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来

    台上戏~子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一蹙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举手投足，无不吸引着台下众生。

    雅间。

    望着眼前空荡的太师椅，庆华有许惮然，这人，方才还于此观戏，怎么就自己走开片刻，便跑了。

    一旁，茄皮紫釉狮耳琴炉里青烟袅袅升起，见识广的婆子一闻，便知这是麝香，置于室内，哪怕只是少许，便可清香满屋，气味迥异。

    庆华冷不伶仃地给了自己一耳光，不死心地唤了几声“苏少爷”，无奈，却依是无人作答，这角度，朝戏台一瞥，便会望见自己爷黑下的脸。

    不过，他怕是忘了，自家爷当下正值唱戏，无暇顾及于此。

    虽说慌了手脚，却也是即刻便回过神来，推开门，下了楼。

    .

    “恩熙，拉着我~干甚，这路，难不成这路我还不会走？”苏浮尘望着死死攥~住自己一路疾步的刘恩熙，无奈地摇摇头，语气有着无可奈何，更夹着不耐烦。

    闻声，刘恩熙也只好停下，回首，叹气道：“少帅，您怎还是这般孩子脾气，之前分明答应了我，入京后便找间医馆处理伤口，怎就变了卦？”

    苏浮尘咧嘴就笑：“我不过是受了点小伤，瞧你，许家少爷也是好心，请我听一曲戏，却被你这般拉出来，岂不是让两方皆难堪？我记着你以前也喜爱子青的戏，这回怎无心去赏？”

    子青，便是许家少爷许不诺的字。

    听闻至此，刘恩熙也是无言，苏浮尘得了势，转身便走，嘴里还叨念着什么。

    刘恩熙虽是嘴笨，可脑子却灵活着，趁着这苏浮尘不留神，一拳便朝着其腹部捶去，力度虽小，却打于他一寸①深的口子上，足以使苏浮尘嗷嗷直叫。

    却怎料苏浮尘仅是死咬下唇，眉头紧蹙，硬生生地忍住没唤出来，却是脸一黑，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刘恩熙，你小子打得到挺准。”

    刘恩熙有几分悻悻然，嘴上却不饶人：“少帅，当下情况，您还能算得上没事？跟我去医馆吧，包扎好，我们便回来看戏，可好？”听语气，也着实像是在劝道无理取闹的孩童。

    “还由得我不好吗？腿动不了了，背我过去。”

    刘恩熙望见自家少帅腹前青色的料子渗着的血色，是打心眼里地愧疚，也怪自己太莽撞了，若是就此落下什么病，那还了得？

    苏浮尘比他高出一截，背在身上却不太重，显然这一身没多少rou。

    苏少爷却摆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这性子也让人忍俊不禁。

    苏浮尘甚是器重刘副官，其原因，且不是他有着非凡的能力，亦不是他的中心，而是此人心思细腻，仍记得自己尝无意抱怨自己厌倦“苏家少爷”这一头衔，没多久，这小子便改口，不再是‘爷’长‘爷’短，而更为恰当得唤自己为“少帅”，也使苏浮尘欣慰了一阵子。

    一边，庆华拉着看门的小厮询问几番，得到的结果却仍只是“不知道”，“没看见”如此云云，既然这人没出去，怎么就寻不到呢？

    医馆大夫一边上着药，耳畔不时响着刘恩熙的催促，大夫也不愠，摸~摸花白的腮髯，笑道：“年轻人，不可浮躁。”

    苏浮尘似是应和，颔首道：“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

    刘恩熙闻声，一阵无言，方才是谁嚷着，要早些时候回去，好接着听戏，这下，怎么又变卦了？他家少帅还当真不好伺候。

    思及此，他也便弓身坐下，不动声色地瞪了苏浮尘一眼。

    老大夫倒是没什么察觉，嘴边不停地说道着苏少爷伤之事，说得刘恩熙连连愧怍，不过好在没落下什么病，他便安心了，至于自己少帅这边，许是一个糖葫芦，因该得以搞定。

    .

    庆华寻了几番，就差没把这戏园子给掀翻了，眼看这戏都快唱完了，这苏少爷却迟迟未现身，若是少爷怪罪下来，自己怕是难逃其责。

    他身旁的小厮看着，也不忍心，便提醒着让庆华再寻一遍，或许是这一趟，便能把苏少爷给找出。

    庆华想想，也没拒绝，没魂儿似的，直直朝着木梯移步，厚厚地鞋底踏于黄花梨上，未出何声响，倒是伴着每步的“吱呀”声，使得他脑仁有许生疼。也是时候让自己爷好好翻修会戏院了，不过这木制的梯子，用久了，总是会发出些厌人的声响。

    他或许不会料到，当自己再次推开木门之时，眼前的屋里，被自己叨念良久的两名男子，竟站于……不，是坐于黄花梨太师椅之上，边饶有兴致地评着戏。

    戏了了，两人便也随之告退，留下一张纸，并吩咐要定交给许不诺，时间点掐得准，庆华并未有闲暇之余去望苏家少爷身上的血迹，自然未曾关注苏家少爷脸颊上呈出病态的苍白。

    主仆俩一唱一和，再附上一旁女婢的言辞，仿佛几人真是呆在这屋中，丝毫未曾走动过，就连着责任，也莫名地滚到自己身上，怨自己出去了如此之久。

    就这般说着，使得庆华有许懵懂，有些偏向于他们的说法，但终究是与少爷呆多了，对这些事故的了解也自然是深，不过毕竟碍于对方的身份，不便于去拆穿，只当这事儿未曾发生过一般。

    送了几人出门，庆华便松了口气，转念琢磨这苏少爷怎走得如此匆忙，连个照面也不肯与自家爷打。

    .

    硬是这般扛着，没多久，苏浮尘便扛不住了，望望四下没许家的人，便唤着刘恩熙搀自己。

    “你说这庆华到底是看出没？”苏浮尘语气仍未轻快，细听，却也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勉强，显然他是怕自己的声音落了，刘恩熙会更为担心。

    刘恩熙自然是察觉到了，但也是顺着自己少爷的意思：“该是没有，庆华心思单纯，见着我们时，他一个去心思研究我们是如何出现的，自是看不穿什么破绽，倒是他聪明，怕是我们所做之戏是瞒不住他。”

    苏浮尘又是一笑：“这点，我还当真不怕，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办。”

    ①一寸：古代一寸作一厘米多。