”宛若斜阳箫鼓般的声线,缓缓落进傅珺的耳畔。 傅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孟渊。 他亦正望着她,眸光细碎如月华倾泻,明明极冷,却又温和如春时良夜。 傅珺的心里生出一丝异样。 她轻轻地捧起了手炉。 手炉的温度刚刚好,唯有底部微热。 那是他掌心的温度。 傅珺蓦地觉得,这手炉烫得有些拿不住了。
她向着窗边又移开了一步,耳畔却响起他的声音:“窗口冷,站进来些。” 依旧是温和的箫鼓声线,也依旧是命令式的语气。 傅珺略略低头,她的两只脚已经很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多谢你。”想了许久,她似是也只有这三个字可说。 “不必。”他温和地道,复又看了一眼正盯着这里的沈mama并涉江,终是向旁挪开了几步。 他还有一件事要与傅珺说。那也是傅珺请他帮忙查的。 “我一直在查那个案子。”孟渊说道,语音又比方才低沉了些,“此次为了将康保义并汪贵抓出来,我手下的人跑了不少地方,结果在陕西、湖南这两地又发现了三起相似的夫妇双亡三尸案。你确实未说错,此非孤案。” 傅珺转眸看着他,神情渐有微肃。 自田庄三尸案之后,她便请孟渊帮忙在全国查找,看还有没有类似的案件,结果不出她所料,果然还有相似案件。 “你的人可拿到仵作的报告了么?有没有关于指甲的描述?”傅珺压低了声音问道。 “确实有。”孟渊的语调十分沉肃,“陕西的两起案件皆是女尸的指甲被剪短了,湖南的那一起则未有记录。” “陕西么?”傅珺喃喃地道,心念微转,“你发现的这三起案子报上来时并非凶案吧?” “是。”孟渊道,“陕西的两起一为溺水、一为病故;湖南的那一起报的是失足落崖。” 听了这个答案,傅珺对心里的那个想法又确定了一些:“我斗胆猜一猜,陕西的这两起事故之所以会有仵作的查验,会不会是因镇东侯之故?” 孟渊抬眸看了傅珺一眼,宛若淬了冰的眸光在这一瞬间又变得细碎了起来,如春夜月华。 她真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 不对,应该说,她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就凭了一句话,便能断出此事的大致走向。他想,整个大汉朝也未必能找出一个这样的人来。在她的面前,便是最老练的刑名高手亦要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