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去岁羽殿。”刘竞的神色变得冷厉。 “是,殿下。”金阿大应了一声,大小不一的眼睛里射出阴鸷的寒光。 斩草便需除根。三皇子刘彦虽是才出生的稚儿,留下也是个祸患。刘竞到底非皇后所出,如今只占了一个“长”,却终非“嫡”。 三皇子刘彦的存在,对刘竞仍是极大的威胁。 “留些人下来收拾这里。”刘竞吩咐道,唇角勾出了一抹淡笑,“将吾皇兄的尸身弄干净些。到底也是一场兄弟。”说至此处,他的脸上露出了几许怆然与悲悯。 他转过脸来望着金阿大,脸上表情未变,只眼中带着期待的神色问道:“如何?我若是这般神态,是否会叫人觉得吾乃仁厚之君?” 金阿大立刻躬身:“殿下本就仁厚。如此甚好。” 刘竞满意地笑了笑,复又垂眸抿唇,语气带着种几许惬意:“吾还得多练习练习,免得叫言官又逮出不是来。” 金阿大垂下眼睛,眸中的嘲讽自是不曾被刘竞发现。 此时,岁羽殿中却是一派安静。 细雨飒飒,微风穿透阔大的殿门,送进冬夜微凉的寒意。 宋宝楼站在寝殿的门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带着一股潮湿的血腥味道,一丝一缕充塞于她的胸臆。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变天了。 她能够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冰寒。拂面而来的东风不知何时已换作北风。这个冬天,终于在此刻显现出了它应有的肃杀。 宋宝楼回首看了看许慧。 许慧坐在寝殿深处的卧榻上,怀里抱着熟睡的刘彦,神态安详。 她的头上戴着九龙九凤金冠,金冠正中是一粒比成人拇指还要大的红宝石,更有无数点翠、红宝、翡翠、玉石镶嵌其间,而在她的发鬓两侧,各悬着一条金龙衔珠,硕大的东珠累累垂至肩头,繁美华丽。在明亮的烛火下蕴着温润的流光。 宋宝楼的眸中渐渐染上了极深的嫉恨。 她真是好恨。 凭什么许慧可以高座凤椅,陪驾陪君。而她宋宝楼却天生贱命,苦苦挣扎? 她许慧凭的是什么? 美貌?聪明?家世? 宋宝楼真想狠狠地“呸”一声。 什么狗屁许国公!这种鬼话也只能骗骗那些乡野村夫,又如何骗得过她宋宝楼去? 她一直弄不明白。许慧入宫比她还迟,生得不如她美貌,秉/性/也只是中庸,为何居然如此命好?先是不知怎么得了太后青眼,一跃成为掌事宫女。倒叫先来的宋宝楼还要屈居于她之下。 好容易熬到许慧离了宫。宋宝楼终觉头顶一片清明。谁知许慧摇身一变,竟成了许国公遗珠,再入宫时已是贵人,不到两年便由才人升至皇后,又诞下龙嗣。 不过是同在宫里当差的卑贱之人罢了,凭什么许慧的命就这样好?这种不知廉耻、小小年纪就勾引皇子的贱人,凭什么能做皇后?而她宋宝楼苦熬岁月,生生熬成了半老徐娘,却连个尚宫也没捞着。 这命运,何其不公? 难道这世上真有命中注定一说么? 宋宝楼绝不相信。 她坚信许慧成为皇后的背后。必是一场阴谋。虽不知这阴谋的主使者及目的所在,但宋宝楼相信,皇帝的病必与这阴谋有关。 宋宝楼不信命。更不信有人能一辈子走运。 所以,忠王刘竞那里不过只透了一句话过来,她立刻便应下了。 她虽长在深宫,却也粗通文墨。那书里戏里唱的“清君侧”,不就是要清掉像许慧这般祸乱宫闱之人么? 宋宝楼甚至觉得忠王动手太迟。她早就觉得这宫里得好好清理清理了,尤其是皇族血脉,断不可叫卑贱之人玷污。 宋宝楼眼中的尖利,终为一丝喜意所替代。 她转首望着前方。 夜色如墨。细细的雨丝不断飘落而下,即便身在寝殿,似亦能感受那冰凉的潮意。 远处传来“隆隆”的脚步声,不多时。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便出现在了岁羽殿前。
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宋宝楼的眼睛越睁越大。 然而,坐在榻上的许慧却连头也没抬,仍是轻柔地抱着刘彦,眉眼之间满是温柔。 陈太后一步跨至榻前,挡住了身后的许慧。那双往昔总是含笑的眸子里。带着阅尽人世的沧桑,又含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发上凤冠在烛火下闪耀着灿烂的金光。 一刹时,寝殿里的烛火都似在这威仪之下瑟缩了起来。一支牛油烛火苗晃动,终是“噗”地一声熄去了光华。 宋宝楼怔然而立,不知这烛火是被窗外的风吹的,还是被殿外蓦然而至的杀气拂灭了去。 “儿臣见过皇祖母,见过母后。”刘竞的声音蓦响了起来,随着他的话音,殿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兵卫。 陈太后轻轻“哼”了一声,淡声道:“怎么,你还认哀家这个皇祖母?你怎么没将哀家也一并杀了?” 刘竞也不待她叫起,自己便起了身,向后一摆手,兵卫们便皆退后了丈许远,他只带了两名近卫,风仪洒然地跨进寝殿,面上含了一丝春风般的笑意,语声十分轻柔:“皇祖母若是一定想死,儿臣定当成全。还有母后,儿臣也不介意送母后最后一程。”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随意,陈太后的脸色却是一变。 “反正皇兄已经死了,”刘竞继续说道,一面说,一面提起手中的长剑,伸手抹去了上头的一道血迹,放在鼻尖嗅了嗅,“闻着这味道,皇兄似是死得很不甘心呢。不过,有他死在了前头,皇祖母与母后的死,推到他的身上自是容易得很。到时候我自有母妃……”说到这里他忽然拍了拍额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着道:“瞧我这记/性/,都说错了呢。应该是母后,到时候,自有我嫡亲的母后掌理六宫。吴氏贵为国母,替她的皇帝儿子管着大小老婆。那也挺好。” 陈太后的脸色一片惨白。 她没想到刘竞居然是个疯子。在他的眼中,根本视人伦天理为无物,往常她真是一点没瞧出来,这个看上去温和的二皇子,竟是如此地丧心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