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历史小说 - 殷血珠玑在线阅读 - 第二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2)

第二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2)

    “有刺客!御前侍卫护驾!”在众人都还沉浸在惊愕中时,陈德新已然用自己尖细又高昂的声音引来了驻守殿外的御前侍卫。他见大殿的前门被两名侍卫缓缓关上,这才松了口气,焦急地望着姜渊道:“陛下,奴才恳请您到后殿回避。”

    姜渊已然冷静下来,搂着臻嫔大喝一声:“都不许动!朕不走,朕要看看是谁敢在朕的面前行刺!”

    秦云念也迅速镇定了下来,眼风往臻嫔身上一落,看着那支箭的尾部愕然道:“陛下,这箭是……”

    双尾翎羽的箭,尾部三寸缠着丝滑的锦缎,远远望去就像丹顶鹤高贵绝美的细足。姜渊显然是认得的,他神色骤然一变,厉声道:“是太子亲兵的箭!这箭上的锦缎……

    安吟茹闻声往那边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唐沅芝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然而片刻这样的笑意就化作了面上隐隐的忧色:“陛下,这锦缎看似好像您特意赏给齐王殿下的。”

    姜渊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这两个逆子!”

    正在姜渊气急败坏时,怀中的臻嫔微微睁开双眼,虚弱着道:“陛下……妾……妾好疼……”

    姜渊见她醒来,忙低头柔声哄着:“婉儿不怕,不怕,太医马上就来了!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

    臻嫔似是极为不甘的样子,浑身颤抖着,声音也哆嗦得厉害:“是谁……是谁要害陛下,妾……妾一定……要……”

    无奈她中箭之后身子太过虚弱,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姜渊心底如同压上一块巨石,让他难过得无法呼吸。他搂着她大喊:“婉儿!婉儿你醒醒!”

    太医们原是守在凤鸾殿前的露华阁中,瑞珠在听见姜渊的吩咐后,就在秦云念的示意下飞身去请了。此刻徐太医脸上还冒着滚滚汗珠,显然是飞奔而来。

    “陛下,娘娘,徐太医来了!”

    姜渊直接免去他的礼数,搂着臻嫔焦急着道:“快,看看臻嫔还有救么。”

    见徐太医面露踌躇之色,秦云念道:“陛下,先把臻嫔挪往后殿吧。”

    姜渊点了点头,见他应允了,秦云念马上朝唐沅芝使了个眼色:“慧妃,你带着臻嫔进去,她就交给你了。”

    唐沅芝迅速应声,命两位贴身侍女从姜渊怀中抱起臻嫔,扶着她转入了后殿。

    姜渊面色阴沉不定地回到御座之上,嫔妃们面面相觑,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原本歌舞繁华的大殿中霎时鸦雀无声,如死寂一般阴沉。

    姜渊稍正威仪,吩咐着道:“来人,召神机营副统唐简琛。”

    “是!”陈德新领命下去,唐简琛健步如飞,迅速来到姜渊面前:“卑职唐简琛参见陛下。”

    姜渊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朕命你即刻打探敌情,若是太子和齐王逼宫造反,不必留情,杀无赦!”

    唐简琛拱手道:“是,卑职遵旨!”

    姜渊点点头,见他飞奔而去。徐太医绕过龙柱来到正殿,含着悲切跪启道:“陛下……请陛下恕罪,臻夫人仙逝了。”

    “什么?!”姜渊的脸上隐隐透出铁青色,似秋日衰败的枯草。

    徐太医不敢抬头看他,声色忧惧:“启禀陛下,臻夫人的心脏被利箭穿透,失血过多,加上身中剧毒……所以毒发身亡。”

    “身中剧毒?”姜渊的神色陡然大变,“你的意思是箭上有毒?什么毒?”

    徐太医不敢怠慢,忙恭恭谨谨地回道:“启禀陛下,是江湖上最狠的毒药‘化骨散’,毒液能迅速渗入五脏六腑,让人感到精疲力竭,最后衰竭而死。”

    姜渊手上的青筋暴起,一拳将水晶果盘捶得粉碎,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他尤不绝疼痛,破口大骂道:“这两个逆子,居然在箭上下毒,朕一定要杀了他们!”

    安吟茹这才如梦初醒,立刻几步跑到姜渊龙阶之前,“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陛下!陛下不要!”

    徐太医亲自带着两名女医上前为姜渊包扎伤口。姜渊看着御座之下的安妃,轩眉一挑,不耐烦道:“朕还没问你是否与此事有关,你竟然敢先为逆子求情!”

    安吟茹忍着眼中的泪意,又膝行几步上前,哀哀道:“陛下,陛下您听臣妾解释……臣妾不是替吉儿求情,臣妾是希望您冷静,您现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也许……也许是有人栽赃陷害也未可知啊。”

    “栽赃陷害?”姜渊豁然从御座上站起,唬得徐太医双手一抖,药粉洒了一大半。他毫无心思理会手上的伤,几步走下台阶来到安吟茹面前,强忍着怒意道,“安妃啊安妃,那一箭若不是臻嫔挡着,朕现在就驾崩了!你还敢说栽赃陷害?那你告诉朕,是谁要用朕的性命去栽赃你的吉儿?!”

    “谁都有可能!”安吟茹倔强地仰起头,眼神哀哀切切。她左看右看,突然指着奕衡恶狠狠道:“一定是你,秦王!你一向和太子还有吉儿为敌,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你早就有夺嫡的野心了!”

    奕衡眉心一跳,随即只低头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道:“安母妃错怪儿臣了,儿臣方才在家宴上已然分身乏术,哪有时间和精力来陷害大哥和四弟呢?”

    安吟茹冷哼一声:“你迟到这么久,谁知道你干嘛去了?指不定本宫的吉儿已经惨遭你陷害!”她膝行至姜渊足下,泪落双行:“陛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您不能只凭这一只箭就定了吉儿的死罪啊!”

    秦云念那双卓然凤目一扬,反问道:“那安妃的意思是要陛下御驾亲征,亲自收服太子和齐王么?”

    安吟茹狠狠地啐了秦云念一口:“颖贵妃,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怎敢断定这就是太子齐王的造反?”

    姜渊的神思有些松动,王昭媛看着他,面露担忧胆怯之色:“可是外面那么危险,若真出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安妃娘娘怎能拿陛下的性命做赌注。真不知娘娘是在帮衬谁呢,还是护子心切,想为齐王殿下辩护啊?”

    姜渊眉头一皱,垂眸看着安妃。安吟茹回眸狠狠瞪了王昭媛一眼:“你闭嘴!”她随即回身扯着姜渊的龙袍,哀求道:“陛下,陛下……”

    “滚开!”姜渊本能地一脚踢开安妃,大怒道,“在唐简琛回来之前你若再敢开口说一句话,不论齐王有罪与否,朕都第一个杀了他!”

    安妃吓得面如土色,立即噤声,正在她整理思绪时,唐简琛已然飞身入殿,跪奏道:“启禀陛下,是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的军队!已经打进锦荣门了!”

    震怒之下的姜渊面容僵直,半晌没回过神来:“什么?!”

    唐简琛笃定地点了点头,道:“千真万确,卑职已经调动储秀宫所有神机营护卫与之对抗,也派人往连接皇禁城的真顺门秘密打探,如果没有封堵,卑职即刻调集所有兵马平定叛乱。”

    然而所有消息都来的那么突然,唐简琛话音未落,已有神机营侍卫高声跑来:“报——启禀陛下,报告副统领,真顺门已被齐王殿下的禁军占领。”

    姜渊站在龙案之前静默了片刻,骤然拿起景泰蓝花瓶猛地朝龙柱摔去,碎片恰巧落在下方的鲁才人头上,锋利的豁口割破了她俏丽的脸蛋,鲜血直流。她却被这阵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拼命咬牙忍住哭泣。

    “放肆!他们还真是算准了好时候,趁着朕将兵力分散之时逼宫谋反,连后路都给朕封死了!”

    安吟茹被那“哐啷”一声吓得瑟瑟发抖,正要回话,奕衡却先站起来道:“父皇,骁骑营大军分散在皇城,可否调集最近的一支?”

    唐简琛望向他,眼底满是无奈:“三殿下,这是徒劳的。卑职刚刚打探过,所有从前方进入储秀宫的宫门全部被叛军封死了。”

    一股深深的绝望淹没了姜渊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叹道:“就算还有出路,骁骑营离储秀宫最近的一支军队也在宫城十里之外……是朕失策了。”

    越王姜若明疑惑着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甚明白,不知该不该问。”

    姜渊平静道:“但说无妨。”

    “父皇为何要在今日这般特殊的时节遣散兵力,儿臣虽不擅长带兵打仗,却也知晓此乃兵家大忌。”

    “是之湄,”姜渊咬的牙根发颤,眸中尽是悔恨,”是她跟朕说太子和齐王已经悔改了,并会在今天给朕和秦王送上贺礼赔罪,所以朕就听了她的话遣散了兵力。原来她说的贺礼就是这个!”

    王昭媛望着姜渊身边空荡荡的位置,犹疑着道:“嘉贵嫔……陛下,嘉贵嫔至今未归,您看要不要……?”

    姜渊沉吟一会儿,恨声道:“找!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到!”

    “报——”

    又一名神机营侍卫飞身入殿。

    “启禀陛下,报告副统领,卑职在锦荣门附近的凝晖亭找到一名奄奄一息的宫女。”

    唐简琛见姜渊的神情不怿,忙呵斥道:“不就是找到一名宫女么,有什么要紧,还特意来禀报!”

    侍卫不卑不亢回道:“副统领,这名宫女说她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秦云念闻言一惊,脑海中已然有了不详的预感:“是本宫的?难道是……快!快把她带上来!”

    “是!”侍卫领命下去,很快就将浑身湿透的珮璇带了上来。

    “奴婢失仪……”珮璇艰难地靠在侍卫身上,脸色苍白。秦云念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惊愕,看着她道:“珮璇?!珮璇你怎么了?”

    珮璇望了颖贵妃一眼,气息已分外虚弱:“陛下……陛下快……嘉贵嫔和太子殿下要造反……”她猛然咳出一口鲜血,犹自喃喃道:“奴婢……亲耳……所闻……”

    “徐太医,快看看她怎么回事,”姜渊强忍住心中的震惊,“告诉朕,你都听到些什么?”

    “奴婢听见……嘉贵嫔说……”珮璇惨白的嘴唇上下动了动,“说……储秀宫……只有几千……兵马,然后太子殿下……咳咳……”

    她又不住咳了起来,徐太医把着珮璇的脉搏,忧道:“陛下,刘掌司呛水过多,头部也受到了重击,怕是暂时不便说话。”

    珮璇轻轻推开徐太医的手,仍坚持着用细如游蚊的声音道:“陛下……有人……拿石头砸了奴婢……把奴婢……推到了……湖里……咳咳……陛下……快……调动兵马……”

    话音未落,珮璇顺势倒了下去。姜渊赶紧吩咐着:“快!扶她去后殿救治。”

    徐太医命医女迅速将珮璇挪到了后殿,殿中一下子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只剩下惊魂未定的秦云念颤声道:“珮璇她不会水,知晓此事的只有本宫和嘉贵嫔……”

    姜渊一甩广袖,怒道:“哼!这个贱人!”

    远处隐隐传来兵戎相见的声音,叮叮咚咚的不甚真切,却又那么刺耳,让人听了心烦意乱。唐简琛猛然抬头,拱手道:“陛下!卑职无能,听这声音,神机营似乎快抵挡不住了。”

    姜渊攥紧了拳头,目光一扫殿中,已然有了筹谋:“惠儿,明儿,你们能否即刻调动你们的禁军。”

    姜若明面露愧色,起身回道:“父皇恕罪,儿臣自越地赴京,只带了随从兵马不到一千人,且都驻扎在皇城以外,无法即刻调动。”

    姜渊屏息凝神,又看着奕衡道:“惠儿,你呢?”

    奕衡也站起身来,深深吐出一口气:“儿臣……不敢确定。”

    姜渊眉心一拧:“什么叫你不敢确定?”

    正在奕衡思索这如何回答时,陈德新见机行事,赶紧上前一步道:“陛下,秦王殿下,文武百官的诗词都是从储秀宫北门送进来的,或许那儿暂时还没被太子殿下和齐王殿下的军队占领。”

    奕衡的眼光一闪,道:“父皇,请父皇让儿臣一试!”

    “好!”姜渊转忧为喜,音色深沉,“朕命你为平定叛军的钦差大臣,直接将他们就地正法,不必带着尸首来见朕了。”

    “儿臣遵旨!”

    姜渊的眉锋如剑,直刺向安吟茹焦灼的心。见奕衡领命飞身出去,她赶忙提起裙裾膝行至姜渊的龙阶之下,凄厉道:“陛下!陛下!就算吉儿真的谋反了,那也是他一时糊涂,臣妾身为母妃教子无方有罪,愿将功抵过,亲自前往真顺门劝说吉儿投降!求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

    姜渊盯着安妃看了半晌,冷哼一声方道:“安妃,你当朕糊涂了?正因为你这个母妃在金銮殿里,他才不敢轻举妄动,若放你过去,不就等于放虎归山么?他没了牵制,还不知要怎样算计朕!”

    安吟茹的心凉了半截,哀哀戚戚道:“陛下,您为何要这么想?臣妾真的是为您好啊,等臣妾劝降了吉儿,陛下要怎么治臣妾的罪都行。”

    姜渊嫌恶地瞥了她一眼,“何苦等到那时,朕现在就治你的罪,”他的广袖一挥,已不再看她,“陈德新,传朕的旨意,妃安氏,德行有亏,教子无方,不敬宗庙社稷,特废去位份,降为庶人,冷宫安置。”

    安吟茹彻底心灰意冷,绝望弥漫至心头化作眼底一层朦胧的滢雾,模糊了周遭的一切。她仍旧不愿放弃,哀求着道:“陛下,您要这么对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可臣妾求您放吉儿一条生路,臣妾愿意拿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姜渊的声音冷如坚冰:“朕不稀罕你的命。来人,把安庶人压下去!”

    御前之人何等精明,陈德新立即躬身领命,示意两名御前侍卫将安吟茹架走。泪水模糊了安吟茹的双眼,她拼命挣扎着,凄厉的哭喊声让整个大殿更加可怖。

    慧妃用丝绢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引着徐太医从后殿转了出来:“陛下万福金安,臣妾已为臻嫔净完身子,不知哀荣如何,特来请旨。”

    姜渊叹了一口气:“传朕旨意,追封臻嫔为正三品臻贵嫔,谥号‘淳’,厚葬献陵。”

    “是。”陈德新即刻下去传旨。秦云念见徐太医也在,忙问道:“不知珮璇如何了?”

    徐太医道:“回贵妃娘娘,刘掌司已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头部受到重击过猛,需要修养几日。”

    秦云念长长舒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是珮璇命大,侥幸逃脱了。”

    姜渊的身子猛然一晃,坠坐在了龙椅上。众人唬得不轻,忙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徐太医赶紧上前,把了把姜渊的脉搏,道:“不打紧,陛下只是伤口处理不及时,失血过多了。微臣这便为陛下处理伤口。”

    姜渊眉眼微抬,示意唐简琛上前:“你赶紧出去协助秦王,这儿有御前侍卫守护,不打紧的。”

    唐简琛犹疑了片刻,见慧妃冲他点头,方笃定地跑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又无聊的,终于,半个时辰后,等来了所有人意料之中的消息。

    “报——”一名神机营侍卫飞身入殿,“咚”地一声跪奏道,“启禀陛下,秦王殿下携禁军平定了叛乱,太子齐王被就地正法。”

    震撼如晴天破空的霹雳,“轰隆”一声击碎了姜渊脸上逞强维持的静谧,然而那样扭曲又痛苦的表情只在一瞬便消失不见。他静静道:“秦王做得很好。陈德新,传朕旨意,即刻废去燕王的太子位份,立秦王为皇太子,代替朕处理朝政,以示褒奖。”

    “是!奴才这就前去传旨。”

    高荣长公主的黛眉浅颦,道:“皇兄,今日之事,母后那边如何交代?”

    姜渊摆摆手道:“还是都交给皇姊吧,朕累了。”他从御座上缓缓站起来,伸手推开了正准备扶他的王昭容和颖贵妃,沉声道:“朕要去章台,颖贵妃,这儿就交给你了。”

    颖贵妃等人都知晓“章台”的寓意,窦娥姁葬在献陵,姜渊特意为她修筑章台以遥遥远望,寄托哀思。颖贵妃以浓密的睫羽掩住眸底一片潋滟,柔声道:“臣妾遵旨。”

    此时夕阳已落去半个山头,昏惨惨地照在血流成河的锦荣门外。天空浮着一片片殷红的晚霞,那鲜艳明亮的朱红映着生杀过后浓黑的暗红,愈发显得现场残酷惨烈,不忍卒睹。

    奕衡站在幼吉的尸首前良久无言,反射的红光浮在他脸上,为他沉默的神色平添了几分凄迷。于世龄小觑着他,道:“殿下,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奕衡不动声色:“讲。”

    于世龄理了理心绪,带着几分钦佩之意缓缓道:“四殿下中化骨散那么久,却一直坚持反抗到最后。这样坚韧不屈的人,卑职从未见过。”

    奕衡的脸上浮起一分平静的笑容:“英雄惜英雄,你所言不差。本王与你一样佩服他的坚韧。当初与父皇打天下时,他也算战功赫赫。只可惜……”奕衡云淡风轻的笑容转瞬间消逝不见,恨意如潮涌入他的眉间,“英雄若不能为吾所用,便是心腹大患。再佩服,本王也断然容他不得。”

    于世龄微微放松了神色,拱手道:“是!卑职受教了。”

    奕衡随即转首望他,徐徐绽开一个温煦的笑容:“什么受教不受教的,何必拘着礼数。”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骁骑营副统廉逸宣骑着骏马朝奕衡飞奔而来。奕衡直接免去他的礼数,平声问道:“怎么样了?”

    逸宣翻身下马,依言回答:“启禀殿下,东宫和齐王府均无一人幸免,不过齐王殿下的苏良娣并非死在卑职与程将军的刀下,而是被程将军追到护城河投河自尽了。”

    奕衡面不改色:“可有找到尸首?”

    逸宣微微低下了头:“回殿下,目前还没有找到。”

    奕衡转身望着幼吉的尸首,眉目一凛,透出森森寒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么?”

    “卑职明白!”廉逸宣正欲领命告退,奕衡又一把叫住了他,“你刚才说东宫和齐王府无一人幸免,那太子的秦侧妃呢?”

    逸宣叹了口气,颇为惋惜:“虽然殿下吩咐了要保留秦侧妃性命,可是等卑职赶到东宫时,秦侧妃已经上吊殉了太子。”

    奕衡阖眸深吸一口气,血红的余晖洒在他隽美无俦的脸上,晕出一层惨淡的光圈:“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逸宣退下后,一名负责清理战场的士兵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启禀三殿下,四殿下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奕衡睁开双眼,缓缓匀出一口浊气,半晌才道:“拖去乱葬岗埋了。”

    “是!”士兵立即拖起幼吉的尸身准备退下,奕衡突然拧了拧眉,一把叫住他:“慢着!”

    士兵即刻恭谨地站在一旁。奕衡死死地盯着幼吉紧攥不放的左手,将它一剑砍下。那只手脱离母体后便松开了手指,露出一块染着乌血的帝王绿翡翠玉佩,碧绿的色泽在一片殷红的映衬下分外刺目。奕衡附身将它拾起:“把齐王拖下去好好安葬。”

    “是!”

    奕衡抚着那块光滑圆润的玉佩,看着沉沉欲坠的夕阳,突然叹了口气:“‘是非成败转头空’,七弟还真是个明白人。”

    于世龄讪讪一笑:“殿下念的什么词,卑职粗鄙之人听不明白。”

    奕衡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也不必明白,即刻去一趟献陵,将本王之前准备好的密信亲自转交给晋王。”

    于世龄拱手道:“是!”

    他即刻翻身上马,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